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与其指使着丽嫔当枪使,不如自己亲手来得痛快。
柳贵妃一站起来,皇后的目光先灼灼盯了上来,其他人都只当做没看见,她身边的那个宫女像是要作势拦她一下,被直接给推开了,她莲步款款走到汝月面前,樱唇微启,笑得很是柔媚:“今天可是个大好的日子,上一回常宁公主的满月宴都没好生的办到结束,让本宫心里头很是遗憾,不如趁着小臀下的这一次,一同补一补,花茶虽好,喝多了却是口淡无味,难道这样大的阵仗,都没有备下美酒吗,唯有美酒当席,才是真正的热闹。”
这番话,听起来有些挑衅,中间又藏着无限的委屈,在场的诸人,哪个不是心知肚明的,柳贵妃自从怀了常宁公主就像是厄运缠身一般,身怀奇症,圣宠不再,一多半日子都被在惊吓中度过,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虽然后来病是医治好了,然而皇上的心已经妥实地转移到了汝月身上,她想尽了法子,用尽了解数,也无法力挽狂澜,要不是那顶贵妃的头衔还挂着,还有娘家的财力源源不断送进宫中,她觉得每日里都举步艰难,身边的宫女都换了几拨,她得了个怀疑人的心病,瞧着谁都像是要害自己似的,幸而皇上也不会来干涉朝露宫的内务,她却明显觉得宫中一日胜似一日的清冷,要是再不趁着这个热闹的场面闹上一闹,她实在觉得自己咽不下去这口气。
如妃,如妃,尽管替皇上诞下龙子,那又如何,柳贵妃那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桦月进宫起,她无一时不再暗中窥视这个与自己长相神似,却更年轻更貌美的女子,偏生还是汝月的亲妹子,要是桦月真的也入宫做了嫔妃,她们姐妹一心,那就真的成了其利断金。
可惜,真正是可惜,天底下哪有真心豁出自己成全别人的傻子,柳贵妃的眼角余光扫到了神情淡淡的怡嫔,还有跃跃欲试的丽嫔,她们以往也是好姐妹,相互支撑,走到哪里都像是连体人似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锦嫔那个小可怜硬生生地挤兑到连宫门够不敢出,结果呢,时日长久,她们分别发现成天黏在一起也对彼此没有任何的帮助,慢慢的,都起了异心,而丽嫔更是想找个比怡嫔大些的靠山,怕是再如妃那里开了眼界,便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而怡嫔所能提供而出的,真远远及不上琉璃宫里的冰山一角。
明源帝的剑眉一挑,才要发话,没想到却是汝月站起身来应下了柳贵妃的话:“贵妃娘娘说的很是,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无酒不欢,乌兰,我记得宫中还有陈年的玉筍酿,让人都取来,与贵妃娘娘共饮。”
柳贵妃没想到汝月会应战,别说是她,便是太后的脸上都显出很淡的讶异,不过很快被掩饰而去。
要是以往遇到这情况,按照汝月的性子,不是浅浅笑过,便是将话题给推开,再不济,也可以等着皇上为她纾解,却不会今天这样硬碰硬的场面出现,待到太后再去看汝月的目光,分明是落在了小臀下重华的身上,其中揉杂着柔中带刚,还有更多的疼惜,太后立时明白过来,汝月做了母亲,为了保护好孩子,为了在这个吃人一样的后宫里头保护好孩子,她不想再遇难而退,宁愿用一种舍身的态度去应对以后的种种难处。
这个选择是汝月从内臀一步一步走出时,坚定而立的,她不会犹疑,更不会后悔的。
玉筍酿很快被盛了上来,乌兰很是了解汝月的性情,没有将佳酿装在秀秀气气的壶中,而是直接搬到桌面,再亲手将酒坛的封泥给拍开,松散的泥土落下来,酒香四溢,闻之欲醉,只要是稍微懂一些品酒的人,都会知道,坛中所盛的非但是美酒,也是烈酒。
酒坛虽然粗劣,倒酒的器皿却是一套青玉所制,透明的玉筍酿倒入杯中,汝月端起一杯来,手指和杯中酒一般,被青玉的润泽染上淡淡的青韵:“虽说这好宴需美酒的话是贵妃娘娘所言,这第一杯酒,却是要先敬了太后的。”她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承蒙太后这些年来的照拂,臣妾感激不尽。”
太后很给面子地端起酒杯,在唇边沾了沾,算是承了情,汝月又敬了皇上一杯,这一次,皇上倒是陪着她饮尽杯中酒,汝月的双颊已经飞上了绯红之色:“第三杯要敬皇后娘娘,臣妾临盆时,多亏皇后娘娘不计前嫌,替吾儿压阵辟邪,我们母子才能平平安安的。”
皇后唇边挂一抹笑,用宽大的衣袖将酒杯遮住,也见不着她到底喝了多少,汝月的脸孔越喝越红,眼睛却是越发地透亮:“贵妃娘娘,请共饮之。”
柳贵妃见汝月敬了一圈,才轮到她的面前,汝月是干脆了,她却没有讨到半分的好处,平白无故还让旁人看了笑话,只是汝月爽利的一干见底,将青玉杯倒置着放在她的眼前,她已经不得不喝,而且还不能少喝。
结果,两个人一来二去,足足喝了三杯,汝月的笑容不减,柳贵妃的脚下却是有些踉跄了,明源帝这才缓声对跟随她而来的宫女说道:“没见到你们家娘娘已经醉了,还不赶紧扶回去,回朝露宫中好好休息。”
这一句话,等于是将柳贵妃赶回朝露宫,就算是柳贵妃有些醉意,还是清清楚楚听了出来,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等那宫女小心翼翼上前想来扶她了,被一把重重的推开,厉声呵斥道:“谁吮许你过来的!”
