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的武功不及师弟,对他的一身毒功更是忌惮万分,交手之时不免束手束脚,初时还可凭着对对方的熟悉勉力支撑,时间一长便抵敌不住。
孟寻真那边却占到上风。鸠摩智的少林七十二技虽然纷繁变化,却终有穷尽之时。而孟寻真已臻“无招”之境的“独孤九剑”则是真正的无穷无尽。鸠摩智见无论自己用出哪一门绝技,对手的剑法都会随之变化,且招招式式都恰好克制自己,不由越斗越是心惊。
眼见苏星河势窘力拙,孟寻真微微皱眉,暗忖如此下去他终究难免身死丁春秋之手。于是向一旁观战的慕容复喝道:“慕容公子,烦请借剑一用!”
慕容复一愣,心想难道此人善使的竟是双剑?有心看一看他是否另有绝技,便拔出腰间长剑,喝一声“接住!”扬手抛了过去。
孟寻真紧使几剑迫退鸠摩智,探左手接住飞来的长剑,喝道:“苏前辈少歇,我有笔账要和丁老怪算!”长剑画圆,使开“太极剑法”,将丁春秋圈入剑光之中,右手的紫薇软剑仍使“独孤九剑”敌住鸠摩智,竟是以“左右互搏”之术,一人分斗两大高手。
丁春秋大怒,喝道:“孟寻真,我们同门相争,你来多管闲事做甚?”
孟寻真笑道:“你们同门之争我自然管不着,但我已说过你名号中不许再用这个‘仙’字,你却仍打着‘星宿老仙’的旗号招摇,须怪不得我找你麻烦!”
“小辈欺人太甚!”丁春秋七窍生烟,双掌翩舞如蝶攻向孟寻真,掌势轻灵曼妙又暗蕴杀机,“莫以为老夫怕你,今日便和你见个输赢!”
鸠摩智见孟寻真在与自己交手时还有余力分心他顾。自觉颜面受损,不由大是恚怒。他忽地后退几步,双掌连环虚斩,用上了压箱底的“火焰刀”绝学。一道道炽热而犀利的气劲自双掌的掌缘发出,破空斩向孟寻真。
孟寻真面色沉静,心如古井不波,右手紫薇软剑轻盈而玄妙无比地劈、挑、点、刺,每一剑都有若神助地集中鸠摩智刀气分布的最薄弱一点,只用极少的力量便将一道道刀气击溃。同时长剑的锋刃上也发出一道道犀利无匹的剑气,隔空攻向鸠摩智。左手借自慕容复的长剑则越使越慢。舒缓轻柔地在空中画着一个个有正有斜、有顺有逆、有大有小、有平有立的圆圈,他剑上附着极强的阴柔劲力,每一个圈子画出,都是制造了一个无形有质的真气漩涡,而且每一个漩涡的力道各不相同,有的吸扯,有的排斥,有的牵引,有的挤压。人处其间。宛如陷身于一条水势无比复杂的河流之中,稍有不慎便要遭受灭顶之灾。
观战的众人愈发惊骇,武学高手之中不乏能以双手各用不同招式之辈,但那都是双手互相配合。相辅相成,从没见过这般分心二用,宛若分身有术,双手互不干扰地各用一套功夫对付一个敌人的古怪情形。
三人翻翻滚滚又斗了数百招。孟寻真终于还是不免落于下风。他虽有“左右互搏”这等奇术,却终究只能在招数上大占便宜,总不可能使内力也翻上一倍。鸠摩智和丁春秋都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人物。武功见识都各有不凡之处。初期对上前所未见的“左右互搏”时虽被骇了一跳,但交手一段时间,便逐渐摸清了这门功夫的底细,并准确地把握到内力是这门功夫最大的弱点。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改变了打法,不再急于求胜,而是稳扎稳打逼孟寻真和他们硬拼。如此一来,孟寻真形势扭转,由原来的威风八面攻多守少变为以守御为主。不过他剑法精奇,内力又最是悠长持久,鸠摩智和丁春秋在一时三刻之间,却也休想攻破他的防御。
苏星河见孟寻真形势有些不妙,双掌一错便要重新参战,支援孟寻真。
“苏师哥!”身后忽地传出段誉的声音。
苏星河转头,正看到段誉弯腰从那破洞中钻了出来。听他称呼自己为“苏师哥”,苏星河先是大喜过望,随即却又悲从中来,颤声问道:“师傅……师傅他……”
“师傅毕生功力传于小弟后,油尽灯枯,已经去了。”段誉黯然道,随即伸出右手亮出无名指上的一枚宝石指环,“他老人家在临终前将这枚指环交给小弟,说师兄见到之后便明白他的心意。”
苏星河在听说师傅去世之时老泪横流,等见到这枚指环,身躯一震,忙用衣袖拭干眼泪,推金山倒玉柱向着段誉拜倒下去,口称:“逍遥派不肖弟子苏星河,拜见本派新任掌门。”
段誉大惊,急忙伸手抓住苏星河手臂向上一抬,连声道:“苏师哥,长幼有序,小弟怎当得您如此大礼?”
