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木羽低头垂眸,缓慢却仔细的把一路见闻禀报。
从第一个音节从嘴里出来时,他不安的心一刹那间平静了下来,也许他的选择并不是在此刻才下定,而是在她决定将他列为棋子执在手中,且赋与他无以伦比的力量时,他的心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所以,回程的路上,该禀报的、不该禀报的、如何禀报、甚至是如何取信皇上,他心里都千思万虑过了。
当那千思万虑的话语从嘴里出来的时候,他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
庆帝的面色始终看不出波澜,甚至在听闻那场刺杀时,他也未有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御书房里,很安静,只有木羽低沉的声音。
直到说到最后完结了,庆帝都没有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木羽低着头安静沉默的等候着。
一旁的施公公公抬眼瞥了一眼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是在斟酌的皇上,心里也直为无忧公主一路历经的奇遇感到暗叹不已,不过……
“说说你的看法。”庆帝淡声道。
木羽沉默了片刻,缓缓的抬起了头:“皇上,无忧公主聪明是不争的事实,但……却涉世未深看到的东西受了限制,只能看到了一些表面上的东西。”
庆帝深看了他一眼,淡声问道:“那以你所见,这表面下隐藏的是什么?”
木羽眼神凝重无比,一字一句坚定的道:“皇上,大元国内忧外患的危机,已经刻不容缓了,请皇上定夺。”
庆帝神情遽然一冷,强大的戾煞之气从他两眼迸射而出,让御书房里的气氛从暖春直接换成了寒冬,让人瞬间掉入冰窖。
施济脸色微变,头埋低下去。
木羽似乎没有看到庆帝遽然变脸,声音因为忧虑而沉重:“无忧公主遇刺,对手势力大到已经到了山高皇帝远的地步,刺杀无忧公主是敌寇向皇上发起了的正面挑衅了,皇上,请恕末将斗胆,这楚国与周国联姻谋盟,恐怕其狼子野心谋的就是我们大元国,到时楚兵来犯,内乱必定四起,请皇上明鉴,以大局为重。”
施济暗自为木羽的胆量惊讶,木羽这话说的极为放肆,分明是在说皇上杯弓蛇影只纠缠在眼前小局却忽略了大局。
不过,说又说回来,木羽之所以年纪轻轻就受主子如此重视,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可是皇上亲自选拔出来的下任暗卫人选,一直受的是暗卫训练,深得皇上欣赏、重视和信任也无可厚非!
庆帝面色阴冷,却并没有恼怒,语气也终地有了一些温度:“平身吧。”
“谢主子。”木羽起身退至一旁,垂首低眼候在一旁。
庆帝沉默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命令道:“你即刻起程回边关坐镇,将边关防护牢固,密切注视着楚国边关异动。”
木羽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神到一紧,双手抱拳:“是,末将领命。”迟疑了一下,他又道:“末将有一事启奏。”
“何事?”
“公主在白兰县收下的一名少年,已拜末将为师,不知皇上是否允许末将将其带往边关?让其参军?”
庆帝眯眼,讳莫如深的看着木羽:“你可知这叶雪是什么身份?”
木羽微愣:“皇上……皇上的意思是这叶雪身份有异?”
“既然你认为他是个可造之才,带上他也无妨。”庆帝淡声道。
“去吧。”庆帝挥了挥手。
“……是,末将告退。”木羽转身离去。
庆帝盯着指间的黑子,怔怔的注视着好半响,才轻轻的将其搁置在棋盘上,似笑非笑道:“朕从不信所谓天意,但关于这叶雪,朕倒不得不承认,这还真是天意。”真没想到,这刘氏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而偏偏他的命运和无忧撞上了,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自有天意?
白兰县离京城不很近但也不算太远,木羽上奏,他处理了一个世袭郡王,本来他对这叶家祖孙倒不至于有兴趣,不过,这叶老头竟然执意要将叶雪放置在无忧身边,这其中自然必有隐情。
他让暗卫查下去,前不久才证实,这叶雪并非叶家子嗣,而竟然是刘氏之后。
自然,他之所以容忍下这叶雪,并非是他宽宏大量,是因为这叶雪的存在并非是刘氏的安排,确实只是一个巧合,与无忧相逢也只是巧合,这一点他已经查的清清楚楚。
刘氏满门尽诛,党羽这些年也被他清的差不多,这叶雪的存在,根本不足为惧,掀不起风浪。
叶老头执意让叶雪跟随在无忧身边,也只不过是临死托孤!
