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吸着汁水,对倾城温柔地笑:“还是你好。”
无痕饮着茶,偶尔吃两粒花生和些许点心,听到司空宣那闹洞房一说也劝道:“三公子,他说的未错,为了以后你和子衿,你也只需小小闹一闹便可。”
司空宣听罢,撑头想了想,笑道:“那便这样吧。”于是几颗脑袋又凑到了一块儿。
吉时已到,几人也跑去前院观礼。
但见从大门到正厅处,三步红梅傲然而立,五步兰花优雅垂首,树上皆挂红绸系彩结。众人分立两侧皆嬉笑着探头张望。
新娘子凤冠霞帔,冠上垂着珠珠金链子,半遮住娇美面容。司空宣捅捅萧铭胳膊,笑得最是开心,感觉今儿是他成亲似的。
萧铭很想骂他无聊,但今儿是南宫啸的大喜之日,也不好发作,只看着婚礼不理他。
南宫啸强堆着笑站在门口,伸出一只手,等新娘子近了方握住她的手,捧着彩绸进正厅拜堂。
“我什么样的人你最了解了,当真愿意嫁我?”南宫啸凑在新娘子耳边低声说。
“夫君,得拜堂了。”女子声音不冷不淡,偏偏南宫啸听到那“夫君”二字猛打了个哆嗦。
“瑶儿,你这是何必。”南宫啸与她双双跪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南宫夫妇笑得直乐。
到了夫妻跪拜之时,他扶住新娘子,轻声又谨慎地问:“瑶儿,这下拜了就没得悔了,你可想好了?”
新娘子没有回答,直接跪了下去,用行动给了他答案。无法,南宫啸只得苦笑着跪下拜了。
礼成之后,新人入洞房,喝了合卺酒,结了同心结,丫鬟婆婆一个个撒了花生红枣等,这才道了祝福捧着东西出去了。
司空宣几人早就等在门外了,这会儿见着好了立马推了门进来,几人也都道了祝福,正说笑着,司空宣忽然命人倒来了酒,递给南宫啸和新娘子各一杯,又让其他人各拿了一杯,笑道:“南宫兄,这是我等敬你和嫂子的,愿你们白头到老。”当下一口饮了,几人见罢也笑着喝了。
喝完酒司空宣便让大家都走,说是“良辰美景不可辜负了佳人”,南宫啸不想他们就这样走了,略有些疑惑,看看手中的杯子,莫不是这酒……
那厢司空宣出了南宫啸住的院子就笑得拍手,“嘿嘿,今儿个南宫兄一定会谢我的。”
朔月摇摇头,也忍不住笑:“亏你想的出来。不过,你哪弄来的这药?”
司空宣努努嘴看着萧铭,“喏,是这人给我的。”
见大家都看着他,萧铭“咳”了一声,“这个,是,诶,司空,明明是你下午让我帮你找的,怎么这会儿都赖着我了?”
司空乐乐地傻笑,子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人看着老实,怎么也会想这坏心思?
“药量控制好了么?”无痕忽然问道,“这种药,还是不能太过的。”
司空宣点头,“这我自然知晓。”
几人当下笑着往前院去吃酒了。
琼浆美酒,山珍海味,觥筹交错,一片欢乐喜庆之景。来的宾客多为江湖儿女,又都是能饮之辈,这一番下来,众人自是喝了不少,到了后来一个个都醉得由仆人给搀扶了下去。
南宫夫人还在那边应酬,南宫裕先回了屋,他喝的不多,还算是清醒。正准备解外衫,耳听得身后一声轻响,动作一顿,他低喝道:“什么人?”
