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绢扬了扬手,神情在突然之间,变得十分严肃:“各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极度的秘密,卡尔斯将军不会容忍任何秘密泄露。解剖这块大石的工作,会由卡尔斯将军属下的工兵部队担任。”
原振侠仍然望着那些有波形显示出来的萤光屏,他可以肯定,波形变化的韵律,是生命的韵律。可是那究竟是什么形式的一种生命,怎么会和一块大石结合在一起?
他在黄绢和那些专家商议着,如何进行把那块大石剖开来的工程之际,慢慢踱步到了那件黄金缀成的战袍之前。
虽然经历了两千七百多年,可是仍然金色灿然,而且镂金工艺是那么完美,令得他不由自主赞叹:“这……件战袍,只怕是世上所有古物之中最名贵的了!”
黄绢的声音就在他的身后响起:“不,最有价值的,应该是那张椅子!”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黄绢一定站得离他极近,近到了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黄绢的体温。
这令得他的身子发热,不由自主地低叹了一声。
他虽然未曾出声,可是黄绢还是敏感地想到了他在想些什么,向后面略微退开了一些。原振侠刚才因为紧张而捏着的双手,这时才缓缓松了开来。
他并不转身,用一种十分镇定的语调说:“关于那椅子的事,博士已向我详细说了!”
黄绢的声音十分低沉:“我一定要得到那张椅子!”
原振侠缓慢地吸着气:“你所拥有的东西,已经太多了!”
黄绢闷哼了一声:“只有笨人,才会认为自己拥有太多,聪明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原振侠在心中又叹了几口气,他竭力遏制着自己心头的厌恶感:“你不是为自己要那张椅子,是为那个畸人!”
黄绢“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我喜欢你嫉妒,但那不是君子的行径!”
原振侠陡然转过身来,盯着黄绢。黄绢昂然站着,神态十分高贵优雅,那是足以令得任何男人都会为之气窒的一个美女。
原振侠望着她,或许是由于她面对着那件黄金战袍的缘故,在她本来澄澈明亮的双眼之中,闪耀着一片异样的金光。
原振侠忙移动了一下脚步,黄绢跟着他,半转了身过来。她双眼之中的那种金光消失了,但是原振侠的心中却更失望,甚至有一阵无可避免的刺痛──他在黄绢的双眼之中,接触不到美丽,所看到的,只是追求权力的一种贪欲。这种贪欲,令她美丽的双眼,看起来,甚至是一片浑浊,无法凝视。
原振侠偏过头去,黄绢笑了一下:“根据你和南越的几次接触,你能不能判断,那张椅子,是不是在他手里?他藏在什么地方?”
南越把那张椅子藏在什么地方,原振侠自然不知道。而黄绢居然连那张椅子是不是在南越那里,都无法知道,原振侠感到十分诧异。
他倒是可以肯定椅子在南越手上,因为南越曾以为他拥有椅子的资料,而来找过他。
原振侠几乎要把南越来找他的那件事说出来了,可是他还没有开口,黄绢已经道:“如果椅子在他那里,我叫人打了一个电话给他,说你有那椅子的资料,他应该来找你的!”
原振侠心中又感到了一下刺痛──又是狡狯的手段,实在太多权术,太多狡狯了!
也就在那一剎间,他突然改变了主意,用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的,自然而然的口吻回答:“没有,他没有来找我,我想那张椅子,根本不在他那里!”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非但没有因为说谎而脸红,而且还直视着黄绢。
原振侠并不是擅长于说谎的人,但这时候,他却欺骗了黄绢,欺骗了他内心深处深爱着的黄绢。
原振侠当时只想到了一点:黄绢是为卡尔斯将军在寻找那张椅子的,他不能让这个畸形的狂人,有无限制扩展权力的力量!
本来,原振侠绝不相信一张椅子会有这种神奇的力量。他也奇怪,何以像黄绢这样的聪明人,竟会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但是,他到了这座陵墓之中之后,心中自然而然,受了古代宏伟建筑的影响,而且,那块大石还有那么奇异的现象显示出来。环境有时会给人心理一种压力,使人趋向神秘,人进了宏伟的庙宇或教堂之中,特别容易倾心宗教,就是这个原因。
原振侠对那张椅子的一切,可以说仍然一无所知,但是他想到的是,不能让黄绢得到那张椅子!他没有力量把黄绢从追求权力的深渊之中拉出来,至少也不能把她更推下去!
