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笑道:“不用,谅他寻常农家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来,云哥哥你在这里稍等我片刻,我自有办法。”
说完起身施展轻功向那农家小院奔去,不一刻腋下已夹了一只肥大公鸡回来,拍了拍公鸡的头笑道:“咱们走远些,别让它的主人瞧见。”
凌牧云微微一愣,道:“怎么,你这鸡不是买的么?”
“我倒是给他们家留钱了,只是没有和主人家商量而已。云哥哥你不知道,像这种农户人家一般都把这打鸣的公鸡看得比较重,有时候就是给钱他们也不会卖的,我以前就碰到过这样的事,倒不如留钱直接拿,省得麻烦。”
“那好,咱们还是走远点吧。”凌牧云一听这话连忙点头,原来这鸡是强买来的,那还是躲远点好,免得被主人家发现,把他们当成偷鸡的小蟊贼,那得有多尴尬!
两人牵着青马和白驼向东行了几里,眼看着那户农家小院已经看不见了,这才住脚停下。黄蓉用峨嵋钢刺剖了公鸡肚子,将内脏洗剥干净,却不拔毛,用水和了一团泥裹住鸡外,生火烤了起来。烤得一会,泥中透出甜香,待得湿泥干透,剥去干泥,鸡毛随泥而落,鸡肉白嫩,浓香扑鼻。
黄蓉正要将鸡撕开,身后忽然有人说道:“撕作三份,鸡屁股留给我。”
凌牧云和黄蓉两人都是吃了一惊,怎么背后有人过来,他们竟然毫无知觉?黄蓉现在武功未深也就罢了,可凌牧云现如今却已将内功修练到后天大成之境,灵觉非凡,便是一只老鼠欺近数丈之内也别想瞒过他的耳目,可如今都被人摸到自家身背后了,他竟然还无所察觉,这让他如何不惊诧莫名?
两人急忙回头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的乞丐。这人一张长方脸,颏下微须,粗手大脚,身上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钉,却洗得干干净净,手里拿着一根绿竹杖,莹碧如玉,背上背着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脸上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神情猴急,似乎若不将鸡屁股给他,就要伸手抢夺了。
一见眼前这人的形象,再想到他能够悄无声息摸到自己背后的恐怖身手,凌牧云已经猜到眼前这人是谁了,除了天下五绝中最贪口腹之欲的北丐洪七公还能有谁?
还没等凌牧云和黄蓉两人回答,洪七公已经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对面,取过背上葫芦,拔开塞子,酒香四溢。“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把葫芦递给凌牧云,道:“娃娃,你喝。”
要说洪七公的举止其实是有些无礼的,不过已经猜出洪七公身份,知道这位丐帮帮主行事素来不拘小节,所以凌牧云也不去怪罪,当然,他就算想怪罪也没那个本事。想到自己的任务终于有了着落,凌牧云心中不禁一喜,也不跟洪七公客气,伸手就从他手中接过酒葫芦,“咕嘟咕嘟”灌了两口,但觉葫中之酒醇香浓厚,不是凡品,于是哈哈一笑,将酒葫芦递回,道:“好酒,前辈请我们喝酒,我们请前辈吃鸡,公平合理。”
“哈哈哈,娃娃你这话我爱听,别看我是个老叫花子,其实从心里来说是不爱吃白食的。”洪七公哈哈一笑接过凌牧云递来的酒葫芦,随即又向黄蓉问道:“女娃娃,你喝不喝?”
黄蓉摇了摇头,突然见他握住葫芦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一根食指齐掌而缺,心中一凛,想起她在桃花岛上时曾听父亲说过的一位与之并肩齐名的人物,心道:“难道今日机缘巧合,真遇上了与爹爹齐名的九指神丐不成?且探探他口风再说。”
又见他望着自己手中的肥鸡,喉头一动一动,口吞馋诞,黄蓉心里暗笑,当下撕下半只,果然连着鸡屁股一起给了他。
洪七公大喜,夹手夺过,风卷残云的吃得干干净净,一面吃一面还不住赞美道:“妙极,妙极,连我这叫化祖宗也整治不出这般了不起的叫化鸡来。”
听洪七公这么一说,黄蓉心中已是再无怀疑,除了身为丐帮帮主的洪七公,又有谁敢如此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叫化祖宗?当下微微一笑,把手里剩下的半边鸡也递给他道:“前辈既然喜欢吃,那就把这半只鸡也给享用了吧。”
“嘿嘿,这怎么好意思呢,你们两个小娃娃自己还没吃呢。”洪七公虽然口中客气,一只手却伸出去将那半只鸡又接了过来,片刻间又吃得只剩几根鸡骨。吃完之后,他拍了拍肚皮,叫道:“肚皮啊肚皮,这样好吃的鸡,很少下过肚吧?”
