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抢了个先,她从舷窗处探身出船,对我们一招手,示意可以离开。
我让胖子和古猜把沉重的破拆工具丢掉,便握了潜水刀,跟着Shirley杨从舷窗钻了出去,身边乱流一阵紧似一阵,水的浮力似乎都失去了作用,只有扒住沉船上的裂缝才能勉强向上前进。
我和Shirley杨在沉船外,见乱流虽多,却可以强行通过,船外也没那么多污水,不像舱内昏浊黑暗,于是将胖子和古猜先后接应出来。我忽然发觉乱流有异,接过潜水探照灯,低头看了看水深处,玛丽仙奴号巨大的螺旋桨,在暗流中不停地旋转着,按说这船的动力早就失去了,在船舱里也没感到发动机有工作的迹象,可这艘沉船就像是闹鬼一样,底部的螺旋桨在这时竟然转动了起来。
我担心这是船长的幽灵对我们纠缠不放,想要匆匆撤离,可水下乱流汹涌,若不抓住沉船就难以接近水面,船尾的螺旋桨呼呼狂转,将浮流中的木船残骸卷了个粉碎,船体的碎片随着乱流来回涌动,玛丽仙奴号也山摇地动般震荡不已,我们附在沉船上想固定住身体都格外吃紧,更别提想要向上移动了。
水下这阵突如其来的震颤突然中止,螺旋桨处忽然冒出一股旋动的水流。漆黑的水底探出几条满是吸盘的巨大触手,好像一条灰色的大海蛇顺着沉船爬了上来。原来玛丽仙奴号沉入归墟之中,正好压住了大王乌贼的洞穴,将它困在其中。大王乌贼平时仅靠伸出触手捕食经过洞口的水族,可能刚刚就是它在拨动沉船的螺旋桨叶,感到有活物爬出沉船,便立刻伸长了触手卷来。
我看见水下的青灰色巨物紧贴着沉船袭来,不由得心胆俱裂,若是在陆地上撞上什么僵尸异兽,咬咬牙至少还能舍命逃跑,但在深水之下,水压使人行动缓慢难有作为。深海中的大王乌贼能拖沉船只,若非沉重的游轮原也压它不住,我们四人都知其中厉害,只好攀住船身,在乱流中拼命向上。
可人的行动再快,在水下又怎快得过深海怪兽,一条粗如水缸的灰白触足霎时之间便已到了身后。乱流中我手中拿捏不稳,“波塞冬之炫”水下探照灯失手落下,当即被大王乌贼的触手卷住,灯光立灭,十几公斤沉的探照灯在长满吸盘的触足中,当即就被卷成了一团碎纸片。
大王乌贼甩掉探照灯,猛然伸展触足,朝着古猜当头盖下,足下密密麻麻的大小吸盘,像是无数忽然睁开的眼睛。古猜在沉船上回头一望,饶是他在水下悍勇绝伦,毕竟年纪还小,也不禁惊得呆了,愣在水里,竟忘了躲避抵挡。
我正好在他身边,见古猜已经蒙了,他虽是透海的龙户遗族,但还属于井里的蛤蟆没见过多大的天,根本不知作出反应。我救人心切,顺手从潜水袋里拽出一发冷烟火,拍着了拼命向古猜身后递去,水中白色的火光使人眼前一亮,刚好戳在了大王乌贼触足的内侧。一阵白烟之下,密集的吸盘急速收缩,受惊般退了回去,带动湍急的水流如秋风翻叶,险些将我们一并吸进水底。
落下去的冷烟火照得沉船底部一片雪亮,可以看到底部是许多古船堆积的残骸,沉船螺旋桨的桨叶间,乌蒙蒙一团事物,似乎就是大王乌贼的巢穴。其中两只触足最长,平时都是以此捕捉鱼虾而食,此时一足缩回,另一腕足仍顺着船身探了过来。我和胖子把身上带的几枚应急用冷烟火一股脑抛了下去,大王乌贼畏惧烟火,不得不连连挥动触足拨挡。
我十分清楚大王乌贼的腕足能拖拽猪牛下水,一旦被它裹住,不用等到被拖走吃了,当场就会全身筋骨寸寸折断而死。但它被困在洞穴里,伸展的距离十分有限,只有尽快攀上沉般中部才能脱险,可疲于应付这两条巨蟒般的腕足,又哪里抽得出身撤向水面。
第三十四章 水深火热
狂鲨袭来,硕大的躯体正好撞在一根石柱上。我们藏身的海底石柱群,本来就是一处危如累卵的废墟,在水下日以继夜地饱受暗涌冲击,此时受到冲撞,边缘的一根石柱当即便倒塌下去,砸在了玛丽仙奴号沉船的船身上,激起了水底的滚滚泥沙。
漆黑的水底涌起一片灰蒙蒙的烟雾,惊得沉船墓场里的鱼群争相逃窜。它们这种逃是属于没头没脑地乱兜圈子,没有任何目的性,有许多水族就依靠在沉船和遗迹形成的复杂地形中藏匿,此刻被水底的震动惊了出来,附近的鲨鱼趁机对它们大肆追逐。这水里就像是开了锅,一片接一片的鱼群如同电闪星飞,在我们周围掠过,使人眼花缭乱。