下一刻转身,惊诧出声:“是你?”就再没了声响。
一刻钟后,南宫裕所居的院子外便围满了人,很多人还是酒醉之态,但此刻却背脊发凉,怔怔地看着屋中情景。
片刻后,一人走了出来,对众人摇了摇头,顿时一片低呼声,而屋内一声压抑的低泣传出,后来便是嚎啕大哭;哭声怆然,闻着心伤。
“盟主,请问南宫兄是为何……”到后来便是说不下去,捂着脸哽咽。
“南宫前辈的死确实跟倾前辈一样,而且——”他举起手中的一朵兰花,“他的手里也攥着这个。”
“兰花?”一人出声,却是洛肃,他盯着朔月手中的兰花目光悲戚,摇着头喃喃出声:“果然报应来了。”
“洛兄!”司空锦慌忙扯住他,“你得镇定。”话虽这样说着,指尖却也忍不住的颤抖。
“公子,有些奇怪。”子衿凑近无痕低声道。
无痕垂目,点了点腰间的玉笛,这时头顶一道冷光袭来,他豁然抬头,对上朔月的目光。
眸光相撞,心思相交。朔月沉吟片刻,说道:“自我当盟主以来,已有三位前辈惨遭毒手,为此,朔月深感愧疚,便与今日辞了这盟主一职。”
下面又是一阵哗然,司空锦道:“当下江湖不定,盟主你这番离去,委实不妥。我等为查真凶,还得依仗盟主主持大局。”
他这一说,下面便立时有人响应,朔月无奈,只说暂代盟主一职,等找出了真凶,定然离去。
南宫啸出来的时候,眼眶微红。他站在台阶上向下扫了一眼,说道:“这次变故我南宫家委实没有想到,给大家造成恐慌,啸深感愧疚。诸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明日参加家父葬礼吧。”他挥了挥手,便有仆人过来安排众人回去休息。
大家劝了几句,知道此时呆着也是徒增主人烦恼,遂都行礼离开。
司空宣怔愣愣地站着,半响才道:“怎会如此?”四大家族半年内两家家主被杀,那下面呢?他忽然看向自己的父亲,担忧地唤了一声。
司空锦明白他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无事,只是南宫兄逝,你和子衿的婚礼得往后推迟了。”
“这是自然。”司空宣垂下头。
而子衿听到司空锦的话浑身一颤,她暗暗攥紧了拳头,她竟然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她竟然给忘了!
身边有人握紧自己的手,子衿转头,清楚地听见了两个字:
“放心。”
瞬间,泪如雨下。
当夜大家散了后,无痕站在窗前,风吹得他衣衫翻乱。身后一人问道:“是不是你?”
无痕不语。
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寂静里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朔月见他不回答,迈近一步,扳过他的身子,眸光如炬。“是不是你?”他又问,“倾意闲的死我拖了半年已是不妥,这次定是要给一个交代。你要下手,为什么总要在这种很热闹人很多的场合?”
让他想护他都不成。
彼此定定地对视着,良久,低低的声音含着笑声响起:“你到底是不信我。”
“你既然已经认定了是我,何必多此一问?”
扣着他双肩的手松开,朔月望着面前这人,又一次问道:“你是为了什么?报仇?”
见他不语,心知猜对了,又道:“那你后面准备如何?是杀了司空锦,还是洛肃?”
说着又笑了:“你让子衿嫁给司空宣,你却又想杀了司空锦,你让子衿以后如何自处?”
“这是我的事。”无痕看着手中的玉笛,“朔月,别忘了你应承过我的。若是你真想给武林一个交待,再等六个月可好?”
“你大可放心,我对这江山没甚兴趣。”
朔月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你不可以杀洛肃。”
无痕一怔,玉笛一拍,掷地有声:“不行。”
“你要是杀了他,我不会原谅你!”朔月紧握着拳,目龇欲裂。
无痕冷眼看着:“这是他们应得的,我不会放弃,更不会答应你。我无痕要杀谁,他岂能活?”
“是吗?”朔月不怒反笑,黑暗中眸光寒光逼人,“我不是就活着?”
无痕只觉得心中忽然一痛,那痛如针扎一般,极浅极快,却又无法忽视。他垂眸:“我没想杀你。”
朔月不语,只看着他。
“洛肃是你何人?”为了他,他竟会这样。
“这个你不必知道。”声音很冷,冷得让人发颤。
又是一阵静默后。
“不杀他,何以见父母?”
“好,很好。”朔月轻笑:“无痕,那你便试试。”
他凑着他的耳边,一如他五年来每每不正经之时的轻佻举止,声音绵软,勾魂摄魄,杀机暗藏:“我不会拦你。我会……杀了你。”
【反道行之】
东风携了刺,芳草萋萋。天空湛蓝如洗,白云飘浮,更有那满地兰花摇摆,似笑似哭。
大风刮得衣服呼呼的响,几百人,一身素缟,面色悲怆。为首的那人,额上扎着白色抹额,白衣让往日带了几许风流邪肆的背影看起来分外萧条。
纸钱飞的满地都是,哭声震天,八人抬着木棺就要下葬。
忽然,一人踉跄着跑过来,来不及地喊着:“少爷,少爷,不好了,夫人——”后来竟是说不下去,所有人似乎是一下子明了,却又难以置信。
为首的人麻木地回身,唇边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娘,怎么了?”
