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决定联手应敌,李元吉却并未令其余的手下一起出手。只因他心中清楚这些人虽也算高手,但与自己和可达志还颇有一段距离。若参与围攻“黄药师”这等绝世高手,不仅不是助力,反会成为致命的破绽。
两大青年高手的联手与敌人对峙,一刀一枪遥指对手,杀气战意排山倒海般迫压而去。
孟寻真仍是一派悠然之态。他双足微微分开,身躯稍侧,恬淡自适的微笑透过鲁妙子巧手精致的面具清楚地显现出来,右手的玉箫一下接一下地轻轻敲打着左手的手心。孟寻真的动作本极轻缓,可那玉箫却发出只有奋力挥舞时才有的呜呜鸣响,而且这鸣响似乎暗合某种奇异的韵律,众人听在耳内,心头莫名地生出一种懒洋洋的慵懒之感,进而萌发了不顾一切倒下大睡一场的强烈愿望。
李元吉和可达志都是武功强横又心志坚如金石之辈,虽受到箫鸣影响,却都凭借自身功力与意志压制住由心底生出的慵懒感觉。但他们都清楚自己的气势正被对方的奇异箫鸣一点一滴地削弱,而对方的气势却始终有增无减。若任由此消彼长的情形发展下去,等敌人的气势占到绝对上风时挟雷霆万钧之势出手,数合之间便可分出胜负。两人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做出了提前出手冒险一搏的决定。
便在他们刀枪轻扬正要出手时,远处的官道上忽地传来一阵隐隐的马蹄之声。蹄声迅速由远而近,霎时间已近在咫尺,响如滚雷。
第五十五章关中形势
蹄声传入耳中时,对峙的双方同时收势后退,暂时罢战。
马到近处,其中的一名骑士朗声笑道:“日前听说齐王殿下出城狩猎。您莫不是遇上了什么珍奇猎物,竟然一气追到了蓝田县?”
听到这声音,李元吉双目中厉芒闪动,淡淡地答道:“本王驱驰百里,本想猎一只小狐狸收做宠物,只可惜机缘不巧,竟错失了这美丽的猎物。事已至此,本王也只有自认倒霉,大家走罢!”招呼一声,带着一众手下扬长而去,还带走了边不负的尸体。
已经赶到近前的骑士们也不阻拦,只是手扶兵器保持警戒,任由他们离开。李元吉等人走远后,众骑士纷纷下马往孟寻真这边走来。
“爹爹!”胡小仙一声娇呼,挟着一团香风从孟寻真身边跑过,投入其中一名骑士的怀中。
那人自然便是胡小仙之父、赌林之中的宗师级高手“大仙”胡佛。他年在四十五六之间,身形修长,须发灰白,给人印象最深的则是双手洁白晶莹,透着某种神秘的意蕴。见女儿安然无恙,胡佛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温言问起女儿这一路上的经历。
胡小仙口舌便利,唧唧咕咕地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一遍,言语中对于孟寻真自是推崇备至。
胡佛听得脸上神色不断变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来到孟寻真面前,长揖而拜道:“若非先生仗义援手,老夫恐已失去这唯一的女儿。大恩不敢言谢,先生日后但有吩咐,胡佛必定竭诚以报,在所不辞!”
孟寻真摆手,淡淡地道:“黄某只是看小仙这丫头有些顺眼,一时兴起才管了这件闲事。报答什么的休要再提。此事既然已经了结,黄某就此告辞!”说罢招呼了阴小纪和关海转身便走。
“黄先生留步!”胡佛尚未来得及出言挽留,另外有一人开口唤道,听声音却是方才与李元吉对话之人。
孟寻真转头望去,见说话的是一个年在二十七八、气度沉凝的英俊青年。
那人走上前几步,在孟寻真面前拱手道:“在下南海派梅洵,如今在建成太子门下任职。太子素来求贤若渴,对先生这等世外高人更是崇敬有佳……”
“建成太子门下?好大的名头!”孟寻真面色微微转冷,打断他道,“黄某闲云野鹤。不惯受人驱策,阁下后面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见这人如此“不识抬举”,梅洵身后的众人都面现怒色。梅洵却丝毫不以为忤,神色举止依旧温文有礼,陪笑道:“先生不要误会,梅洵岂敢如此轻侮。在下只是向请先生赏光前往长安,也令太子稍尽地主之谊。”他一面说话,一面悄悄向胡佛和胡小仙使个眼色。
精明如狐的胡家父女会意,急忙上前来帮着梅洵说尽好话。孟寻真见这三人百般挽留。肚里暗自好笑,等到火候差不多,终于松口答应与他们同往长安。
众人一起启程上路。走在路上,梅洵在一旁探问道:“听胡小姐所说。黄先生击杀边不负是是受了‘霸刀’岳山的临终嘱托,却不知先生是如何与那位退隐江湖已久的刀中霸主有旧?”
