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只是想了一想,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道:‘如果你理智一点,分析一下,就可以知道,那突然自海中冒升出来的一片白色,极有可能是一艘小型的潜艇。接著发生的轰然巨响,是潜艇向炮艇展开了攻击。然后,潜艇中出来了一位女性‥‥‥’
原振侠讲到这里,停了一下。他感到自己的设想,在这里多少有点说不通──潜艇之中,怎么会忽然出现一个美丽的女性呢?但是除此之外,又没有别的更合理的设想,所以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在半昏迷的状态中,就把她当作了是爱神。’
林文义仍然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照你说,那‥‥‥女神是甚么人?’
原振侠道:‘不知道,因为至今为止,只有你在半昏迷状态中所见到的一切,无法作进一步的判断。’
林文义的神态失望之极,喃喃低语了几句。原振侠听不清他在说些甚么,但想来绝不会是甚么恭维的语句,多半就是他刚才在侦探事务所中,对郭大侦探的那类评语。
原振侠不禁感到有点不自在,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逗留下去。
林文义的经历,十分悲惨,也十分动人。但如果他坚持他见到的那位是‘爱神’,原振侠自然也没有甚么可以帮助他之处。
气氛在一刹间变得十分僵,林文义过了一会,才道:‘要不是那一带海域,仍然满是海盗,我真想再去那里,等候爱神的出现!’
原振侠淡然一笑:‘如果真是爱神的话,那么五洋七海,会任由她出没,也不一定限定只在那个海域之中出现的!’
原振侠这样讲,本来只是顺口说说的,但是林文义一听之下,神情却大为兴奋,大有如在梦中被一言惊醒之态。他用力打了自己的头一下:‘我怎么没有想到!真是,浪费那么多时间在陆地上,怎么不到海上去等她!’
原振侠看出他的态度十分认真,不禁有点骇然。但是转念一想,就让他弄一艘船在海上傻等,也不会有甚么害处。
林文义的精神状态如此不稳定,说不定海上平静和单调的日子,会使他渐渐醒悟过来,知道他当日遇到的,救了他的,并不是甚么爱神。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告辞,林文义送他出来。临分手时,还十分依恋地道:‘原医生,我心中要是再有甚么疑难,是不是可以再来麻烦你?’
原振侠苦笑一下:‘只怕我帮不了你甚么!’
原振侠在回家途中,心中真的在不断苦笑,因为他的确帮不了林文义甚么。刚才,他对林文义提出了一艘小型潜艇的假设,可是问题实在太多了,例如,这艘小型潜艇是属于甚么人的呢?
那个女人的身分又是甚么?林文义最关心的阿英,自那天之后,到了甚么地方去了?
这许多,全是非但没有答案,连加以设想都是十分困难的问题。原振侠这时,倒真有点希望林文义在海上的驻候会有结果,再遇见他心目之中的那位‘爱神’!
回到住所之后,原振侠的心境,仍然久久未能平复。一来,他思索著种种没有答案的问题,二来,林文义的叙述,讲出了在海上发生的如此悲惨的事‥‥‥
他顺手找到了一些资料翻了翻,单是为人所知的,海盗奸淫掠劫中南半岛向海路逃生的难民的事实,多至不可胜数。有统计的数字是:单在一九八五年上半年,有二百四十一艘大小船只,自越南逃抵泰国和马来西亚,难民人数六千一百零一人。这些船只,有三分之一遭到海盗的洗劫,被杀害的三十七人,被强奸的六十八人。
这是生还者提供的数字,至于整船人遭到海盗杀害的,究竟有多少,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而从一九八一年到一九八五年九月,已记录在案的,遭受海盗劫掠奸淫的案件,达到三千二百四十七宗!