来人蹼地跪倒在地,头扣着地面,哽咽道:“夫人,上吊自尽了。”
为首的人似是脚步不稳地后退了一步,许久才低声说:“这样啊。”
他看着那仆人,吩咐道:“既然如此,就再备一副棺木,将夫人一块……葬了吧。”
语气很平稳,就像往常一样,可是,站得离他很近的司空宣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隐忍的泪。
他不由担忧地唤了一声:“南宫兄。”
南宫啸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又对那仆人说:“让管家去办吧。”说完对众人歉意地弯了弯唇,就离开了。那步子开始还算稳,待得到了后院,却越来越急,几番摔倒。心中的痛再也无法压抑,那泪,就那样滚了下来。
“爹,娘,你们都扔下孩儿了。”
“爹,你看孩儿没有哭,孩儿很坚强。”
他站起身,身子晃晃荡荡的站不稳,一双手从背后扶住了他,那从来冷然的眼里也是红红的一片。
他握着那双手,泪流进嘴里,极苦。
“夫君,你还有我。”一句话,十分情,也是此生不渝的誓言。
南宫啸侧身看着她,良久张开双臂抱住她,望着碧天白云,苦笑着说:“瑶儿,整个南宫家就剩下我们了。”
秦瑸瑶紧紧地抱着他,一字一字狠狠地说道:“南宫啸,你不能消沉,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南宫啸低头望着女子脸上凛然的神情,不禁伸手抚上去。这个女人是他昨天新娶的妻子,他昨天刚刚大婚,今日却需操办二老的丧事。
他昨天还问她悔不悔,她毅然跪拜,这么久以来,他仿佛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女子。
他此时心思纷乱,却还是想起了一句话:“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一刻的他,永远也无法想象,若有一天要失去这个女子是怎样的悲痛欲绝。他运筹帷幄,用尽心计,算计了所有,唯独没有算透自己的一生。
他和秦瑸瑶办完了丧礼,谢客,闭门。两人在家中过了二老的头七后,他毅然带着新婚妻子离开了兰州,先是找到了萧铭,两人谈了一夜后,而后他直上京城。
六个月后,被皇帝封为兵部员外郎,从五品。一年后又娶了皇帝最宠的公主为妻,进到兵部右侍郎,正三品。从此离江湖,入高堂。
而那六个月里,江湖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的事。当然,这是后话了。
………………………………………………………………………
离开南宫家后,洛肃等人最先离开,萧铭因着还得必须继续寻尊天令遂仍旧跟朔月无痕一起,起初司空锦让司空宣随他一起离开,如果可以最好带上子衿。子衿当然不会同意离开无痕,司空宣也就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于是几人又商量了一番,决定后面的行程。
朔月提起几人去往蓬莱岛一事已是武林周知的,虽然他们没有拿到尊天令,但别人不一定会信。而且,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人杀了南宫裕,由此敲山震虎。期间,无痕只是静静地听着,未插一句话。
“不是说南宫前辈的死因和倾前辈一样么?”司空宣有些不明。
朔月道:“确实是如出一辙。但若我们都如三公子想的一样呢?”
司空宣顿时就明白了,“他这是想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杀南宫前辈的与倾庄主的是一人,由此就可以逃脱了。”
“恩。”朔月点头,“此人这一番动作定是为了尊天令,所以,我们当下要做的就是在这人之前找到尊天令。”
萧铭放下茶盏,面带忧虑:“如今不要说武林,整个天下都对尊天令虎视眈眈,若我们不尽快找到,那蛮夷一旦来犯,只怕又要起战事。到时武林和朝廷皆乱,整个盛朝必然危矣!”
几人听完面色也都凝重起来。
倾城问道:“那我们接下去该如何?”
朔月指着桌上一张羊皮地图说:“我们已去过蓬莱岛,而现下离兰州最近的就是西面的云山了。但是眼下有两个问题:一是,那云山我们不知道在哪,说是极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