施济低垂着头,不敢接话,他虽然不知道这叶雪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想必在皇上心里并不足为惧,否则皇上也容不下他。
不需要木羽提醒,庆帝比任何人都知道楚周联姻结盟之于大元国是非常不利的。
自然,他心里也知道大元国马壮兵多这倒是真的,但要说兵强这就有些底气不足了,毕竟战场是靠真本事的。
大军常年驻扎在边关,除了一些小打小闹,还未真正上过战场与敌拼杀交战。
楚国的兵强马壮骁能善战一点,天下尽知!
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他自然要重视。
楚国与周国谋和,下一步的目的和野心,昭然若揭,这也意味着楚国和大元国的战争已经是箭在弦上,刻不容缓。
小太监走进来在施济耳边附身细语了几句,施济挥手让其退下,心里暗叹,对于无忧公主出京所遇,前因后果皇上都已经知晓,而之所以形成这样的局面,皇上也知道根源在哪里?
要不是除去刘氏花去了皇上近十年时间,大元国又何以会形成‘山高皇帝元’这样的忧患?
于这个原因,皇上对流有刘氏一半血脉的无忧公主不迁怒已经算有理智了,哪里还有心情和心思放在她身上?
不过,施济虽然如是想,但心里暗自斟酌一番后,还是上前低声禀报道:“皇上,无忧公主在外求见,说是要给皇上请安。”虽然他了解皇上,但是想着无忧公主刚出冷宫时,皇上对其的态度,他又不敢擅自主张,毕竟皇上在想什么,只有皇上自己知道!
而且,就算他猜对了,也不能表现出来,这才是他之所以站在这个位置的原因。
果然,施济的话一出,庆帝眉眼一沉,声音极冷漠:“让她回宫,等候朕宣昭。”
施济暗叹了一声,恭敬的道:“是。”
看着施济出去,庆帝眸中浮现一缕阴霾,外忧,其实他还不是很担心,大元国就算未有实战经验,在他看来,就不见得会比楚国弱。
真正让他心烦且说到他心坎里的是木羽说的山高皇帝远,这对他而言,是不能容忍之事!
他好不容易除掉众兄弟登上高位,却花了近十年时间才终于铲除了绑缚了他手脚的刘氏一族,这些年来,他极力在清除刘氏党羽,就是为了雪耻,刘氏把持朝政的那些年,这于他是毕生的耻辱。
想起刘氏,再想起刘氏生的无忧,庆帝阴鸷的眼神有片刻的恍然,却瞬间就又清醒过来。
这个女儿确实很像他自己,聪明又隐忍,但毕竟是涉世未深,太小又是女孩,再如何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出来,实在不是足以让自己花费太大的心思在她身上,再继续试探她,是他真的太过谨慎了,到显的杯弓蛇影起来了。
庆帝拍拍手,两名暗卫出现。
“再派人出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查出明王党羽根基。”明王,当年没能斩草除根,果然命大,现在竟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小试拳脚。
两名暗卫有些迟疑了一下,其中一名禀道:“主子,暗卫团已经出动了尽半人数,万一明王党羽潜伏入京,主子身边暗卫人数锐减……”
庆帝眉心一拢,想了想道:“再加令下去即可。”
庆帝端起手边的茶,轻啜了一口,眼中杀气锐现,他宣无忧回京,不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女儿遇险,敌寇如此公明正大的刺杀他的女儿是对他的挑衅,要是他坐视元无忧让他们给杀了,那他的脸面何存?