而已经被海盗杀害了的男男女女,自然无法再对海盗行为进行控诉。究竟有多少人葬身海底,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看了这样的资料,原振侠不禁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海盗的行径,自然是人类卑劣行为中最下流的一环,生物之中,只怕只有人类,才会有这样残暴下流的行为。
原振侠闭上了眼睛一会。由于林文义对于一切经过,尤其是对山虎上校的形容,十分生动之故,原振侠的脑海之中,也可以猜想出山虎上校,这种凶神恶煞般的人间恶棍之王的形象来。
一直到他上了床,他仍然不能摆脱这种联想。
那使原振侠十分同情林文义。
他只不过听林文义的叙述,已然受到了这样的震撼。林文义是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心灵上的伤痛,自然是可想而知。
林文义若是能和阿英在一起,那至少会好一点,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意,绝不因为环境而有所改变。如果真有爱神,而爱神又要垂顾人间的话,那么选择林文义和阿英这一对来垂顾,自然再恰当也没有了。
可是,爱神为甚么又令阿英下落不明呢?难道像他们这样一对曾经历了如此生死大难、难以言喻的忧患的男女,还要在爱神的安排下接受考验?
原振侠乱七八糟地想著,正要朦胧睡去的时候,电话铃陡然响了起来。
原振侠叹了一声,略转身,拿起电话来。他听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原医生?黄将军有重要的事,想和你会面!’
原振侠苦笑,在心中呻吟了一下:‘请她来吧!’
那女人道:‘不,黄将军请你到下列的地址去,她会在那里等你──’
她接著,说了一个地址,原振侠咕哝了一声。那女人又道:‘我是从领事馆打电话来的,你可以覆核电话的来源。’
原振侠又闷哼了一声,那个女人已挂上了电话。原振侠睡意消失,点著了一支烟,半坐了起来。一直等烟头烧痛了他的手指,在那几分钟之中,他的思绪一片空白。
他和黄绢之间的事,有太多可以想,但是也实在没有甚么可想的了。自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有过多少欢乐,也有过多少惆怅──黄绢的野心,使她自己成了一个身分暧昧的将军,但是她又显然不快乐。
她为甚么不能做点令她自己快乐,也令他快乐的事呢?他们也曾讨论过,然而,不能就是不能,没有甚么道理可说!
原振侠在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才穿衣出门。他不知道黄绢有甚么事找他,他心中也不想去见黄绢,可是他的行动,却揭开了他心中最深处的秘密,他还是去应约了!
当他驾著车,向著那个地址驶去的时候,心境仍然起伏著,难以平静。可是,他却也想到了一点:黄绢为甚么自己不打电话来?这一点也还不算异常,令人奇怪的是打电话的那女人,说他可以向领事馆方面,覆核电话的来源!
他没有覆核,可是对方这样说,是为了甚么呢?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怕他不相信那是黄绢之约!
原振侠太了解黄绢了,他知道,黄绢若是约他,绝不会怕他不相信的。那么,为甚么会多此一举,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怕他有不相信的理由!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先是停了车。那时已然是午夜时分,街道上十分静,他停下车略想了一想,就下了车,打开了行李箱,取出了放在隐蔽处的一些小道具来。这些东西,在紧急的时候,可以起到非凡的作用。
然后他又上车,继续前驶,这时他想到的是:难道是卡尔斯将军?
卡尔斯将军,这个举世皆知的狂人,黄绢一面在利用他的力量,一面在心中对他又憎厌之极,甚至被他碰了一碰头发,就把及腰的头发剪成只有两公分短!他不忍嘲笑黄绢:被卡尔斯将军碰过的身子怎么样?难道把皮肤整个切割下来?
卡尔斯将军会有许多理由来找他麻烦,甚至会亲自出马,和他面对面决斗,以显示他的男子气概,所以原振侠不得不防备一下。
等到原振侠到了那个地址,停了车,才看清那是一座建筑新颖的体育馆。两个黑衣大汉已走了过来,一个替他打开车门,恭敬地道:‘原医生,黄将军在第六号壁球室。’
那家伙说话的神态虽然恭敬,但是眼中却闪耀著狡猾的光芒。而且,他冷冷地说‘黄将军在第六号壁球室’,那更使原振侠感到自己所料不差。
原振侠冷冷地道:‘假借黄将军的名义要我来,这是典型的小人卑劣行为!’
那两个大汉的脸色,在路灯的照耀下,一下子变得十分怪异,那等于是把他们心中的秘密说出来了!