就是因为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他才决定,不把南越来找过他的事告诉黄绢。
黄绢现出失望而焦急的神情来,来回踱了几步:“那么,这张椅子上哪儿去了?”
原振侠装成不经意:“谁知道,或许是和那所大宅中的废物垃圾,一起拋掉了!”
黄绢像是被人重重踩了一脚一样,愤怒地叫了起来:“不会,绝不会!南越这个古董商人,应该知道那张椅子的价值!”
原振侠冷笑一下:“不一定,就算知道了,他如果不想做君主,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用!”
黄绢似怒非怒地望着原振侠,忽然道:“我们出去走走?这里充满了古代的神秘,是散步的好地方!”
原振侠低下头:“如果可以远离那些士兵,的确是好。”
黄绢发出一阵动听的笑声,向外走去。原振侠望着她款摆的细腰,飞扬的长发,身不由主地跟在她的后面。
一离开了陵墓,黄绢便登上了一辆吉普车,原振侠坐在她的身边,车子向前疾驶而出。
这时,正是日落时分,残阳如血,天际一大片血红的晚霞。极目望去,黄土平原延绵伸展着,一直和天际的边缘相连。
原振侠在车子一停下之后,立时跳了下来,俯身拾了一把泥土,又让泥土自他的指缝之中滑落下来。
这一大片黄土平原,曾经孕育了人类古代文明,是极度辉煌的人类文明的发源地。
黄绢默默地走过来,靠在他的身边。风吹起了她的长发,拂在原振侠的脸上,原振侠也不躲避。
天色迅速黑了下来,当天际的晚霞,转成了一种看来凄艳莫名的深紫色时,两人谁也不开口。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黄绢才幽幽地叹了一声:“我以为你很了解我,原来我错了!”
原振侠声音干涩:“对也好,错也好,有什么改变?有什么不同?”
黄绢踢着泥块:“对,不会有什么不同。”
然后,两人又静了下来,眼看着上弦月在天际显现出来。
这时,原振侠的心头一片茫然。他不知道黄绢这时在想什么,但至少可以知道,黄绢也极其享受这种宁静的相聚。
他和黄绢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之极了。黄绢是这样手握大权的一个人,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身分截然不同,本来是绝无可能出现像如今这样的场面的,可是居然出现了!
是不是最主要的是,他是男人,黄绢是女人?还是黄绢的内心深处,对他还是有着爱意?
当原振侠想到了这一点时,他几乎忍不住,要在黄绢的耳际轻轻地问:“你是不是爱我?”
不过,他当然没有问出口。他不再是初恋的中学生了,他知道,问了之后,不会有任何结果。
黄绢挺了挺身子,向前慢慢地走着,原振侠跟在她的身边。黄绢在走出了不远之后,才低声道:“你不觉得这个古代的陵墓,充满了神秘?”
原振侠点头:“是的,据汉烈米说,找不到任何有关陵墓建造的资料。”
黄绢道:“是啊,这样大规模的工程,绝不是三年五载可以造得起来的,也绝不能秘密进行,何以竟然会没有记载?”
原振侠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道:“当皇帝不想让一件事,在历史上留下记载之际,他有许多方法可以达到目的。最简单的办法是,把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全都杀掉!”
他说的是人类历史上卑鄙残酷的一面,是人类文明上的污点。可是黄绢听了,却一点也没有震惊的表示,只是略扬了扬眉:“那的确是最简单的方法!”
原振侠心中苦笑了一下。黄绢当然是明白这种方法的,或者,她曾经使用过这种方法!
他感到无话可说,两个人走出了不很远,又转身走回车子。黄绢自言自语地说:“那块大石中,会有什么东西?”
