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司空宣大惊。
“你忘了,我是皇上的人。”南宫啸道:“皇上原先有旨,萧铭要娶的该是倾城,她才是那个关键之人。”
司空宣懵了,半响才道:“怎么会这样?”
又想起什么,脸色一变:“但倾城现在已经走了。”
南宫啸冷笑:“无妨。这样的女人留着也没好处,就让朔月自己消受去吧。”只怕眼下也是没福消受了。
“那尊天令呢?”
“尊天令?皇上没有尊天令不也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到时真有需要的话,就放话出去说令找到便是。而且,萧铭娶了无痕未尝就不是一件好事。”他道,“无痕身上定是有尊天令的。”
“你又知道?”司空宣不大信。
“我自是知道。”南宫啸没好气道:“你往后打算如何?”
“我啊?”司空宣的笑有些飘忽,他侧头问,“你呢?”
“可能回家吧。”南宫啸的眼神变得黯然。
忽听身旁人自嘲地笑了几声,“现在想想,那次我们几人一同寻尊天令真像是一场梦啊。”
“可不是就是一场梦。”南宫啸想起过往也笑了。
一场游戏而已,然而那段日子……却也是值得怀念的吧。
倾城弹琴,萧铭大谈志向,司空子衿的小儿女心思,还有那两人时不时地斗嘴……
真是遥远的好像一场梦。
两人不由地都回头看了一眼,终于结束了么?!
后来呢?有人问。
后来啊——
有野史这样记过:
盛德二十一年九月初五,左皇后因谋杀前皇后被赐白绫一丈,当夜大皇子于床上病逝。
盛德二十一年九月初六,诺阳公主自刎于府中,穆府大火,烧了三日。
盛德二十一年九月十日,一代仁君明帝病逝,举国悲痛。
盛德二十一年十月一日,新帝登基,年号:“永昌。”
说书先生站在桌上,唾沫横飞地道:“想那青衣无痕却成了万人朝拜的凤凰,朔月风华却从此消失,世间了无痕。”
【储后祸君】
十月金秋,新帝登基,年号“永昌”,大赦天下。
新帝登位后的第一道旨意便是——立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有乐将军之女乐翎韵,才德过人,温良静婉。深得朕心,立为皇后,操持后宫,为朕分忧。”
圣旨下,满朝哗然。有资格老的官员谏言:“臣在民间曾闻一事,乐将女之女素有‘凤女’之称,亦有‘紫凤来贺,妖女降世’一说,臣本不信这民间传闻,然我朝四家之主之死均与这‘凤女’有关。四家之主无故而亡,引得民心恐慌,损伤国本。臣恳请皇上三思,若立‘凤女’为后,国将不国啊!。”
群臣附和,帝拂袖而去。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是年末。从那日早朝过后,皇帝果真没再提立后一事,然而后宫空虚,后位无主,群臣再度焦躁,一个个盘算着如何将自家女儿侄女送到皇帝枕边。
年三十,皇帝于宫中设宴,宣旨昭告天下:“因太上皇驾崩,朕甚忧苦。今初掌朝政,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无心于他事。遂三年之中不欲立后纳妃。”
皇上所言字字再理,当初又是他们一群人嚷着不让皇帝立后的,如今这群大臣坐于下面,看着面前的琼浆玉食,也是食不知味了。
左相进言道:“皇上有此心,当是我朝之德,万民之福。然耳后位一直悬空难免让有心之人起了他意,臣以为皇上可先立储后主持后宫,待三年后再举行立后大典广纳妃嫔。”
立“储后”一事在盛朝之前便有典故。
传闻也是位痴情的皇帝欲立心中女子为后,然因诸多因素不能为之,有臣子出了个“储后”的法子:说是可先立为“储后”三年。三年内,若“储后”能以德服人,让群臣天下甘愿朝拜,便立为后。后来那位“储后”果真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贤良之德,得天下臣服。
帝思片刻,以为此法甚可,群臣再无异议。于是,帝再拟圣旨:立前乐将女之女乐翎韵为“储后”,入主“朝凤宫”,执掌凤印,操持后宫诸事,钦此!
因着“朝凤宫”多年无人居住,又因着前段日子发生的大事,帝下旨翻修。又过一月后,“储后”才正式搬进了“朝凤宫”。
盛朝京都在北方,冬日很是干冷。
“芜绮。”无痕裹着厚厚的毛皮披风,环视了一番朝凤宫,轻笑:“你瞧着这里怎么样?”
