习书颤着声企图安抚:“你们别紧张,我我我,我又不是人……”
“……”
一片寂静中,中年妇女两眼一翻,栽地上了。
习书紧张之下竟忘了要隐掉身形逃脱,就被当成妖人给绑柱子上去了。
雨师曈眼下的嘴也张得不小,看看习书,又看看西齐。
同是无常,落差大成这样,有点太虐心了吧?
云上的气氛略微有那么些尴尬。
习书说完又去看西齐,眼神依旧水汪汪的:“西齐,你今天不是没有差事么?是特意来找我的?”
西齐却不太给面子:“有事,我只是顺路。”
习书颇受打击的默默蹲到一边。
雨师曈左右看看两个落汤鸡造型的人,挠挠头:“不好意思啊把你们淋成这样,要不到我那里休整收拾一下吧?”
京城外,雨师庙。
一般来说小神仙是难得有庙祠供奉的,不过京城不同于其他地方,天子脚下,供奉起神仙来绝不能寒碜,土地庙上的琉璃瓦都铺得比其他地方光亮。
风伯雨师虽是小仙,但事关风调雨顺,所以在京城郊外都有各自的庙祠香火,相关时令节气还有朝廷官员甚至皇族前来祭祀跪拜。
雨师庙座落在郊外青山脚下的茂林间,布置得不算气派,但两间殿阁前后各围了个小院,数丈之外还傍了一汪小水潭,隔着水潭的林子那边露出一小角瓦檐,不知是谁的殿阁,环境倒是颇为清幽宁静。
西齐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倒是习书被折腾得一身烟熏火燎的狼狈,雨师曈便领了习书到水潭边清洗。
习书把自己收拾停当,谢道:“方才多谢雨师姑娘了,我叫习书,和西齐一样都在地府的转生殿里当差。”
说着看看雨师曈又看看在廊下没有一道过来的西齐,好奇心起。
天官雨师跟阴司无常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更别提西齐是阴曹地府里出了名难接近的冷面黑无常,怎么突然就认识了这么个水嫩嫩的京城小雨师呢?
雨师曈没留意习书的神色,弯起眼笑出两个小酒窝:“我还不能算是雨师,其实只有单名一个曈字,你就叫我阿曈好了。”
习书点头,左右打量着清静的雨师庙:“阿曈姑娘,你一直都自己住在这雨师庙里么?你家原在何处?”
雨师曈挠挠头:“我尚未记事时就被师父捡到,不知道家在何处,之后一直跟师父住在这里。如今师父有事外出,这里就只有我在。”不过晚上是去京城土地那里打地铺……
习书一不小心问了个尴尬问题,有些不知怎么接话。
雨师曈倒没有在意,已经开始犯愁其他的事情:“最近不是祭祀的时节,我这里只有供台上的果子和清水,没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
习书急忙摆手说不用,雨师曈又亮着眼睛问道:“能跟我说说你们无常是怎样的么?也和雨师一样,每地都有固定当值的无常么?”
习书挠挠头:“跟雨师不大好比较,普通无常都是殿外差使,大多听候森罗殿差遣办差,不过像我和西齐在转生殿当差,便是殿内差使,跟普通无常不一样,是听由转生殿轮转王的差遣,到凡间的差事也少一些。”
“哦……”雨师曈对地府一知半解,其实没太听明白,“转生殿……?”
习书积极补充道:“便是地府十殿中判送鬼魂投生的第十殿。我们转生殿里现在有七个人:现任轮转王珩胥君和他的夫人翊姗殿下;牛头马面是无申和无丘;主簿判官是毕池毕判官;还有就是我和西齐了。”
雨师曈边听边掰着手指:“你们转生殿里这么多同僚,平日一定很热闹吧。”
习书点头道:“我们那里虽然有些人多吵闹,不过大家都很热情和睦,阿曈姑娘若是得闲不妨来转生殿做客。我还可以领你逛一逛地府。”
西齐和习书没有在雨师庙逗留太久,稍坐了片刻便告辞回去了。
雨师曈送走西齐和习书,想到京城土地还找她有事,便从供台上拎了一只梨,边咔嚓咔嚓的啃着边往土地庙那边走去。
“去地府做客啊,不知道师父回来会不会答应呢……”
在山林间的路上走了大半路程,雨师曈听到旁侧似乎也传来脚步踩在地上落叶的声响,扭头去看,只见隔着三五行树木的那边斜前方,与她同样方向正走着一个人。
雨师曈一口梨咬到一半,卡住了。
两人走的小路很快就穿出林间交汇到了一起,雨师曈叼着嘴里的梨,看看眼前的土地庙大门,再看看明显跟她目的地相同的那人。
对方也扭了头看她,冷着脸皱着眉。
雨师曈觉得好巧啊这句开场白已经要被她说烂了,她打算换一句有内涵的,改善一下自己给人的印象。
嗯,师父之前教她的“人生何处不相逢”这句很应景。
雨师曈拿下嘴里的梨:“人生在世不如意……”
咦?
