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给珑月接风洗尘,可恐怕这时候珑月也不大有心情与他多说什么,暂将小小的失望掩下,急匆匆赶往太后宫中,刚一进门,头就又痛了。
还未去过北瑶之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身边女人多,偶尔嫌烦,只要他表现出来,那些女人倒也有些眼色。
可自从归国不久父皇又接连晏驾之后,也不知是国事繁重还是身体伤病所致,移居后宫里那些女人,他竟然一个也没兴趣碰。偶尔应景,也只是去妃嫔宫中坐坐,总觉得眼前的女人还不如奏折顺眼,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再遇誓死清白 (8)
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后宫是个累赘,众多女人汇聚宫中花样百出,仿佛比当年在太子府的时更甚。游走百花丛中本是帝王得天独厚的骄傲,可总是让他觉得透不过气,还不如昔日靖王府那个清净的小院子。
就像眼前这一幕,太后高高在上端坐着,身周如繁花似锦般簇拥,满身贵气的贵妃凌薇,一身粉嫩的轻纱衣裙衬得肌肤嫩的似能掐出水,衣裙上镂空绣着的牡丹国色天香怒放如真,可是看着怎么就那么缭乱让人头晕呢?
而一旁凄凄沥沥坐着的不就是那个今天刚刚又一次落水的荣嫔么?不是呛水上不来气么?可他若是没看错,他现身的那一刻,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还来不及停下。还有,那新盘好的发髻,头发还没来及擦干吧。
装可怜也装不像,这能怪谁?
还有裕妃,前些日子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从此要吃斋念佛,以满心诚切感动上苍,求他龙体康健,求宣国风调雨顺。他并不提倡后妃清修,可是,短短几日,艳丽的衣裙重新加身,熏人的脂粉重新覆面,还是让他觉得那番话是在辱没佛祖。
再看丽妃,曾几何时,将门之后性情洒脱,让他颇有些刮目相看。可如今,眉目娇俏亲昵将剥好皮撕去筋的橘子瓣送入他母后口中的是不是她?后妃贤孝不是不可以,讨得太后欢心宫里和乐融融不是不行。
可是一想到将门之女舞鞭子的手舞起了绣花针,挥刀剑的手用来削了苹果,行云流水的步伐变成了摇臀扭腰,他怎么就那么失望呢?
还有……
北莫瑾头痛的快要裂开,着实不愿再细看这些美人,或许是他所求太多?可又并不多,他只求能有一人和他心意,能与他论得心中筹谋,抒得心中快意,哪怕听不懂他也不介意。
可是,她们所看重的,永远是谁今天打扮得漂亮拔了头筹,永远是谁得了什么赏赐,或者宗族得了什么蒙荫。
也或许,真的是他不知足?他的父皇,一生不也这么过的么?
头痛归头痛,北莫瑾还是躬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慷慨 (1)
“臣妾见过皇上。”众女齐呼,高调齐飞,北莫瑾的头痛更重了几分。
“皇帝,来,过来。”太后状似很亲密的招呼着,保养极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皱纹,长得虽不见多漂亮,性情也不见得有多好,家世也不见得多雄厚,但是,她仍旧是宣国如今最尊贵的女人,只因为她生了唯一的子嗣,且是个男的。
北莫瑾依言走过去,任由太后亲切握起他的手,坐在她身边,一旁贵妃凌薇赶忙给他上茶。
“皇帝,今日迎进宫的那个女子,是什么人?”这或许是太后的优点,虽然北莫瑾从小在众人掌心中长大,并没在她膝下,但母以子贵,有子嗣撑腰,没经历过太多宫闱倾轧,说起话来倒也从不拐弯抹角。
“是儿臣在北瑶国时结识的朋友,也是救命恩人。”北莫瑾极其认真道。
“哦?”太后似有些惊讶,眨了眨眼,和蔼笑着又问道:“那你之前派人从外面救进宫的男子又是何人?”
“是她的夫君。”
太后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仍旧不死心问道:“明媒正娶?”