孟寻真淡淡地道:“涉及到岳兄与黄某的一些私隐,不足为外人道。”
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后,梅洵反而放下心来——若对方是有所为而来。编造出一套完美无瑕的谎言来消除旁人的疑心才是正常的做法;这黄药师毫不顾忌地回绝自己的探询,恰恰证明他心中坦荡,不怕找人猜疑。
孟寻真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梅洵说话。态度很有些孤傲,将一个世外高人的形象扮个十足,与此同时却用上了“左右互搏、一心二用”的法门,分出心神偷听落后十多步外的马车内的胡氏父女的对话。虽然这两父女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怎都逃不开功力通玄的孟寻真灵耳窥听。
“爹爹,如今关中是什么形势?为何李元吉会公然来截杀女儿,梅洵这太子的心腹又会陪您前来救援?”胡小仙首先问出的问题恰好也是孟寻真心中的疑问。
胡佛叹道:“李世民死后,李唐的格局自然要发生变化。而促使这变化加速加剧终至翻天覆地的,却是那白道领袖‘慈航静斋’竟改为支持李建成,提出的条件便是要他与背后的魔门与突厥势力决裂。李建成此人素来刻薄寡恩,当初是为了与拥有静斋支持的李世民抗衡才结纳魔门和突厥以为外援,既然静斋改换门庭,他自然将原来的合作者弃如敝履。无论是魔门还是突厥,又有哪一方是善男信女了?他们自然无法接受李建成的背叛,于是转而支持原本就暗藏野心的李元吉。这使得原为盟友的建成和元吉立时变得势同水火,明里暗里争斗不停,竟比原来与李世民争斗时还要激烈和不择手段。”
胡小仙又问道:“那我们胡家又是如何卷入这场是非之中呢?”
胡佛的声音很是苦涩:“只愿为父识人不明,寻找的靠山尹祖文竟是魔门中人。当建成和元吉决裂之后,尹祖文便向为父摊了牌,要我们投效李元吉,用胡家的财力和影响力支持元吉与建成相斗。但为父左右衡量,怎都觉得还是得到静斋支持的建成胜算更大一些,于是将赌注押在这边。”
胡小仙的声音中透着些后怕:“李元吉来杀女儿,便是要报复爹爹的‘背叛’了!”
“原来如此。”孟寻真总算对即将面对的形势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
这一路上因为有梅洵率领的大批太子府高手通行,李元吉并未再做纠缠,众人无波无澜地来到了长安城这座千古帝都。
入城后,孟寻真拒绝了梅洵和胡佛先后发出的邀请,自己带着阴小纪和关海住进了长安最有名的客栈“宾至居”。
梅洵心机深沉,并未因此而失望或恼怒,而是退了一步借着胡佛名义,与孟寻真定下设宴酬谢兼接风的约定。
第二天,胡佛果然包下了号称长安西市第一楼的“福聚楼”二楼来延请孟寻真三人,梅洵自然是有份出席作陪。
在酒宴上,梅洵绝口不提招揽之事,只是拿出一些武林中的奇闻轶事谈笑风生,将气氛营造得极为融洽。众人正说笑饮酒,忽听到窗外有人大喝一声:“有人在跃马桥上比武,大家快去看热闹呀!”
第五十六章跃马桥上
听到窗外有人喊出“跃马桥”三字,孟寻真心中一动,脸上神色却丝毫未变。倒是阴小纪和关海听说有人比武,都生出浓厚的兴趣。
梅洵善解人意地笑道:“跃马桥便在这福聚楼之畔,从东边的窗子便可以清楚看到桥上的情形,鹤儿姑娘和关小弟感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看。若我所料不差,今天这场比武应当是极为有趣和有看头的一件事。”
两个小家伙心痒难耐,眼巴巴地望向孟寻真,见他含笑点头,一起欢呼雀跃地跑到窗边看热闹。胡佛向女儿使个眼色,胡小仙便也起身跟了过去。
“比武的双方中居然有一个是女的,长得还很漂亮呢!”关海看了一眼便大呼小叫起来。
阴小纪屈指在他头上轻轻凿了一记,斥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我们是在看比武,不是看女人!”