西齐冷淡的瞟了她一眼:“总见着你确实不如意。”扭头进了土地庙。
雨师曈僵硬在微凉的小风里。
为什么她会临场串词啊师父!……ORZ
作者有话要说:
☆、【无常(二)】
雨师曈仰天悲愤完,一边紧跟着西齐进了土地庙一边在心里嘀咕:话说西齐怎么会来这里,以前从来没在土地庙见过他啊……
京城土地颠颠儿着小步子从里面迎了出来:“可是西齐君到了?……哦,阿曈你也来啦,正好正好。”
土地没太注意后面雨师曈垂头丧气的样子,介绍道:“阿曈,这位是地府转生殿的西齐君,此番是奉阎罗君之命来京城调查。西齐君,这是阿曈,京城雨师玄冥司神的徒弟,眼下玄冥司神外出未归,阿曈代管着京城雨水,大小也算司水之神,想必是能帮上些忙的。”
雨师曈还没来得及拦,就听京城土地把她师门给倒了出来,默默的把最后一口梨吞了下去。
雨师玄冥,是雨师乃至天界诸神中都大名鼎鼎的一位,继神农帝君时的雨师赤松子之下就是他了,仙阶辈分都颇高,西齐自然也有耳闻。
只是如此上古尊神,要疲懒懈怠到什么程度才能教出这么个满脸冒着傻气的徒弟?还放心把整个京城的雨水交给她代管?
西齐看了眼雨师曈——凡人十三四岁的模样,应该还不过千余岁,一阵风都能刮走的身量,至于仙术水平么……降个雨都能晕着砸下来还现了原身,被一群凡鬼追得哭天喊地。
司水之神这个名号对她来说负担太重了吧?
西齐面无表情道:“此事我自己去就可以,不必劳烦他人。”
“啊呀,多个人总有个照应。”京城土地当他是客气,“况且那王府的水泽之气突然强盛,数年不衰,有些古怪,还是让阿曈一同去看看。”
雨师曈在后面云里雾里的听到这,忍不住道:“土地爷爷,究竟是什么事啊?”
“啊,瞧我糊涂了,先进来先进来,这就给你讲。”
屋里昨晚还乱成座小山的书卷已经整整齐齐的码在桌上,京城土地举着拐杖一点,其中一卷便被抽了出来,落到雨师曈手上。
“是你师父刚离开后的事情,在凡间算也有几年时间了。”
雨师曈展开书卷。等京城土地的茶泡出来,她也已经看出了个梗概。
所谓怪事发生在京城里一个小王爷身上。
一般阳寿尽了的凡人会照着注册名目上写的命数死掉,而后魂魄离体被无常勾走。可那个小王爷阳寿已经尽了好几年了,魂魄却跟在身子里扎了根似的就是不离开,人也活得好好的,前去勾魂的无常换了好几拨,总也勾不走他的魂魄,怀疑是有妖魔附身作怪,却又查不出是哪路妖魔,束手无策之下只得报到了阎罗王那里。
这种怪事阎罗王当然要着人来查,而奉命来查的,便是西齐。
原来之前西齐跟习书说的有事,便是这个事。
雨师曈却有些疑惑,西齐不是在转生殿当差么,为什么森罗殿的阎罗王会把差事交给他来办?
对着西齐的冷脸雨师曈没敢问,看回手里的书卷,再认真而凝重的看向京城土地:“土地爷爷叫我帮忙,可是想让我用水淹死那小王爷?”
