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发冷,想不到过去的一段往事,竟会如此曲折婉转,玄武、冯书桥、刘明慧之间,有这样多的纠缠和爱恨交织。
时日过去这么久,聂多情也并没有正面接触过冯书桥和刘明慧,如今根本无从考据,当年受重伤躺在床上的冯书桥和被玄武逼迫来照顾冯书桥的刘明慧之间,到底有没有对眼前人有过一丝丝动情。
但是我想青年男女,共处一室月余,一个受伤,一个悉心照料,心中一定有一种同甘共苦的情怀吧?就算刘明慧不是官家小姐,没有什么气度和样貌,他们之间也要产生一点情愫吧?
至于后来为什么刘明慧那样愤恨,是因为她已经对床上的冯书桥产生了莫名的情感,玄武却告诉她,这个人在不久之前,刚刚对你父亲行刺,不杀了你的父亲不得后快;冯书桥能对刘明慧痛下杀手,也是因为他以为当时那个在病榻之前对自己悉心照料,温柔婉约的女子,竟是刘蓉的独女,她用世界上最恶毒的手段惩罚了自己对她父亲的所作所为,那就是先在自己心中种下情种,最后狠狠拔去。
这两人在之后的八年,再也未有过任何交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寂静无人的深夜,有未有回忆过当年朝夕共处的时光,有未有念及一夜夫妻的情分?
八年后,冯书桥在刘明慧的婚礼之上,一箭将其射死,是出于恨,还是出于爱?
我不知道,聂多情更不知道,玄武也不知道。
但是玄武清清楚楚的明白,这些痛苦,全都是他一手造成。
冯书桥尚且不论,他绝对毁了刘明慧和自己身边的这个孩子。玄玄一天天的长大,眉角眼梢,越来越有父母的痕迹,玄武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孩子是爱是恨,他更愿意把孩子交给乳母,因为他甚至不敢去面对这个孩子的一双眼睛。孩子的眼睛那么纯洁,那么空灵,但是也仿佛在问他,“我的父母呢?”
他在梨园之中,遇到了聂多情,这个女子,虽然身为优伶,但是有种出尘的气息,尤其是一双眼睛,有些刘明慧当年的风情,他毫不犹豫的就下了决定,留下这个女子。
当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留下她。这女子在身边蹦蹦跳跳的时候,自己又嫌她聒噪,为了得不到自己青睐闹腾的时候,更是让他反感。他时不时的在心里问,怎么就徒有其表,一点儿也不像刘明慧的性格呢?那个倔强的、无畏的女孩子……最后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个小孩子一般,只顾着喊娘的女孩子……她自己也做了母亲了,但是却还像一个小孩子呢。
聂多情坐在一边,斜睨着我,“你真的很像刘明慧,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虽然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很快她便香消玉殒,但是她眼角眉梢的那股子倔强,和你如出一辙,有时候跟你说话,我都会分辨不清,自己现在是身处何时何地……”
我没法告诉她,也许我和刘明慧之间,不止是相似,更有着无法解释的联系。
“你准备关我多久?”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聂多情把我带到这里来,并不是她自己的主意。
果然,聂多情的眼神不自觉的往屋外飘了飘,“你就当和我做几天姐妹吧,没事过来陪我聊聊天儿,不好吗?”
“你们是用绳子把我绑过来的。”我没有看她。
聂多情无奈一笑,“随便你怎么想吧。”说着她便起身往外走去。她甫一出去,卫平又进来将我手脚捆住,这一次聂多情也没有再阻拦他,还是窝在外间的大沙发里,闷闷的发着呆,像一只猫儿一般。
她和刘明慧的命运,其实有很多相似,一世未得一个真心人,最后也都是怀上了自己并不爱的人的孩子,只是她活了一百多年,已经知道了去爱腹中的骨肉,而刘明慧当时只有十六岁,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多了个生命,恐怕除了惊恐和害怕,什么都没有吧。
她不爱玄玄,这个我都能感受到。一想到从一出生开始,便无父无母,如今面对着他的年纪都理解不了的衰老和死亡,也没有人陪伴他,我的心中立即难过起来,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身后的卫平
夜已深,露已重,黑色的天幕下,隐藏了无数人世悲欢离苦。聂多情就那么窝在沙发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卫平还是和以往一样。静静的立在旁边,像一尊雕像一般守护着她。
有时候我在想,若是在遇到卫平之前,聂多情并未遇到过玄武,她会不会甘心嫁与卫平,做一个平凡的主妇?