原振侠一声冷笑,也不再理会他们,昂然进入。
体育馆内点著部分的灯,灯光看来相当暗淡。原振侠在走廊中走著,脚步声显得相当空洞,整个体育馆看来全是空的。
在走廊中转了一个弯,有一块招牌,箭头指著‘壁球室’这三个字。原振侠一直来到了第六号壁球室的门前,伸手把门推开了少许,又把刚才对那两个大汉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得门内,响起了闷雷一般的闷哼声。接著,便是一个压低了的,但是听起来仍然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威胁力的声音:‘如果你现在转身回去,没有人会反对!’
原振侠怔了一怔,凭他敏锐的听觉判断,那不是卡尔斯将军的声音,声音听来十分陌生。
声音听来虽然陌生,但是那种威势,却使人感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压迫。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以锐不可当之势,当头压将下来一样!
若是一个胆小的人,或是一个没有斗志的人,说不定一听这样的声音,会掉头就走。但原振侠不是这样的人,他冷笑了一声:‘看看卑劣小人怎么卑劣,也是一种乐趣!’
炫)他说著,一抬腿,已然踹开了门。然后,他立即看到了站在壁球室中央的那个人──
书)壁球室的空间,不算是很大,但总也是可以供两个人来回奔驰的空间。可是,那个人站在壁球室的中间,使人顿时觉得整个壁球室变得狭窄起来──那是由于这个人的体型,实在太壮大了!
网)旧小说中,常有形容壮大汉子的形容词。例如‘铁塔一般的身形’、‘神威凛凛的一条大汉,足有九尺开外’、‘门神一般’等等。
但这些形容词,放在眼前这个壮汉身上,却还嫌不够!
原振侠是医生,对于人体的结构,自然再熟悉也没有。他一看就看出,这壮汉的体高,约莫是两公尺十公分,也就是接近七呎,他的体重,至少超过一百八十公斤,那是一个真正的巨人!
这时,他只穿著一条短裤,上身精赤著。全身简直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全是即使不鼓劲也块块坟起的肌肉。
他的头并不是特别大,那更显得他的脖子的粗壮。那脖子,看来像是短短的一截石桩,而在石桩之上的,则是一张看来凶恶无比的、带著疤痕的脸。那张脸,根本不必摆出凶恶的神情来,已足以令人震嗫。自他双眼之中射出来的那种凶光,足以使得胆怯者俯伏在他的脚下,听凭他的宰割!
他的脚上穿著一双短靴,在右边靴统子上,插著一柄十分锋利、隐隐闪光的匕首。他的双手手指,在缓缓伸出著,当他的手指捏成拳头时,看起来不像是两只人的拳头,而是一双铁锤。
一看到这样巨大的一个凶汉,原振侠就不禁呆了一呆。他自然从来也未曾见过这个巨汉──这样外型的人,任何人见过一次,便再也不会忘记的,可是原振侠又有似曾相识之感。
他陡地想了起来──林文义叔述的经历中的山虎上校,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
原振侠才一走进来,门就在他的身后‘砰’地关上。原振侠的心中,并没有怯意,只是有点愤慨。他自然不会以为那是黄绢的主意,这个巨大的凶汉,多半是卡尔斯将军派来的──卡尔斯将军不但是狂人,而且是十足的懦夫!
他冷笑了一下,迎著那巨人,向前走出了几步。当他接近对方之际,甚至可以感到对方体内迸发出来的那股异乎寻常的力道!
他已经在迅速地转著念:如果要和这个人,展开最原始的搏斗的话,他应该采取甚么方针──几乎所有的搏斗,取得胜利的一方,都是自如何得胜利的方针来决定的。大至成千上万军队的决战,小至一对一的单独搏斗,都不能例外。
面对著这样壮硕的一个巨人,原振侠自然不敢有任何轻视之意,他在对方面前,约不到两公尺处站定。他保持了这个距离,是估计了对方手臂的长度,和腿的长度之后所作出的行动。
他估计在这样的距离,对方不论是出拳也好,是起脚也好,都不能在一抡臂和一抬脚之间就击中他,必须先移动身子。而只要对方移动身子,原振侠就可以知道他的行动的意图,便于趋避或出击。
那凶汉盯著原振侠。原振侠的个子已经相当高了,可是和那大汉相比,还是差了一个头。巨汉盯著他看,若是他和对方凝视的话,他就必须微微仰起头来。
原振侠并没有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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