最大的那条灰背白腹巨鲨在水中打个盘旋,又朝着石柱群游了过来,我见巨鲨来势凌厉至极,鲨口中无数利齿已经近在眼前。外围的几根石柱倒塌后,潜水小队已经失去了这道防御屏障,我只好推着古猜,让众人游进石柱林立的遗迹深处,同时抬手向那巨鲨射出一枚鱼箭,大鲨鱼被迎面的快箭射个正着,在水中翻了两翻,拖着一缕血水再次冲来。
此时我们已借机游进了石柱林立的废墟中央,在横竖支撑倒塌的巨石孔隙之间穿梭,向水面迂回,此刻发现鱼箭的毒性尚不能当即放翻巨鲨,只好主动回避,寻得石缝处藏身。堆积如山如林的巨石遗迹,越是往深处去越是密集,中间混杂着许多沉船的碎片以及老蚌螺甲,这些无生命之物组成的水底密林,成了纵横交错的天然障碍,巨鲨也一时奈何我们不得。
可是有些体形细小的青鲨则无孔不入,寻找一些空隙钻入水下废墟。我和Shirley杨等人应接不暇,远处的用鱼箭射杀,离近了古猜便以刮蚌的利刃在水中搏杀,一时之间四周的海水尽被鲜血所染,我们被大群鲨鱼团团围困在了石柱林里,难以抽身浮出水面。
我们逐渐被鲨鱼所迫,退到一处数根石柱并立的死角之中,我帮Shirley杨装填鱼箭,她用两支液压鱼枪轮番射击,将从巨石空隙间游进来的鲨鱼射杀,没用多久,十几支分水箭用了个干净。我扔掉空膛的鱼枪,抓住Shirley杨递过来的呼吸管换了口气,只见古猜正躲在一处巨石的豁口下,待有鲨鱼从头上游过,便瞅准机会用弧刃刀戳入鲨腹。青鲨游动速度极快,迅疾猛恶,在中刀之后惯性仍是不减,一条接一条,不断被龙户古猜开膛破腹。
古猜手中的弧形短刀,是件名副其实的水下利器,从柄至刃连为一体,铸满了龙鳞古纹,形如寒钩弧月,刃头异常宽大锋利,加入了三分精钢和一分熔金淬炼,是蛋人在水下刮蚌屠龙的分水匕首。这柄异形刀的历史,可以追溯千年前,是历代蛋人首领的专用之物。此刻握在龙户古猜手里,连宰了数条恶鲨,刃口丝毫不损,刀锋上也并不沾留半点血迹,古猜身旁的海水都被鲨鱼内脏和血水搅浑了,可龙弧短刃在幽暗的水中寒光大盛,污血浑水竟是遮掩不住它发出的刀光。
胖子则候在距离古猜不远的地方,见到没死透的鲨鱼,就用潜水刀将其彻底了断。不过有些青鲨极是悍恶,即使肚子被刀划开长长的口子,仍然到处冲突撕咬,水中情形乱成一团,分辨不清是鲨血还是人血。
我用Shirley杨的水肺吸了一大口氧气,和她同时拽出潜水匕首,加入眼前这场人鲨肉搏的混战。潜水员用匕首在水底对付鲨鱼,绝对是一种疯狂的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在一般的情况下连片刻都难支撑。我们只不过是仗着地形优势,接连杀了数条凶残的青鲨。
可死战之下,虽能勉强应付一阵,却也由于水中血腥太浓,将更多的鲨鱼引了过来,其余被狂鲨追逐的那些水族如遇大赦,又纷纷钻回水底沉船墓场的藏身处。我们这支潜水小队则成为了众矢之的,在被鲜血染红的水里以命相搏,稍有些许松懈,便难逃“鲨吻”。
如果此时想直接浮上水面,就会失去石柱群的屏障,在水中面临腹背受敌的险恶情况,可在水下浴血恶战,也只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饮鸠止渴。水肺中的氧气即将全都耗尽,而且人力终究有其极限,几分钟之后不免人人都会命丧鲨口。
归墟中的海水并不平静,倒塌的石柱激得水下暗涌频频出现,海水涌动,把一片片血水冲走,可随后又有新的鲜血将海水染为浑浊。被开了膛却未当场毙命的鲨鱼,拖着一团团肚肠挣扎翻滚,一旦游出废墟的死角,就立刻被其他的恶鲨咬死分食,水深处也不断有一线线血水浮上。此处距离水面虽然很近,但血水渐浓,反把水面上的光线都遮蔽了。这一刻我们如同置身血海,眼前全是血污和成群涌来的鲨龟,加上海底遗迹的阻拦,直围成铁桶一般。
眼看众人渐渐不支,我不禁暗自叫苦,再不突围而出,恐怕就要陷在此处了。正在这时,一阵水涌带去了附近的污血,我无意中见古猜在水中的动作开始迟滞起来。一条鲨鱼如梭行电闪般穿过石柱缝隙,从他面前掠过,古猜胳膊和手上已经满是鲨鱼内脏的黏稠之物,刚被水冲掉一层便又涂上一层,不由得手也脱滑了,他想举刀刺向从身边游过的恶鲨,可筋疲力尽之下,连握着龙弧短刃的手都脱了力,险些把短刀掉落,再也施展不得。他这一慢不要紧,那条在血腥中红了眼的鲨鱼可是丝毫不留情面,在水中转了半个圈子,便咬向赤裸上身的古猜。