苏星河本欲将拜见掌门的礼节施完,所以在段誉扶他时运气抵御,非要磕足六个头不可,岂知段誉双手一抬之下,立时便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令他毫无抵抗之力地站起身来。见段誉功力如此深厚,苏星河愈又惊又喜,连连点头道:“当得,当得!长幼固然有序,尊卑更要分明。师傅将这七宝指环传给你,便是委任你为本派新任掌门。我虽是师兄,也要向你施礼!”
段誉一呆,忙道:“小弟无德无才,如何堪当如此重任,这掌门还是该由师哥您来担当才是。”说着便要取下七宝指环。
苏星河脸色一变,后退三步重新向段誉拜倒,正容道:“掌门师弟此言差矣。本派规矩,掌门人向来是由武功最强的弟子出任。咱们的师傅同门三人,他老人家排行第二,只因武功强过咱们师伯,便做了掌门人。师弟你的武功远在为兄之上,这掌门自然该由你来做。再说此刻大敌当前,也非谦逊推让之时。那位孟公子以一敌二,恐难以取胜,掌门您神功大成,还是快上去帮忙才是。”
“不错!”段誉猛地醒悟,“师傅临终前也说让小弟清理门户,收拾了丁春秋那叛徒。苏师哥稍待,我先去助二哥一臂之力!”
第四十一章逆徒授首
段誉举步走向孟寻真与丁春秋、鸠摩智的战圈,扬声道:“二哥,小弟刚刚拜了师傅。这丁春秋是我师门叛徒,小弟奉师命要清理门户。你将他让给我如何?”
孟寻真笑道:“乐意之至!”左手的“太极剑法”一撤,不再理会丁春秋,转而与右手的“独孤九剑”夹攻鸠摩智。
丁春秋方才听到了段誉和苏星河的对话,也不再理会孟寻真,转身向段誉扑来,狞笑道:“原来那老贼果然未死!这老东西当年偏向苏星河,现在又将掌门之位传给你这小子。不过那又如何?只要干掉你们两个,逍遥派掌门还是老夫的囊中之物。等下老夫定要将那老贼的尸体挫骨扬灰,方泄我心头之恨!”
段誉听他口口声声“老贼”、“老不死”,素来温醇和善的脸上罕有地现出杀机。虽然在木屋内和无崖子相处的时间不长,无崖子将毕生功力相赠并因此而死,在段誉心中,已承认他是自己的师傅。丁春秋如此辱骂师傅,段誉心中大怒,将右手的五指轻弹,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无剑齐发,五道剑气或浩大、或凌厉、或刚强、或朴拙、或轻灵,相互穿梭交织,向着凌空扑来的丁春秋切割过去。与此同时,他左手的小指轻轻一钩,一缕轻柔飘忽的少泽剑气无声无息的从下方飞去,射向丁春秋的小腹。
身在空中的丁春秋未料到看似老实人的段誉一出手竟是如此的风狂雨暴、石破天惊,大骇之下忙将身一侧,险险地避开了段誉右手发出的五道剑气,但那一道少泽剑气却是到堪堪及体才蓦然惊觉。危急关头,他将真气狂注入右边的衣袖,宽大的袍袖猛地膨胀起来,置于身前拦阻那道剑气。
轻柔的剑气与充气的衣袖相触,发出一声闷雷般的爆响。随即便见片片灰蝶四下飞舞,原来是丁春秋的衣袖被剑气震碎化蝶飘散,露出一条皮肤白皙,肌肉结实有如青年人的手臂。此刻他的手臂上现出丝丝血痕,却是被散溢的剑气所伤。
丁春秋双足刚刚落地,还不及挥去额头渗出的一层冷汗,段誉已弹指如风,六脉剑气纵横飞舞,交织成一面罗天巨网向着丁春秋罩落。丁春秋心中叫苦不迭,根本欺不近段誉身周一丈之内。只能拼命纵高跃低、左挪右闪,躲避一道道锋利有如真剑的剑气。虽然期间也有用毒功施以暗算,但段誉曾服食“莽牯朱蛤”,已是百毒不侵之身,丁春秋纵有千般毒物,对他却是全无用处。
段誉的六脉神剑越使越急,空中嗤嗤的剑气破空之声到后来已连成一片,有如绵绵细雨。伴着这细雨之声,空中当真开始飘飞点点滴滴的细碎雨点。只不过这雨点却是殷红之色。原来随着段誉六脉剑法的迅捷绵密,丁春秋已难以避开所有的剑气,身上开始被犀利的剑气割出一道道伤口,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渐渐地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蓦地便听丁春秋发出一声惨嚎,翻身栽倒在地上,身躯短了一截,却是被段誉少冲、少泽双剑齐发。将他的双腿齐膝斩断。