黄蓉噗哧一笑,说道:“小女子偶尔烧得叫化鸡一只,得入叫化祖宗的尊肚,真是荣幸之至。”
第六十三章美食大家洪七公
“你这女娃嘴巴倒是甜得很。”
洪七公闻言哈哈一笑,从怀里摸出几枚金镖来,向凌牧云一递,说道:“昨儿见到有几个人打架,其中有一个可阔气得紧,放的镖儿居然金光闪闪。老叫化顺手牵镖,就给他牵了过来。这枚金镖里面是破铜烂铁,镖外撑场面,镀的倒是真金。娃娃,你拿去玩儿,没钱使之时,倒也可换得七钱八钱银子。”
凌牧云见洪七公要用金镖抵充吃鸡的钱,笑着摇摇头道:“前辈,方才我已经说过了,你请我们喝酒,我们请你吃鸡,公平合理,现在你这又是做什么?”
洪七公闻言神色略显尴尬,搔头道:“这可难啦,我老叫化向来不占人家便宜,平日里向人讨些残羹冷饭,倒也不妨,今日却吃了你们两个娃娃这样一只好鸡,我那酒水虽然不错,却也不是什么太名贵之物,区区几口酒水绝对抵不上这样一只好鸡的,我老叫化可不能你们两个小娃娃的便宜,否则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凌牧云笑着摇摇头道:“茫茫人海,相逢就是有缘,既然是有缘相会,请前辈吃一只鸡又算得了什么?前辈又何必纠结于此等小事?”
黄蓉也道:“正是如此,区区一只叫化鸡也算不了什么,我看前辈也是个爱好美食之人,而我恰好又会一点厨艺,还有几样拿手的小菜,倒要请你品评品评,咱们一起去前面的市镇好不好?”
洪七公哈哈一笑:“你们两个小娃娃都这么说了,再要推辞倒显得老叫化不够洒脱了,好,既是这样,老叫化就厚脸皮再蹭你们一顿饭,不过你们要是有什么心愿,不妨说给老叫化听听。”
黄蓉听他话中之意显然还是想找机会还上这顿饭的人情,嫣然一笑道:“前辈,咱们先不忙说这些,还是先去市镇吧,我和云哥哥都还饿着呢,想来前辈也没吃饱,咱们还是先吃饭要紧。”
洪七公其实听黄蓉说还有拿手好菜时,早就心里痒痒了,只是他平生最不愿欠人人情,就算一饭一水之恩他也总要报答了才安心,这才再三提出要有所回报,这时候见凌牧云和黄蓉这么说,他也就不再继续坚持,什么事情等吃完饭之后再说也不迟,反正以他的本事,总能想办法报答了凌牧云和黄蓉两人的。
三人一齐往市镇上去,黄蓉问道:“前辈,还没请教您贵姓?怎么称呼?我们总不能一直叫您前辈吧。”
洪七公道:“我姓洪,排行第七,你们两个娃娃就叫我七公吧。”
黄蓉听他一报名号,心中一动,却也是确定了洪七公的身份,一时间眼珠转动,也不知在心里打了些什么主意。
三人向南而行,走了几里路来到一个市镇,叫做姜庙镇,找了一间客店投宿落脚。
黄蓉道:“我去买作料,你们爷儿俩先歇一阵子吧。”说完出客店去市集采买食材去了。
洪七公望着黄蓉的背影,笑眯眯的对凌牧云道:“她是你的小媳妇儿吧?”
凌牧云自得一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就算是默认吧。洪七公笑眯眯的看了凌牧云两眼,也不说话了,靠在椅子上打起盹来。
过了大半个时辰的样子,黄蓉买了菜蔬回来,入厨整治。凌牧云要去帮忙,却给她笑着推了出来。
又过小半个时辰,洪七公打个呵欠,嗅了两嗅,忽然跳起来叫道:“香得古怪!那是什么菜?可有点儿邪门,情形大大不对!”伸长了脖子,不住向厨房探头探脑的张望。
凌牧云见他一副迫不及待、心痒难搔的模样,不禁暗暗好笑,这洪七公还真不是一般的嘴馋。他自己也嘴馋,也喜欢美食,但与洪七公一比却甘拜下风,洪七公这已经馋到一定境界了!