天快亮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聂多情一下子从沙发上惊起,满眼惊恐的看着卫平。卫平淡然道;“别怕,我去看看。”
卫平刚刚迈开脚步,聂多情就拉住了他,“等等!”说着。她便迅速的理了理头发,钻到了我的房间里来。我手脚受缚,也起不来,就这么看着她走过来,坐在我的床头。靠的近了,,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围系尤弟。
“你怎么了?不过是个敲门声罢了。也许是服务员。”
聂多情用食指点在红唇上,“嘘~我有预感,是玄武。”
我不禁笑了出来,玄武若是这么快就能找过来,说明聂多情根本没有花心思去躲避他。聂多情像一只焦躁的蚂蚁,站起来又来回走了两步,最后到卫生间里将一块大浴巾拿了出来,包在头上,才总算安静些。
卫平从猫眼往门外一看,便顿住了,回头看了聂多情一眼,聂多情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该来的,总是要来。”
说着。她走到外面,一把将门拉开,果然!玄武站在门外,而且只有他一个人,这次他居然连义肢都没装,而是拄着一根拐棍来的。他的头发凌乱的散在头上,和他平时的形象差了很多。
聂多情就这么看着玄武,良久。才冷笑一声,弯腰从脚踝上解下一颗用红绳缠住的铃铛,“你果然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我,可见我在你心里,不过如此。”
我躺在房间里,看着外面的一幕,大概明白了玄武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聂多情脚上的铃铛也是引魂铃,玄武发现了我的失踪,第一个便怀疑了聂多情,是利用引魂母铃找到这里来的。聂多情的脸色看起来既是悲伤,又是无奈,“我在你心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卑鄙无耻了?”
玄武什么话都没有说,却伸手在聂多情的头上轻轻抚了抚,像个大哥哥宠爱自己的妹妹一般,聂多情一下子就哭了。
卫平扶住聂多情,“聂小姐,你现在不好伤心的。”
聂多情对着卫平便是一声吼,“滚出去!”
卫平被聂多情这样一声怒吼,居然什么也没有说,脸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笑,“我这就出去,不过聂小姐你真的不能伤心。”说着,便恭恭顺顺的往外走去,还把大门关了起来。
卫平一走,聂多情便伸手直接勾住了玄武的脖子,狠狠的将他拥住,那股咬牙切齿的恨劲,我都觉得她能摸出一把刀来把玄武的脖子割了。
玄武既不反抗也不迎合,就这么让聂多情抱着他。良久,才低声问道,“罗薇薇呢?”
聂多情悲痛欲绝的望着他,“你就只关心罗薇薇?”
玄武轻声道,“松开吧。”
聂多情将玄武放开,冷笑道,“玄武。真的没有想到,你我一百多年相依为命,我一直以为即使你我之间没有你情我愿的男欢女爱,总算是互相信任扶持,才走过这风风雨雨一百多年,没想到,从前你为了刘明慧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为了一个和刘明慧长得相似的罗薇薇,依旧是眼里没有我的位置,我是不是错了?我跟着你一百多年,是不是错了?!”
玄武眼神温和的看着聂多情,“我没有不把你放在眼里,只要我在,我永远都会保护你,你永远都有我做依靠。”
“我不要你的保护!我不要你做什么依靠!我所有的痛苦都是来自你,你对我谈何保护?!”聂多情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
门外的卫平立即便敲起了门,聂多情对着门吼道,“敲什么敲!我和玄武之间有你什么事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一辈子也不会正眼看你一眼!”
敲门声很快便停了下来,门外恢复悄无声息。
玄武将聂多情的手牵了起来,聂多情就像疯了一般,从头上扯下浴巾,试图包住裸露的肌肤,玄武将浴巾扔到一边,“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用得着这样吗?”
