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少英顿时惊醒,垂眸掩去眸中之色,片刻一笑,道:“都收拾妥当了,那便走吧。”
【变故连生】
七月的天气十分的炎热,落英坐在马上顶着大太阳热得汗如雨下,伸手擦了擦脸上落下的汗水,不知多少次的骂了句“鬼天气”。
途中经过一片树林,一行人停下休息,落英见水袋已经空了,便跟穆少英说了声,自去不远处的河边灌水。
南宫啸那边也派了两人去取水,他则靠坐在一棵大树下纳凉。
落英走了几步就听到了水流声,欣喜一笑,腾身跃了数丈,落地时人已在湖边。
他先将水袋灌满水,又手捧河水往脸上泼着数次,这才觉着炎热降下了少许。双手撑着地面往后仰倒,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懒懒地享受起这难得的宁静。忽然,他右耳一动,唇边露出一抹嘲笑。
剑锋欲近,落英拔地跃起,“哗”地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挡开到了面前的大刀,目光森然落在那刀柄上,眸色暗沉,面上却邪笑着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
“也好,今日就让我们将旧日的账算上一算。”
“一共十二刀,我今日就双倍从你们身上讨回来。”
对面两人举着刀步步逼近,其中一人道:“正好,今日我也替我大哥报仇。”
举刀逼近,大刀划过一阵风砍下。落英脚尖自地上一点,划着地面推开数步,又提气跃起,剑身在热烈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落英手腕轻转瞬间挽了十多个剑花,凝聚内力灌输剑上,他勾唇一笑,脚下一动,轻叱一声,一剑划在了近处一人肩上,又一个仰倒侧身,剑自另一人腰上划过。
这两人曾经与落英交过手,深知上次能成功捉获这人完全是凭着人多,这番只两人与之交手胜算太渺茫。
其中一人对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领悟,身影忽然急速地绕着落英转起来。落英一时眼花,臂上一下刺痛,他迅速惊醒,点穴止住血。
这人使的招数古怪,他从未见过却曾在书中见过,这是与盛朝东面隔海相对的一个小国的武功路数,但这人明显是盛朝中人,竟然能使出这等招数。他心中一凛,但见那人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他索性闭上眼,凝神细听。须臾,手腕一动,只听一声哀嚎想起,睁开眼,那使旋转之术的人已到在地上,喉间血涌如注,那人躺在地上抽动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另一人见状,哀呼了一声,红着眼朝他砍来,落英眸色一冷,看也不看他,手中剑招数瞬间数变,不过片刻,这人也没了气息。
落英这才提气急忙朝林中赶去。
树林中尸体横了一地,南宫啸捂着胸口倚在马车面前,而那马车早被捅破了车顶,穆少英正面色淡然地坐在车内,见落英来了,暗自松了口气。
落英迅速解决了剩下的几人,急忙凑到马车边查看穆少英有无受伤。穆少英挡开他,指着南宫啸道:“南宫大人受了伤,你帮他简单的处理一下,我们需尽快离开这里。”
落英见穆少英确实没什么大碍,领命帮南宫啸处理伤口。伤口虽然不深,但离心脉仅半寸,可见当时情况是十分凶险的。
“这里条件有限,只怕要赶去城里找个大夫看一下才行。”
穆少英闻言看着南宫啸,见他摇头一笑,利落地翻身上马,就对落英点了下头。落英领会,将他抱到马,自己翻身坐在身后。
地上还有几名侍卫只是受了伤,但眼下他们三人且不说自身难保,就算不是也不敢冒险。这些人里,谁是内应,谁又是自己人,谁能确定呢?
几人到了附近的一处小镇,安排好穆少英和南宫啸,落英去请大夫。
房内,穆少英靠坐在床上,南宫啸则躺在一侧的竹榻上,因着受伤失血,他的面色苍白如纸。
穆少英看了他一眼,道:“方才多谢南宫大人救命之恩。”
南宫啸轻嗤了一声,凉凉地说:“穆大人不必客气。”又听穆少英低笑了一声,语气不善地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穆少英敛了笑。
“呵。”南宫啸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想说,我上次不救你,这次怎会救你?”
见他不说话知事自己猜对了,“虽然你的身份足以让我杀你,但你却不该死在这样的情况下。”
“要死,也得我们堂堂正正地比试。”比心机,比谋略,比武功……
“南宫大人抬举我了。”穆少英淡声道。
南宫啸转头睨了他一眼,“我南宫啸平生很少有佩服的人,你算一个。”
“是吗?”