我心中大叫不好,险些喝进几口咸腥的污水,这回古猜要玩完了。虽然我和Shirley杨离他不远,但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想去相助,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办到。而离古猜更近的胖子,此时正将潜水刀插在一头半死青鲨的腹中,情急之下竟难以在鲨鱼体内拔出刀来,身体随着挣扎翻滚的青鲨在水里盘旋,他自顾不暇更是无法相救。
可也该着古猜这龙户命不该绝。那条恶鲨的“鲨吻”在即将触到古猜身体时,突然掉尾甩头游向远处,像是在逃避什么灾难一般匆匆逃遁,这时我和其他三人全都有点蒙了,不知道水中发生了什么异常变化。但水族鱼龙之属居于海底,它们对水下危险的感知远远超过人类,只见四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浮上许多翻着白肚的死鱼,死鱼都是突然从水深处被潜流带上来的,原本漆黑的水下,猛然间发出暗淡的光芒,刚才石柱遗迹坍塌之处的海水翻涌沸腾,在我们这里都能感受到那一股股强烈的灼热水流。
大概是石柱和沉船压垮了某处水底热泉的泉眼,船老大阮黑在生前曾说他在海底见过热泉,大部分属于间歇喷涌,多在海底山涧深渊之下,其灼热程度超出人间温泉百倍。百倍之说也许言过其实,但看到水底浮上来的成群死鱼,便知海底热泉太过厉害,若是有人离得近了,即使穿着金属橡胶等耐压材料的重型潜水服,也得被当场活活烫死。
龙火烧海般的热泉虽然厉害,却只是局限在水底沉船坟墓的几处深涧里,沸水向上一涌,已自减了数分灼热,并且带动了数股极强烈的潜流涌动升腾,死死纠缠不放的大群鲨鱼,顷刻间不是四散逃开,就是在慌乱中窜人沸热的暗流中,被烫翻死掉。
我们此刻已距水面不远,被升腾的海水一冲,立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不由己地向上升去,相互坍塌叠压的石柱上方,正是破损漏水后搁浅其上的海柳船三叉戟号。没进水里的船底铜板装甲,大部分已被撞得脱落,船底被石柱戳出几个大窟窿,众人一时遭到滚热的潜涌冲击,舍命搏浪,从隔水舱的几个窟窿里穿过,钻入了被水淹没大半的底舱里。
我头部出水,在黑漆漆的船舱里深深吸了几口空气,脑部被热流和窒息产生的缺氧感觉略有好转,摸到舱中的货箱,用尽力气爬了上去。漆黑的底舱里有几道潜水手电的光芒晃动,我顺着光线依次找到了胖子和Shirley杨两人,我们三人都像刚从热锅里捞出来似的,全身都冒着蒸气,好在离深涧中的热泉距离较远,又有潜水服裹着,才没被烫伤,但受了一场虚惊,爬上货箱之后都已上气不接下气。
我一看潜水小组中唯独还少个古猜,急忙强打精神,把挂在胸前的手电简扯下来,举着在底舱的水面上乱照。我和胖子、Shirley杨三人无不担心古猜,唯恐他被水流冲入死角烫成了热鸡蛋,突然发现水面上浮出一个人赤裸的肩膀,肩上文着鱼龙海水,正是古猜。我赶紧喊了一声,和胖子一同伸手把他拽住,像拖死狗一样把古猜从水中拖了出来,只见他全身脱力,双眼紧闭,仅有一息尚存。
我见古猜面无人色,生死不知,焦急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想把他从昏迷中摇醒,胖子抹一把自己脸上的水,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在水底半天也没能说话,憋得不轻,也跟着我招呼古猜:“古猜你要死了你们龙户獭家可就绝种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死也得将来到法国娶了媳妇生了娃再死不迟……”
这时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