厨房里香气阵阵喷出,黄蓉却始终没有露面。洪七公搔耳摸腮,坐下站起,站起坐下,好不难熬,注意到凌牧云笑着看着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向凌牧云道:“我就是这个馋嘴的臭毛病,一想到吃,就什么也都忘了。古人说:‘食指大动’,真是一点也不错。我只要见到或是闻到奇珍异味,右手的食指就会跳个不住。有一次为了贪吃,误了一件大事,我一发狠,一刀将指头给砍了……”说着话伸出那只剩四指的右掌给凌牧云看,凌牧云微微吃了一惊,他虽然知道洪七公缺了一根手指,因而被称为九指神丐,但这根手指是怎么缺的他还真不知道。此番听洪七公一说,心中对洪七公在吃上面的瘾头才算有了一个更真切的认识。
洪七公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可惜指头是砍了,可馋嘴的性儿却砍不了,这根指头算是白砍啦!”
“嗯?女娃子终于把饭菜做好了。”洪七公的神情忽然一振,急忙扭身向厨房的方向看去。于此同时,凌牧云也从脚步声中听出黄蓉正向厅中走来。
果然,只见黄蓉笑盈盈的托了一只木盘出来,放在桌上,盘中摆放了三碗白米饭,三双筷子,两只酒杯,另有两大碗菜肴。凌牧云只觉得甜香扑鼻,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只见一碗是炙牛肉条,只不过香气浓郁,尚不见有何特异,另一碗却是碧绿的清汤中浮着数十颗殷红的樱桃,又飘着七八片粉红色的花瓣,底下衬着嫩笋丁子,红白绿三色辉映,鲜艳夺目,汤中泛出荷叶的清香,想来这清汤是以荷叶熬成的了。
黄蓉在酒杯里斟了酒,放在洪七公前面,笑道:“七公,您尝尝我的手艺儿怎样?”
洪七公哪里还等她说第二句,也不饮酒,抓起筷子便夹了两条牛肉条,送入口中,只觉满嘴鲜美,绝非寻常牛肉,每咀嚼一下,便有一次不同滋味,或膏腴嫩滑,或甘脆爽口,诸味纷呈,变幻多端,直如武学高手招式之层出不穷,人所莫测。洪七公惊喜交集,细看之下,原来每条牛肉都是由四条小肉条拼成。洪七公闭了眼辨别滋味,道:“嗯,一条是羊羔坐臀,一条是小猪耳朵,一条是小牛腰子,还有一条……还有一条……”
黄蓉抿嘴笑道:“猜得出算你厉害……”
谁料她话刚说完,就听洪七公叫道:“是獐腿肉加免肉揉在一起。”
黄蓉忍不住拍手赞道:“好本事,好本事。”
凌牧云听了也不禁暗暗赞叹,既赞叹黄蓉的厨艺之妙,简单的一碗牛条也弄出这么多花样,也赞叹洪七公的舌头之灵,五种肉放在嘴里一嚼竟然就能品尝出来,这绝对是美食大家的水准了。
洪七公摇头晃脑的品评道:“肉只五种,但猪羊混咬是一般滋味,獐牛同嚼又是一般滋味,一共有几般变化,我可算不出来了。”
黄蓉微笑道:“若是次序的变化不计,那么只有二十五变,合五五梅花之数,又因肉条形如笛子,因此这道菜有个名目,叫做‘玉笛谁家听落梅’。这‘谁家’两字,也有考人一考的意思。七公你考中了,是吃客中的状元。”
洪七公大叫:“了不起!”也不知是赞这道菜的名目,还是赞自己辨味的本领,拿起匙羹舀了两颗樱桃,笑道:“这碗荷叶笋尖樱桃汤好看得紧,有点不舍得吃。”
在口中一辨味,“啊”的叫了一声,奇道:“咦?”又吃了两颗,又是“啊”的一声。荷叶之清、笋尖之鲜、樱桃之甜,那是不必说了,樱桃核已经剜出,另行嵌了别物,却尝不出是什么东西。不禁沉吟说道:“这樱桃之中,嵌的是什么东西?”
虽是问话,却没有看黄蓉,显然并不想从最终得到答案,闭了眼睛在口中慢慢辨味,喃喃的道:“是雀儿肉!不是鹧鸪,便是斑鸠,对了,是斑鸠!”说到这里,睁开眼来,见黄蓉正竖起了大拇指,显然是他猜对了,不由得甚是得意,笑道:“这碗荷叶笋尖樱桃斑鸠汤,又有个什么古怪名目?”
黄蓉微笑道:“老爷子,你还少说了一样。”
洪七公“咦”的一声,向汤中瞧去,说道:“嗯,还有些花瓣儿。”黄蓉道:“对啦,这汤的名目,从这五样作料上去想便是了。”
洪七公道:“要我打哑谜可不成,好娃娃,你快说了吧。”
黄蓉微微一笑,解释道:“人们常用如花容颜,樱桃小嘴来形容美丽女子,所以这花瓣和樱桃就代表了美人。竹子中空虚心,可代表君子,而莲花又是花中君子。因此这竹笋丁儿和荷叶,说的是君子。至于这斑鸠,《诗经》中的第一篇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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