“是。”南宫啸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青衣无痕,朔月风华,也是极为让我钦佩的。”
纵观当今盛朝,六皇子虽心思较多,然有时行事太过感情用事,亦太过浮躁浅显;四皇子心机深重,然太过狂妄隐僻;司空宣一向单纯,纵使这两年变了些,但跟这两人比还是有些距离的;倾城吗,自以为是,总说要报仇,其实不过是颗棋子的命运,身为女子,他比之那凤女逊色太多;而当今皇帝,可谓是“明”君,只是……已经老了,面对儿子间的暗潮汹涌,也是有心无力了。
只这两人,气质浑然天成,遇事能收放自如,当狠则狠,当断则断。
穆少英良久不语,南宫啸因着伤势神智有些不清,昏昏欲睡。屋内恢复了安静,越发衬得外面街上格外热闹。
这安静没有持续太久,落英就领了大夫进来,大夫是个半百的老人,灰了一半的头发,望着两人和善地笑了笑,动作利索地给南宫啸处理伤口。
“伤口不深,但离心脉极尽,还是要多多注意的。这药一方内服一方外敷,内服每日早晚两次,外敷的只需夜里换一次就好,切记半月内伤口不得碰水,一月内不得提重物练武功。”三人谢了大夫,落英将人送走,南宫啸皱着眉,想着将有一月的时间不得这样那样,便愈发的烦躁起来。
“南宫大人,这伤病之事还是听大夫的话为好。”穆少英有些好笑地说道。
南宫啸横了他一眼,闭目养神。
因着不知刺客何时会再来,三人只休息了一晚就继续赶路。因着怕路上遭袭,三人只好变了一副模样。
改完容貌的南宫啸对着铜镜看了片刻,忽然对着穆少英一笑,伸手在那脸上轻佻地划了一下。
“穆大人。”他凑近,与他眼对着眼,轻声说:“我倒是刚想起一事,这世上还有易容之术。”
“你说,我怎的忘了?”他邪邪一笑,两指捏着穆少英的下巴。
“那只能说你记性不好。”穆少英面色淡然地回道,手一伸一拂,打掉扣着下巴的那只手。
“哈,记性不好。”南宫啸笑着直起身,眸色却露出两分凌厉来。
“时辰不早了,南宫大人,我们虽易了容,但难保贼人不会想到,还是尽快启程吧。落英——”穆少英对站在一边许久没作声的人说道:“去把南宫大人今日的药端来。”
落英端了药来,南宫啸眉也没动地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当放下碗,就显些吐出来。
“这药……咳,呕——”南宫啸再也忍不住地吐出来,眼泪都呛了出来,“怎么比,比昨晚的苦那么多。”关键是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会啊,这跟昨晚的药事一样的啊。”落英瞪着眼状似惊讶地说道。
南宫啸闻言显些没背过气,这才醒悟,定是这奴才给自己碗里放了东西。
他愤愤地瞪了眼落英,又见穆少英坐在一边抽动着肩膀,一怒之下摔门而去。
易容之后,这一路格外顺利起来,半月之后三人便到了京都。穆少英和南宫啸各自回去沐浴换衣后便进宫面圣。
穆少英在洛州时,圣旨就已到了,于是此番他还是一身紫色官袍,只是腰间配了兵部专属的官牌。
在宫门处等到南宫啸,二人一同往太极殿而去。
宫人通报后,两人进去内殿,隔着珠帘瞧见皇帝正半倚在榻上,一名妃子随侍在侧,另有一名宫娥垂首而立。
皇帝见二人进来,让那妃子扶了自己起身,坐在榻上,低咳了两声,让那一跪一弯着身的两人先起来。
妃子见皇帝要处理政事,就躬身行了礼,领着宫娥告退。
两名女子转过脸来,穆少英南宫啸二人俱是一惊。
这妃子一身绯色宫装,绾着朝凤髻,带着璎珞斜插百花金步摇,面容娇美,身姿窈窕,三十来岁的模样。
穆少英是头一回见着后宫妃子,南宫啸可不是,见到人连忙行礼:“微臣叩见贵妃娘娘。”
穆少英一惊,原来这人就是左贵妃,左丞相的妹妹,他因着行动不便,只得弯身,道:“微臣拜见贵妃娘娘。”
左贵妃道了句“免礼”,目光自穆少英面色掠过,步履如莲地离开了。
那宫娥经过二人身侧时,微勾了下唇角。