聂多情又哭了起来,只是经过刚才的爆发,这次越发哭得像个孩子了。玄武柔声道,“别怕,玄玄身上也开始有皮肤皱了,我一定也不远了,我们很快就会一样,你怕什么呢?”
聂多情包着眼泪,“你……你真的不嫌我变老变丑了?”
玄武好笑起来,“无聊。”
说着,杵着拐棍往沙发边走去,“我站不了太久,你知道的。”聂多情垂着头,像个小女孩一般,跟在玄武身后。直到玄武坐下,又抬头看着聂多情,只是已经收起了笑容,“多情,薇薇在哪?”
聂多情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如同抛珠一般掉落下来。
不知为何,我明明可以直接对着玄武呼唤一声,我却没有。因为看着聂多情这般哭闹,玄武这般哄,我的心里竟升起一股暖意。我能感受到这两人之间,纵使没有爱情,却能超越许多爱人和夫妻,他们永远都不会离开对方,他们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在相处。他们能如此挥霍对方的信任和宠溺,是因为他们知道,无论经历什么,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回头,都能看到守护在身后的对方。
聂多情趴在玄武的膝头哭了一会,终于抬起手,指了指我这边,“她在里面。”
玄武的背影微微一震,便回过头来,高高的被褥盖住了我的脸,他看不到我,我却能看到他。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更多了几分沧桑。
他轻轻道,“多情,扶我起来。”
聂多情站起身来,将他扶起来,玄武没有扶拐杖,直接扶着聂多情,蹒跚的往房间里走进来,等到聂多情掀开被子的时候,玄武看到了手脚都被帮助的我,漆黑的眸子里有一丝心疼闪过,却在让聂多情察觉之前便收了回去。
“给她松绑。”玄武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一股命令的威严。
聂多情是个蛮横的性格,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泼辣的,未有在玄武面前,却惟命是从。她已经弯下腰来,替我解着绳索。玄武也瘫坐在床上,满是内疚的看着我。就在我们三人相视无言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都别动。”
卫平双手各举着一把枪,一把对着聂多情,一把对着玄武,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恭顺的微笑,“两位,到一边去,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把这位薇薇小姐给我。”
聂多情看着卫平,怒骂道,“卫平!你神经病吗?拿枪指着我干什么?”
玄武将聂多情往身边拉了一边,看似是为了让聂多情别再说话,实际上却是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聂多情,“卫平,你……不是一直对多情非常照顾吗?”
卫平笑了笑,“玄老板,聂小姐雷声大雨点小,心里也没有什么算计,没有你,她也活不到现在,可惜她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心中对你又爱又恨。你们,吃了天芒,也有很多手段,我都知道,不过,我想不管是什么铃铛,应该都没有我这枪子来得快,希望你们都不要做傻事。我卫平不是补个不识好歹以怨报德的人,把天芒给我,我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处。”
第一百九十三章玄武的尊严
聂多情气得浑身发抖,对卫平厉声道,“卫平,你怎么可以这样?!”
卫平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聂多情,“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就因为我是你带回来的,你给我找了个服务生的工作。所以我就该心甘情愿的一辈子做个酒吧的服务生,每天替各种人端盘子,拿衣服,你认为我该这样过一辈子,是不是?”
聂多情没有想到卫平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心中的愤怒让她脸色发白。“你……”
卫平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这么听你的话吗?不是像我平时说的那样,你给了我一切,而是……我会因为你得到一切。”围系叉圾。
聂多情冷笑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卫平晃了晃头,“没错。我只是一个小人,我不像你们,又要当君子,又要当豪贵,我就是普通的小人罢了。”
卫平这个人,现下虽然已经表现出了他的无耻,但是却依旧有令人敬服的闪光点。譬如他无论何时,都能认清自己卑微的位置,无论遇到什么诋毁和轻视,他都能笑着面对,不会为任何事动气。
聂多情摸着自己的小腹,五指凝成爪形,那样子简直恨不得将腹中那个卫平的孽种活活掏出来。卫平看到聂多情这般,又是坦然一笑,“聂小姐,我这个人不爱财,也不好色,你都是知道的,那晚上是你自己多灌了几口黄汤……”
“闭嘴!!你给我闭嘴!”聂多情狠狠的阻止着卫平。
玄武皱着眉头,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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