芜绮只淡淡扫了一眼,一副没什么兴致的模样。“能住人。”
左皇后死后,南宫啸因着对静阳之诺也算是允了,便说想要回江南,请公主回宫。然静阳怎么会同意,皇帝也认为此事不妥。是以,南宫啸便没能早日离开。
南宫啸出了宫,愈发的不愿意回府,索性拉了同样心情欠佳的司空宣一同去饮酒。酒过三巡,两人也有了几分醉意,司空宣不放心子衿,便说先走。他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趣,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回府再说。
深秋夜,更深露重,他翻墙进府。却见院中那棵梅花树下站着一人,雪白中衣外披了厚厚的披风,身后的丫鬟手中端着一只托盘,盘中摆着一壶酒。
只听树下那人道:“当初那般的想要你死,然而你终于死了,他的心也跟着你死了。姐姐你说,我们谁又赢了,谁又输了?”
“你可以为了他,毫不犹豫地饮下毒酒,是因为知道这样,他便是此生都无法忘记了。”
静阳苦笑一声,“三个月了,我嫁给他三个月了,他却从来不碰我。而你死后,他更是懒得看我一眼。姐姐,你现在开心么?一个男人为你守身如此,你开心么?”
“我以为男人心中,功名和江山总会重过美人。然而现在想来,我真是错了。他如此,我皇兄如此,那朔月更是如此。”
“为了一个女子,输了江山,值么?”
静阳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然而,我却是多么希望……也有这样一个男人,能为我如此啊。”尾音含着浅浅的苦涩叹息。
“当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子拿江山功名作赌时,说明这个女子值得。”身后淡漠的男音传来,静阳身子一僵,没有回头。
“你皇兄愿意为一个女子许下十日之诺,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值得他这么做。朔月为一个女子输掉了江山,甚至那样不顾生命地相救,也是因为:值得。而我……瑸瑶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陪着我,她见过最真实的南宫啸,无论我狠毒、残忍还是无情,她都陪着我。”
“一个男人再功成名就,他最后的温暖也不过是一个女人不离不弃的陪伴。”
“公主,你说瑸瑶这样的女人,值不值得南宫一份真诚的感情相待呢?”南宫啸望着那株梅花树,花瓣凋零了一地,他走过去蹲下,徒手将坟墓扒开,将骨灰盒抱出,用衣袖轻轻擦拭干净。
轻柔的动作,温柔的神情。这样的南宫啸,静阳从未见过。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她输了。
第二日,她便自己回了宫。而五日后,南宫啸离京,说要回兰州执掌南宫家族,帝允。而静阳公主也于两日后请旨去太庙,愿以此生之心为盛朝江山、萧家天下祈福。
芜绮被静阳留了下来。一月前,“储后”定,“储后”于后宫选贴身宫女,静阳公主宫中的芜绮便被选了过来,得了个女官的身份。
无痕轻轻抚过门上雕刻精致的图案,淡然而笑:“确实能住人。”
她如今绛紫华服在身,三千青丝亦是被绾出高贵的发髻,插着环翠步摇。对着铜镜许久,她指着镜中被精心装扮过的面孔,对着芜绮笑道:“你瞧着可好看?”
“公子——”
“芜绮,我现在可是‘储后’了,你这称呼得改改。唔,你就跟着其他人一样,叫我‘殿下’吧。”“储后”到底只是“储后”,并不是妃子娘娘,于是宫内的人都只称呼她一声“殿下”。
芜绮垂着眼眸,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声,眉眼稍抬悄悄环视了一番四周,上前一步,“我来为殿下解髻吧。”说着手上便动作了起来。
“公子放心,他已无事。”
“这便好。”无痕闻言只是平淡地道,“还是我自己来吧。”伸手拔出步摇朱钗,脱下外衣,又轻声道:“眼下我只能做到如此了。你想法子传信去茹茹城给逍遥,问明具体情况,不得让他知晓。”
芜绮点头。
三年的时间。无痕微勾着唇,眸色逐渐冷凝。
朔月,别让我失望。
夜幕逐渐降临,皇帝御辇摆驾“朝凤宫。”
内侍报过三声后,还不见有人出来相迎,正要再报,却见皇帝摆了摆手,从御辇上下来,径自朝里面走去。
东面寝宫外面,芜绮正守着,见着皇帝忙行礼道:“皇上吉祥。”
“她呢?”萧铭皱着眉,淡声问道。
“回皇上,殿下睡了。”芜绮恭敬地回道。
“睡了?”萧铭低喃一声,而后袖袍一扬,往正厅而去,在主座上坐了,对芜绮吩咐道:“你去西屋收拾一下,朕今儿在这睡?”