关海久处“鹤老大”的积威之下,不敢出言辩驳,忍气吞声地趴在栏杆上继续看了下去。
胡小仙在一旁笑道:“关小弟可知那女子是何人?她便是独孤阀最杰出的后起之秀独孤凤。听说她虽然年不过双十,一身武功却已超过独孤阀之主独孤峰。”
关海问道:“那个与独孤凤做对手的使双尖软矛的家伙又是哪一个?”
胡小仙的脸上忽地现出鄙薄之色,撇嘴道:“这人名唤王伯当,原为瓦岗军大将。李密在洛阳被寇仲打得大败,连脑袋都被人给摘走了。这王伯当侥幸逃了一命,辗转来到关中,不知怎的得到齐王青睐,授任王府兵曹。听爹爹说,这人本事是有的,但更擅长的是投机钻营。近日来他正拼命追求独孤凤,打的主意自然是做独孤阀的乘龙快婿。财色权势兼收。”
阴小纪讶然道:“既然他正追求独孤凤,为什么又要和独孤凤比武?”
胡小仙哂道:“以独孤阀的底蕴,又怎么会瞧得上王伯当这种出身草莽之人?何况独孤凤这天之骄女素来眼高于顶,更是对其不屑一顾。只是王伯当背后有齐王撑腰,无论是独孤阀还是独孤凤都不好冷面相向。独孤凤被王伯当的死缠烂打弄得没法,只好放出话来,要和他当众比武。只要王伯当能击败她手中之剑,便接受他的追求。”
听到“王伯当”这个名字时,孟寻真心中微微一动,接着举杯饮酒的动作以袖掩口。使出传音入密的功夫,凝音成线对阴小纪和关海道:“你们找借口到近处观战,而后想办法干掉王伯当,也算为你们素姐了解一桩心事。”他功力通玄,即使对面而坐的梅洵这等高手,也未发觉丝毫异样。
两小都甚是机灵,听了孟寻真的话后并未立即行动,等到桥上的两人开始动手,关海才似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事般喃喃嘀咕几句。转头道:“师傅,那王伯当竟能以内力拗弯长矛折向伤人,这与您传给我的‘绕指柔剑’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我想到近处观战,好看得更清楚一些。”
孟寻真暗赞一声“聪明”。随意地摆一摆手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去吧,但记得不要惹事,鹤儿跟去看着小海。”
阴小纪和关海答应一声。一溜烟地下楼去了。他们两个一边走一边低声商议,三言两语便定下计划,一路走到跃马桥边。暗运内劲分开桥头观战的人群挤到最前边。
此刻剑气纵横,矛影漫天,独孤凤和王伯当正战到最激烈处。
王伯当的双矛走的是诡谲阴狠的路子,柔韧的矛杆在他内力的驱使下忽曲忽直:弯曲时矛尖如蛇头般吞吐闪烁、摇摆不定,令人防不胜防;伸直时借助矛杆本身的弹力突刺,迅若风雷,疾如闪电。
独孤凤用的自然是独孤阀名震天下的“碧落剑法”。这路剑法在这娇小玲珑的绝美少女使来,已是别具一番威凌天下的磅礴气象。一柄寒如秋水的三尺长剑在她皓腕素手的御使下横空飞舞,凌厉的剑气远及数丈之外。剑势变化从心所欲,有如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又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酣战的双方越斗越紧。独孤凤这边是绝招尽出毫不留情,若是一招得手,虽不至于取了王伯当的性命,但也定要让他吃苦丢丑,从此不敢再出现在面前纠缠;而王伯当也深知若不能取胜进而将这天之骄女追到手中,耽搁了主子李元吉拉拢独孤阀的大计,说不定便会就此失宠于李元吉,前途一片灰暗,因此他是宁可伤了对方事后再赔罪认错,也不敢冒着败阵的危险而留手。
两人在跃马桥头剧斗数百招,高下之势渐渐分明。王伯当虽是瓦岗悍将,却终难敌独孤凤这天才横溢的女剑手,总算他久历战阵,搏杀的经验远胜对手,故此坚持了这么久才显出败象。
独孤凤占到上风后奋起余勇狂追穷寇,将一柄长剑施展得如狂风掣电,万千剑影从四面八方攻向对手。王伯当的形势急转直下,双矛已经攻少守多,仅图自保。
蓦地便听独孤凤一声清叱:“撒手!”长剑沿着王伯当右手长矛缠卷而上,剑锋切割他握矛的手指。王伯当大惊松手,独孤凤长剑上挑,一根长矛斜向上空飞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嗤”地钻入桥边的水中。独孤凤长剑毫不停留,顺势挥出斩向王伯当的颈项。
王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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