原振侠仍然不出声,因为那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要弄明白那块大石之中,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工程还真不简单。
要剖开一块大石,可以有很多方法。最原始的自然是使用人力,把石头一下一下锯开来,这种方法早已不用了。
比较先进的是“水刀”,利用高压,将水射向石块,可以使石块碎裂开来。
而更先进的,是使用裂石的化学剂,可以最快、最安全地把大石随心所欲地剖解。
汉烈米采取的就是这个方法,裂石专家带着一应器材,在三天之后赶到。
在这三天时间内,原振侠一直和汉烈米在一起。自从那天晚上,黄绢和他散了一会步之后就离开了,再也没有来过。
汉烈米自然力邀原振侠留下来,原振侠也确然留了下来。可是他真不敢肯定,自己是对考古工作有了兴趣,是这座神秘的帝王陵墓吸引了他,还是他的心中另有秘密的愿望,希望黄绢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这三天之中,汉烈米和原振侠交换了不少意见。原振侠对这座陵墓,没有文字记载这一点,提出了他的看法,和汉烈米讨论过。
他道:“中国的秦始皇墓,你是知道的了?”
汉烈米立时又兴奋了起来:“当然知道!最近的发现说,这个皇帝的陵墓,在地下的面积,竟达到五十六点二五平方公里那么大,真是不可思议!这可以说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座陵墓了!”
原振侠摊了摊手:“要在五十六平方公里的地下,遍建信道、陵室,以及各种用途的坑室,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需要多少时间?只怕秦始皇一开始做皇帝,陵墓工程也开始了。可是这样的一个大工程,历史上有关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
汉烈米点头:“是啊,而且当时在中国,文字已经发展得十分充分,可以记录任何事件了!”
原振侠道:“帝王对自己的陵墓,都十分重视,怕被后世的人发掘。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权力,随着生命的消失,不会再存在。所以,对于他们的葬身之所,就一直要严守秘密。”
汉烈米大表赞成:“对!尤其对沙尔贡二世来说,他甚至在死后,还想保持权力,自然会把陵墓建造过程之中,曾经参与的人──”
他讲到这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和原振侠相对无言。那自然是他们两人,都想到了当时为了保守秘密,一定曾有过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之故。
三天的时间,汉烈米也做了不少工作。他先测得那座石台的高度是两公尺,但还有一公尺,是埋在地底的,那也就是说,石块比预计的还要大得多,重量甚至超过五百吨。
化学剂裂石的专家,本来想要把整个石台起出来,再进行裂石工程的。但是要去找那么巨大的起重机,就是绝大的困难,有了起重机,也无法运进这个陵堂来,所以只好作罢。
专家在大石上,先画出了许多格子,准备照画好的格子,把大石剖开来。
然后,专家又清洗大石,用的也是化学剂。大石的表面,本来呈现一种相当洁白的色泽,才一开始用化学剂去清洗,化学剂一喷了上去,所有在旁看着的人,都不由自主,发出了惊呼声来!
化学剂是很普通的洗石剂,作用是可以把石头表面轻微腐蚀一下,使得石头表面的积尘清除。很多用石块建成的大厦,就是用这种化学剂来喷洗,使之翻新的。
可是这时,石块表面,曾被化学剂喷上去的地方,却发生了异常的变化。化学剂一和石面接触,立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和泛起泡沫来。而且可以看得出,石块的表面,迅速地被蚀了下去!
汉烈米首先大叫道:“停止!停止!”
裂石专家在这样的情形下,显得极度不知所措,立即停止了喷射。大石表面上,已有一大块蚀去将近三公分,现出一个浅浅的坑来。
汉烈米、原振侠一起奔过去看,残剩的化学剂还在冒着泡沫。原振侠出声叫了起来:“天!这座石台,有一层外皮!”
汉烈米的脸色,甚至变成了惨白色,那是由于极度的兴奋而产生的。因为他看到,在石台的“外皮”被化学剂蚀去了之后,显露出来的部分,是一模一样的岩石,已经谁都可以看到,在石上,有巨大的楔形文字刻着。在已显露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到三、四个字,每一个文字的大小,足有一平方公尺!
裂石专家的脸色也白得可以──在这之前,他做了不少工作来检查这块大石,也就石头的质地,发表了不少伟论,可是他竟然未曾发觉,整座石台是有着一层“外皮”的。
“外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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