段誉踏前一步,剑气凝于指端将发之际,看到在地上翻滚嚎叫、浑身浴血的丁春秋。不禁犹豫起来。方才交手时他胸中充盈着一股怒气,只想着诛杀此背师恶徒以报无崖子传功之恩,因此招招追命不留余地,此刻看清丁春秋的惨状,心中生出一些不忍。
“三弟,除恶务尽,此人罪大恶极,留他不得。”
身后传来孟寻真的声音,段誉扭头,却见孟寻真也结束了战斗走来自己这边。
去了丁春秋后,孟寻真压力大减,得以集中精力来对付鸠摩智。他以“左右互搏”之术,同时运使“独孤九剑”和“太极剑法”,一快一慢、一繁一简、一动一静,配合得天衣无缝。鸠摩智武功虽高,却也难以凭一人之力当此分身合击之术,勉强支撑了数百招,终于被孟寻真双剑破开防守,将冷森森的剑刃横在他的颈上。
鸠摩智自负智慧绝顶,当年又累经奇遇,终于练成这一身惊世骇俗的绝世武功。他本来踌躇满志,自誓要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显威于当时,扬名于后世。孰料今日在孟寻真这个年未而立的晚辈手下,竟落得一败涂地的结局,登时心灰意冷,瞑目昂首,引颈待死。
只是等了半天,却总不觉对方动手。睁眼看时,却见孟寻真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鸠摩智大怒,瞋目喝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杀便赶快动手,侮辱人的不是好汉所为!”
孟寻真忽地做了一个完全出乎鸠摩智意料之外的举动。他收剑后退几步,摇头叹道:“大和尚,你在吐蕃被人尊为圣僧。可曾反思自己近年来的所作所为?争强好胜,追名逐利,甚至为此而不择手段。如此贪、嗔、痴三毒俱全,可还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难道你就不怕命终之后身入无间地狱,万劫不得超生?”
听了此言,鸠摩智身躯剧震,半晌沉默不语。若在平时,这番话他定是半句都听不进耳内。但此刻正是他遭受重挫,心灰意冷之时,情不自禁地便回想起自己这十年来的所作所为,顿觉果如对方所言,不知不觉间,竟已深陷贪、嗔、痴三毒的泥潭不能自拔,额头汗水立时涔涔而下,又是惭愧,又是伤心。
孟寻真看他脸上神色变幻,心知他必有所悟,也不再多说,转身来看段誉这边的情况。见段誉获胜后下似乎不去手,便走过来帮他下这个决心。
一旁的苏星河也看出段誉有心软的意思,急忙上前道:“掌门师弟,这恶徒欺师灭祖,害得师傅如此凄惨,实乃罪不容诛,无论如何不能饶他!”
听苏星河提到师傅,段誉勉强硬起心肠,只是自己怎都下不去手,叹息一声道:“也罢,此人便交给师兄你处置便是!”
“多谢掌门师弟。”苏星河大喜,施礼拜谢后,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全力一掌击在已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的丁春秋胸口,将他打得胸骨塌陷当场毙命。
在丁春秋落败之时,他那些原来还敲锣打鼓为其助威的门人弟子当时便溜得得一个不剩,只留下满地的旗幡乐器等物,一片狼藉。
第四十二章缥缈之乱
丁chūn秋伏诛之后,苏星河百感交集,转身向着木屋拜了下去,伏地大哭。段誉也在他身边跪倒,对着木屋默祝几句,又拜了几拜。
等两人起身,函谷八友过来向苏星河叩头,恳请他重新将自己八人纳入门墙。
苏星河道:“本派此刻已有了掌门,如此大事,你们该请示掌门才是。”
函谷八友忙转过来向段誉磕头。
段誉有些不知所措,向苏星河投去询问的目光。
苏星河略略解释了一番,说了当年为使八人免遭丁chūn秋毒手而将他们驱逐出师门之事,言下也有请掌门开恩之意。
段誉恍然,当即从善如流,准八人重列逍遥派门墙,仍为苏星河座下弟子。
函谷八友尽都喜极而泣,连连拜谢。
他们这边同门叙话,孟寻真则走到慕容复那边,将借来的长剑双手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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