那宫女张口结舌的,又不敢说出是皇上喊的这般的话,也僵持在原地。
柳贵妃几乎是足下不停,三两步冲到了皇上面前,眸中含泪,却死命咬着嘴唇才不让其落下,恨声道:“自古都说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臣妾今天也尝到了其中的滋味,臣妾不想再怨天怨地,只想说一句,皇上好狠的心。”视线一转,狠狠地盯住了也已经喝得不少的汝月,“你也莫要得意,这宫里头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本宫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说完,一只手高高地扬起,四周的人都以为柳贵妃竟然要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掌掴如妃出气,不由发出惊呼声。
汝月没有躲避,她根本就是定定神地看着柳贵妃,心里头百转千回的,柳贵妃的话像是一道刺,虽说不会致命,也能叫人痛得抽紧了心口。
明源帝隔着案桌,来不及去阻止柳贵妃,那只高举过头的手,终究还是没有落在汝月的脸上,而是很慢很慢地放了下来,放回到了柳贵妃的身侧,她明明还想挣扎着笑一笑的,但是脸孔上头的肌肉发僵,那笑容非但没有以往的艳容,看起来更是有些狰狞可怕。
她终究还是那个要强的柳贵妃,说完做完这些,没有再多看皇上一眼,转身而去,带来的宫女和乳母急急地抱着常宁公主跟随其后,留下一屋子静默的诸人。
“乌兰,给大家都斟酒。”汝月将心口的悸动费劲压制下去,才镇定地说道,“我要与众姐妹再共饮一杯。”
没有人提出异议,汝月喝完这一杯后,眼睛中多出一层迷蒙的雾气,她不是要哭,真的不是想哭,她只是觉得后脑勺突然多出一只大钟,嗡嗡嗡嗡作响,挥之不去,再一抬头时,她见到的是皇上有些担忧的眼神。
重华的小脸在汝月的视线中晃了几下,变成空白的一片,汝月的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醉得彻底人事不知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剖心
汝月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一年过年,娘亲才生了小妹桦月,身子微微发虚,却依然整出了一桌子的菜,菜是家常,酒是清酿,双亲碰着小小的酒盅,确实喝了不少,她看完摇篮中只会吃手指的小妹,蹬着小短腿,往桌上爬,父亲用筷子尖,沾了些酒送到她嘴边,笑着哄她说是红糖水,她傻傻地直接抢过了酒盅,将一小杯清酿统统都倒在嘴里,换来的是瘫软在地,睡了一天一夜。
从此,汝月没有再放肆地喝过酒,最多不过是浅尝两口,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喝多少,特别是玉筍酿那般的烈酒,从她吩咐乌兰去取酒来时,已经做好了不醉不归的打算。
话头是柳贵妃挑起的,又是给她的重华办满月,算是家宴,在家宴上头,一开心喝醉酒,也不算是大事,至少她睁开眼时,没想到皇上还会在面前,他不是应该早就回去处理军务了吗,不是说还有好些重臣在等着候着,何须等着一个醉酒的妃子醒转,更何况这个妃子还在同他怄气中。
明源帝已经在床榻边坐了会儿,乌兰轻手轻脚地递茶过来,他也喝了两口,还是他最喜欢的茶叶,等着汝月醒转的感觉,很奇怪,他好像有在期盼着什么,又想在她醒来的第一刻给她顿训斥,这样重要的日子,居然散席时,她不能在场,要是以后重华长大了,念叨起来,后悔的还会是她自己。
汝月眨了两下眼,已经恢复了清明的思绪,她的记忆停留在柳贵妃拂袖而去,她敬了在场所有人的那杯酒,酒入口中,她就再想不起来其他了。
“娘娘,喝碗醒酒汤。”乌兰早就预备在旁边,温热地端过来,“喝完醒酒汤,发发汗,酒气就散了,否则郁结在身体里头,时日长久了要生病的。”
汝月接过碗来,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刻意回避开与皇上说话的机会,他不开口,她也不愿意搭话,那一小碗汤,她喝了很久,久到别说是皇上,就连乌兰也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道:“娘娘,皇上陪了娘娘好一会儿了。”
这是要替皇上说好话呢,汝月言顾其他地问道:“重华呢,可曾睡了?”