“这……”芜绮望着皇帝,不知道这皇帝打的什么注意。按理来说,封后大典未办,“储后”与皇帝便不能算是夫妻,皇帝在“储后”宫中就寝未免有些不妥。虽然说是分屋而卧,但总归不符合祖制的。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皇帝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皇上。”芜绮大着胆子说道:“这……似乎有些不妥,有违祖制的。”
萧铭一愣,而后似乎也是想了起来,旋即却是越发地不耐,只听他道:“如今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朕要在哪处就寝还要得旁人允许么?”
芜绮只得领命而去。
于是,第二日早朝时,皇帝前夜于朝凤宫就寝一事已传遍宫中各个角落。群臣虽有心有不满,但因着龙威也不敢多直言,只得拐着弯列举了自古以来诸般帝王江山毁于女色之事。
无痕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吃了午膳才从芜绮那知道了皇帝昨夜在这里就寝一事,她只淡淡地“哦”了一声,又吩咐道:“以后皇上要做什么,只要不进我屋里,随他就是。”
当夜差不多时候,皇帝又来了,而得到的却是与昨夜一样的消息:殿下已睡。
这样一连数日,早朝时大臣们发现皇帝的脸色愈发的难看,雷霆手腕连连办了数人,大臣们只得战战兢兢地上朝,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但也有运气差的,被皇帝给点名了。
另一方面,皇帝到“朝凤宫”的时间也越来越早,最后竟是早朝下了,人就往“朝凤宫”而去。
于是,宫中又有传闻:帝对储后,甚宠。而“储后祸君”一事也坐实了。
东屋里,无痕懒懒地靠在榻上,听芜绮说起这事,眼尾一挑,唇边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甚宠?祸君?好啊,我就是要做那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琴弦瑟瑟】
初春,东风起,青草破土而出,点翠了江山。
朝凤宫内,萧铭命人移来了许多兰花,白的红的让往日略显萧条的朝凤宫一下子热闹了许多。没过几日,又有侍卫在外面院子里架了支葡萄架,下面摆了一张竹榻并一套桐木桌凳。葡萄架的不远处栽了棵桃树,桃树尚小,细细的枝干任由风吹得东晃西摇的。
无痕走出院子晒太阳,瞧见变了样的院子,未多言,只笑了声,让芜绮拿了软垫在竹榻上铺了,悠悠然地躺了上去。
仰头望着还未结藤的葡萄架,她忽然道:“若到了秋天,这里该有成串的葡萄了吧。坐这下面,一个不小心就会给砸着脑袋,糊一脸葡萄汁。诶,芜绮,你说这葡萄汁可有养颜之效?”
芜绮一笑:“这个怕是要问逍遥了。”
“逍遥啊?”无痕朝北方望了眼,“怕是该有孩子了吧。”
芜绮没再做声,不久,一如多日的听到了皇帝御辇驾到的通报声。
“殿下——”
无痕躺在竹榻上,半眯了眼,似睡非睡的模样。
“翎韵。”萧铭命下人都退下了,只让芜绮在一旁伺候着,也不管无痕是否看得见,手中抱着一物在一旁凳子上坐了,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无痕睁开眼,只随意地瞥了眼,“凤鸣,原来是在皇上这。”
萧铭见她肯与自己说话,心情大好,高兴地说道:“往日只听你吹笛,今儿天气不错,可有心情弹一曲?”
无痕半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张棕色木质七弦琴许久。“好啊。”她坐直身,抱过琴搁在膝上,却被一旁芜绮给止住了。
“殿下,你的腿受不得重物。”
“芜绮——”无痕瞥了她一眼,示意她住嘴。
然而一旁的萧铭已经听出了端倪,急急地问道:“你的腿怎么了?”目光随之移到她双腿之上,微皱着眉道:“不是都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