二人对视一眼,俱都在各自眼中看到了疑惑和讶异。
不是因着在这太极殿——皇帝内朝的地方见到了嫔妃,而是那跟在贵妃身后的宫娥,不是别人,正是倾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几月不见,原先跟着六皇子的人会到了贵妃身边,而且看样子,还是皇帝允了的。
两人又是心中一惊,这一路来竟是未听到任何消息。
皇帝喝了口水缓了咳嗽,对二人洛州之行给予了评价后,让内侍拿了两道圣旨分别交给二人。
两人疑惑地打开,只一眼穆少英就变了面色,南宫啸沉了目光。
“洛州一行,朕对你二人颇为看重,特将朕之爱女下嫁,你二人休要亏待了朕的女儿。”
穆少英面色变了又变,双臂一个用力撑落到地上,在一声低呼中,未等人来扶,急忙道:“皇上赎罪,微臣万万不能领旨啊。”
【一箭双雕】
这两天宫里沸沸扬扬的传着三件事:
这第一件嘛,便是皇帝新立了皇后。在前皇后仙逝后,后位一直虚设至今,而皇帝却与某日早朝时立荣宠了二十年的左贵妃为皇后。
第二件则是当今新科状元,如今的兵部员外郎竟然拒绝了皇帝的指婚,诺阳公主闻言后心神大伤在穆府内等了一日一夜,这穆大人愣是没露面,这显然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相比前两件,第三件更是震翻了整个朝野。皇帝遗诏已立!
然而,遗诏上立的是何人,宫内所有人都猜不透。左贵妃被封了后,大皇子以母为贵,虽才华不如六皇子,心思比不过四皇子,但对人一向温润,说起来也是极好的。而四皇子最近在朝中连连受皇帝的嘉奖,朝中大臣已有大半站在了他那边,如今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于,六皇子,虽不如从前受宠,前几天又因在宫中私藏民女被皇帝训斥了一通,下令闭门反思。然而,他毕竟是前皇后的唯一的儿子。
而提起前皇后……当年知道内情的人都会叹息一声,三颗“流芳丹”只为留住一缕芳魂,当年在“朝凤宫”侍候前皇后的一众宫人险些被全部问斩。然而,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皇后在一夕间香消玉殒。
历经几月顽疾除尽的朔月这一日看着天气没有前些日子那般热,便携了小酒撑着伞摇着一柄羽扇乐颠颠地到穆府来报道了。
刚拐过月洞门进得院内,就听得朔风阵阵,叶子盘旋半空,黑衣男子腾身跃起,一剑劈开了盘旋的叶子。
落地时,男子道:“恭喜公子。”
朔月转悠着眼珠,瞧见了坐在院内一株大树下的人,那人手中还捏着两片叶子。
他偏头问小酒:“你瞧着这是什么武功?”
小酒老实地摇头。
朔月道:“我倒是见着过一次。”算起来,该是四年前的事儿了。
他摇着羽扇,眸中笑意闪现。听得穆少英有些气馁地说道:“到底是不如从前了,这力道的控制远没有那次来得好。”
落英真的觉着挺好的,心道公子向来对自己严格,就挠挠头没说什么。忽然,他瞧着一处道:“朔大人来了。”
朔月怡怡然转出来,拨开面前的一根树枝,摇着扇子道:“我得了些新鲜的葡萄,滋味极为不错,特过来跟穆大人一同尝尝。”
落英瞧着小酒走到石桌这边将手中抱着的篮子搁下,端出里面紫腾腾的葡萄,那皮儿光泽晶莹,个头又大,看着果然很有食欲。
落英笑着拍了下手,将剑回鞘,道:“昨儿小丫头做了些冰镇果脯一直放在井底凉着呢,这会儿捞出来吃正解渴。”说着就离开了。
小酒一听说这东西也跟着去了,院子里只剩朔月和穆少英二人,一人摇着扇子不知再瞧那处风景,一人垂眸坐在椅中,手中捏着那两片叶子把玩着。
忽一人笑了,那笑声渐渐变大,最后好像那树上叶子都给震了许多下来。
“皇上赐婚,对方还是诺阳公主,你倒有胆子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