左想右想,她也就跟水术相关的仙法能拿出来晒一晒了。
“……”京城土地一口茶卡在嗓子里,好不容易顺了下去,摇头道:“自然不是。”
“虽然查不出那小王爷身上是什么在作怪,但这几年他那王府的水泽之气尤为浓重,也是一个怪异之处,我不精水术看不出门道,但此事还不到劳动京城河泽诸神的地步,你且一同过去,看看能不能瞧出些什么。”
从土地庙出来已近黄昏时分,京城土地把西齐和雨师曈送到京城城门外:“你们不妨先化作凡人模样进城去,在坊间打听些消息再去王府查探不迟。”
雨师曈跟着西齐一道显出身形进了京城。两人敛了术法气息后便与凡人无异,走在热闹熙攘的街道上也没有引起旁人特别的关注。
西齐虽然对京城土地的安排没说什么,但对雨师曈的嫌弃完全无需言表都能看得出来——全当她是个透明的,径直往前走自己的路,完全不管雨师曈跟不跟得上。
走到一处繁华街市口时前方人头攒动堵了路,像是在等着看什么热闹,雨师曈才好不容易赶上了西齐。
只是周围人多,雨师曈清静惯了,被挤得东倒西歪,十分不适应。
西齐也很不喜欢人多的样子,看了看周围,便进了旁边一家酒楼,靠窗坐下,点了一壶茶。
雨师曈跟进来坐下,正有些茫然,耳朵里传进来周围的高谈阔论声。
“德小王爷果然龙马精神,这应该是第七房小妾了吧?”
“可不是,虽说德王府纳妾低调,直接抬回府就算完事,不过眼下的阵势也够那前面六位喝醋的了。”
“话说小王爷这次纳的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啊?”
“这……不清楚了,这次不像往常,没什么消息传出来。”
“又不是娶正妻,明媒正娶的,说不准是个楼子里的美人,哪能公然亮出身份来。”
“哦~~~嘿嘿,说的也是……”
众人口中议论的德小王爷,就是西齐奉命来查的那个阳寿已尽人却还活蹦乱跳的家伙。
雨师曈恍然,原来凡间的酒楼除了歇脚吃饭外还有如此神奇的功能。
西齐点了茶后突然扭头朝酒楼靠里的一处桌子看去,雨师曈跟着扭头,就见那张桌上菜肴丰盛,桌旁三个中年男人正在吃喝谈笑,不过西齐看的并不是他们——桌旁的柱子边,靠着个跟西齐同样黑衣打扮的年轻男子——是个黑无常。
那黑无常好整以暇的靠在一旁玩指甲,感受到西齐的目光抬头看过来,有些意外的样子,而后朝西齐稍稍躬身打了个招呼。
西齐显着身形,只不动声色的朝他微微颔首便收回了目光。
雨师曈好奇的看着那黑无常——同样皮肤苍白,带着冷飕飕的阴气,手里有一条阴森森的锁链,不过即便同是黑无常,比起西齐,好像还是很不一样。
那个黑无常见雨师曈盯着自己看,目光在西齐和雨师曈之间几个来回,露出饶有兴味的神色,最后干脆朝她笑眯眯的挥了挥手,大概是“哟呵,对我有兴趣么”的意思。雨师曈慌忙收回了目光。
唔,果然是跟西齐很不一样的……
外面的喧闹骚动突然热烈起来,酒楼里不少人也跑到窗边来看。雨师曈回神看出去,就见一队服饰鲜亮的人马走来,虽然没有敲锣打鼓,但队伍中十分醒目的蔟着一顶华美的大红花轿,一看便是送亲的。
对了,那个该死又没死的德小王爷,居然还又新纳了一房小妾?命数都尽了,怎么会还有姻缘?
盯着那花轿多看了两眼,雨师曈惊奇的咦出声来,回头看向对面,西齐目光也在那花轿上,脸色有些沉。
花轿队伍很快就穿过街道走远了,看热闹的人还在意犹未尽的议论纷纷。眼下正是饭点,不少外面看完热闹的人也都进了酒楼,一时间菜香四溢。店小二送了茶水过来,清淡茶香入鼻,跟周围的浓郁菜香反差强烈,雨师曈的肚子突然咕噜一声,颇为响亮。
西齐本来在看外面街市,这时默默回头看了雨师曈一眼。
雨师曈囧得恨不能把脸揉进桌面,店小二已经带着敏锐的职业精神热情微笑道:“姑娘尚未用晚饭么?要不要尝几个小店的招牌菜?”说着这话,眼神却一个劲儿的往西齐那边瞟。
“……”
片刻之后,雨师曈坐在桌前抱着饭碗拿着筷,小心翼翼的看向隔着满桌菜肴坐在对面正看窗外风景的西齐。
她对西齐的印象始终是“脾气又冷又坏”没变过,不过,虽然西齐确实时时刻刻端着一副生人勿扰熟人勿找的冷脸,刚才走那么快也一度让雨师曈觉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