乌兰没忍住笑来:“娘娘,这都大天亮了,小臀下让乳母抱着去院中走动走动,才吃了奶的。”
汝月揉了揉额角,才双脚离了床,准备起来,原来她已经睡了这样久,难怪有人爱贪这杯中之物,一醉解千愁,可以将那些烦心事统统都给抛到脑后去。
“臣妾不知皇上会来,酒醉在床,真是不该。”汝月连外衫都没有披起,站在床沿边,轻声说道。
明源帝见她要欠身行礼,直接握住了她的半边胳膊,用的力气不下,根本容不得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寡人以为你已经不再动气了。”
“臣妾如何能对皇上动气?”汝月故意做出不解的神态来,“昨天可是臣妾和重华的好日子,这么多的人来给重华庆贺,贵重的礼都收了几箱子,臣妾何苦还要动气?”
明源帝看着她的样子,火气还真的发不出来了,她在诸人面前,给了他好大的面子,好宽的台阶,他疾步而下,可不想再作茧自缚,将自己送上高处。
明源帝的手没有放松开,他的嘴唇张了张,像多说几句宽慰的话,可是想着汝月在诸人面前那种肆意里微微带点无望的笑容,他觉得是不是说什么都有些于事无补,她的心,突然离得他这样远,难道是他想要的太多,抓着眼前的又忍不住去想那些过往没有得到的。
年少时的爱侣,那样粉嫩明媚的脸孔,最后留在记忆中的,却是沾了点点血渍的雪白,漆黑双瞳失了神采,以至于很多年后,他见到了只要是相似的脸孔,都能隐隐约约闻到血腥气,在鼻端萦绕不散。
这样的心病,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说,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后宫中,娇艳如花不过是这些女人的皮囊,而华美底下藏着的心,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分析,去揣测了。
直到汝月真正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面,明源帝的手腕一抖,将汝月用力扯进怀中,很紧很紧地抱住了,汝月的身子没有那种血腥味,是淡淡的体香,还有以往没有的淡淡的**,触感丰腴柔软,叫人不舍得放手。
汝月被皇上这样情深款款的抱着,也是一怔,随后心口发软发涩发苦发酸,还有微微的甘甜,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体内的举动,随后抬起手来,很轻很轻落在皇上的后颈,这样子,两个人之间更加没有留下缝隙。
明源帝没有进一步地举动,而汝月也很享受这样的温情脉脉,不知道抱了多久,他先开口了:“桦月会留在宫里,她一定是要入后宫的。”
汝月静静地听着,连姿态都没有动弹分毫。
“寡人曾经答应过方国义,在如萱死的时候答应,日后如果有机会,会让方家的女子为后,为寡人身边独一无二的女人,寡人尽管很早就怀疑过你的身世背景,却不希望你真的是方家的外孙女,所以才迟迟没有去剥开真相,寡人不动,方家却要动,桦月便是方家推动过来的一枚棋子,寡人被将了一军。”明源帝知道她在听,他一定要说出来。
“很可笑,我们姐妹两个,前后入了宫,前后都不过是他人的棋子,你进我退,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又好不凄凉。”汝月轻轻脱开了身子,原来他抱着她,却是要说出这样令人伤心难过的话,他是皇上,后宫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这句话,她自打进宫就铭记于心,她难过的是,那个要入后宫的人是桦月,是她的亲妹妹,而他抓着左手,也不舍得放开右手,每一下犹疑,每一下挣扎,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