前来请安的无忧公主被施公公亲自劝回了无忧宫后,安心等候着庆帝宣昭。
直到三天过去了,也未等到宣昭,还在无忧宫总管太监再次求见了施公公,在第五天早朝过后,庆帝才召见了回京回宫的无忧公主,却只是似是而非的安慰了几句后,就准了她的请求,让她回到了怀王府。
怀王府。
月夜下的主菀,庭院前的几株含苞待放的梅花包裹了一层薄薄的雪霜,在月夜下更显晶莹剔透。
怀王轻咳了几声从屋内走出来,一旁的小李子忙给他再披上一件银白色厚绒披风,华丽却不张扬。
“王爷,这寒气重,您还是回屋吧。”
怀王强压着嗓子眼里的咳意,抬头看着天空,眸子冷凉,柔和的灯下,将他清瘦颀长的身影倾斜投影在身后。
一阵风吹来,寒气袭卷,直让小李子心惊肉跳起来,一张脸都苦挤在了一起,苦口婆心的劝道:“王爷,您还是回屋吧。”
怀王对小李子的劝言充耳不闻,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李子只得抱了个暖炉出来,硬是塞在怀王手里,也学着怀王抬头看天上的月,心里暗忖,自从这不是无忧的无忧公主回府之后,王爷就有些异常,难不成……
小李子眨了眨眼,难不成王爷是在担心无忧公主?小李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对于回到府里的无忧公主,王爷可是一次都没去见过呢?
原本他以为这只是王爷的计策,毕竟这传到皇上耳里,只怕会以为王爷这是责怪无忧公主未能寻得延年益寿的奇药回来心有微词呢?
现在一想,也许也有可能是因为王爷根本就不想见假人呢?
☆、119风起云涌
楚国京城,慈延宫,后殿佛堂。
木鱼声传出,烛香袅袅,檀香四溢,荣太后跪在明黄软垫上,正闭目一手敲木鱼,一手拨弄佛珠,她的头顶上是数尊金身佛像。
佛堂内明明佛香缭绕,可她却做不到净神明心,心里那一股子说不明的心浮气躁在不停的扩散,这也使得她手里的无论是木鱼还是拔执着的佛珠都似乎极没有规律,隐隐的,似乎不安。
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荣太后置之不理,她参佛的时候,除了卓嬷嬷,任何人都不得进来,卓嬷嬷若没有大事,她也不会进来打扰她。
卓嬷嬷看着跪在佛像下参佛修佛的主子,无声轻叹了一声,这件事,实在是太过重大,也太过沉重。
她上前一步,低声在荣太后耳边低语着,木鱼声止,拨动佛珠的手指也蓦然停住,捏着其中一颗佛珠的手指死紧发白,紧接着,荣太后倏地睁开眼睛,眼中戾气尽显,极为骇人。
荣太后僵硬的抬头看着顶上佛,这辈子她遇见过的惊涛骇浪并不少,可却都没有此刻这样让她通体生寒,心都为之颤抖。
“主子?”卓嬷嬷担忧扶住她浑身僵硬如石的身子。
荣太后盯着佛,死死的盯着,红颜祸水,孽障惑世,迷了她的女儿,惑了她的儿子,这样的妖孽她不除谁除?
“传令下去,不需再动手。”既然他执意要回到他不该回到的地方,那她就成全他,她倒要看看,她要赐死一个无关紧要的和尚,谁敢拦?
卓嬷嬷心神一凛低下头,接二连三都失手,却偏偏还传回消息说,王爷也……也难怪主子下令不需要再动手,不怪主子起了非杀不可的心,这蓝云着实是祸害,竟然连王爷都他迷惑住了,想必主子要亲自除他了。
久久,佛堂外传来禀报声。
“启禀太后,九公主回宫。”
荣太后阴冷骇人的面色听闻此言,缓和下来,起身走出佛堂。
楚玖儿看着从佛堂里走出来的母后,眼眶一红,忍不住地冲了过去,紧紧的抱紧了荣太后:“母后……”
荣太后眼底稍稍有些怔愣,但很快就柔和了下来,轻拍着楚玖儿的背,嘴里却责怪道:“又私自跑出京去,一回来就向母后撒娇,你以为这样,母后就不会罚你了是不是?”
楚玖儿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不服气,而是苦涩道:“母后,我想通了。”
荣太后一愣,看了一眼卓嬷嬷,卓嬷嬷示意,带着底下的人都退了出去,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
荣太后所怀里的人轻轻的推开,目光在其脸上掠过,为那抹苍白而微微皱眉,着急的道:“怎么面色这么差?母后这就宣太医……”
“母后,我没事,真的,我真的没事。”生怕她不相信,楚玖儿连声强调。
荣太后拉着她在榻上坐下,轻抚着楚玖儿的秀发,轻叹了一声将她再拥入怀里:“玖儿,你真的想通了?”
楚玖儿闭上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是,玖儿想通了。”
荣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欣慰:“想通就好,母后为你选的人一定不会……”
楚玖儿轻声打断她:“玖儿进宫之前已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