“是明媒正娶也是青梅竹马。”北莫瑾仍旧一脸认真道。其实太后的意思很好猜,后位玄虚,他如今又对后宫美人兴趣缺缺。先皇晏驾不久,不能大肆选秀,太后现如今恨不得将所有与他发生过交集的女子统统弄进宫来,争取尽早留下子嗣,更何况,他抱着珑月入宫的事,恐怕早已传遍。
可是,他喜(3UWW…提供下载)欢珑月是不假,后位是留给珑月的也不假,但珑月若是愿意,他自然欣喜。如果她不愿意,他不希望太后从中参一脚。
君子所为,美人不是抢来的,也不是逼来的,被权利吸引而来的也不少了,可是,这并不是他所向往的。
周围屏息听着的美人们顿时齐齐松了口气,居然同时端起茶盏,掩饰着各自的不安。
“那……两人可有子嗣了?”太后还是不肯放弃。
“尚无。”北莫瑾无奈道,这个不能捏造,珑月有没有生过孩子,有心人一查便知。
太后慷慨 (2)
“那就好。”太后脸上又一次浮上笑容,轻拍着北莫瑾的手,一副慷慨道:“我宣国并非迂腐守旧之国风,皇帝既然喜(3UWW…提供下载)欢那个女子,大可以让她们二人和离。哀家准了,就册封那个女子为容华,若是有一天能诞下龙嗣,荣登后位也未尝不可。母后也是这么过来的,哀家听闻那个女子长得也算眉目清秀……”
太后的话犹如江河般滔滔不绝,众美人齐齐提了口气不敢呼出,北莫瑾只觉得额角抽痛,脑中如针扎一般,“母后,她并非宣国人,乃是北瑶国人。”
“那也无妨,她家中可还有亲眷?一同迁来便是,若有能者,入朝为官也无不可。就算没大了本事,只要有子嗣,京中闲职倒也……”
“她家中确有亲眷,却是一夫两侍。”
“这……”太后的脸色又一次难看,众美人又一次齐齐松了口气,继而又一口气提起,“那也无妨,只要都和离了,哀家不介意。”
似乎在场所有的人,恐怕也只有太后不介意了……
“母后,若非她心甘情愿,儿臣绝不会娶她入宫。”北莫瑾极其认真说着,头痛的皱起了眉,又说道:“还有,还请母后勿再惦念那二人,也切莫使什么法子逼人就范……”
“皇帝,你这是什么话?”太后本就阴沉的脸更加不悦,义正言辞道:“我宣国也是泱泱大国,能入宫服侍帝王,乃是三世为善也修不来的福分。何以要使法子逼人就范?哀家是看你对那个女子颇为用心,不顾及她已经嫁人的身份,你居然……”
“母后息怒,是儿臣出言不逊,只是……”北莫瑾话还没说完,只觉头脑中猛地一阵抽痛,如他当日落入泷河冰水中一般。捂着额头弯下腰,身子一晃,眼前已一片漆黑。
“皇帝!……”
“皇上!……”
北莫瑾头痛欲裂中仍旧有一种解脱了的舒畅,世界终于安静了。
…………
珑月一直握着溯的手,累极了就索性趴在床榻边上休息。其实自见了溯,他也没能清醒太长时间,几位御医见溯的心绪已经平稳,遵着北莫瑾的吩咐,退至一旁的房间守着。
太后慷慨 (3)
突然,溯的手微微一动,哪怕珑月已经奔波了几天几夜没合眼,仍旧猛地惊醒,才发现,溯的手指仅是无意识的动了一下而已。
或许是周围的烛火太亮,扰了他的睡眠?珑月将床幔拽了拽,挡住落在他脸上的烛光,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她已经睡了很久,溯也已经睡了很久。
在她印象里,溯的下颚总是削尖的,脸颊微微下陷……跟着她,他总是在吃苦。
极轻撩去溯脸上被虚汗打湿的发丝,曾以为已经逝去的生命,如今就在她身边,这种感觉她已经体尝了两次,但每一次都不同。
她对竹真,是萍水相逢之后,无端牵连而起的愧疚,在心中慢慢发酵成了伤痕,却在她失去记忆之后,又一次增添了些许被关照的情谊。
而溯不一样,之前这个身体所承的情,她不能抛却,而之后溯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那种哪怕再匪夷所思也没有半点疑惑的信任,她曾经很难相信这种如真空般存在的信任,可是,真的存在。
他跟在她身边,替她打理好了生活中的一切细微琐事,但是,一旦习惯了,就不再有存在感。
她必须承认,还有一个原因,溯与珑哲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分得清溯和珑哲是两个不同的人,只不过,看见这张脸无端觉得亲切罢了。
更何况,哪怕溯长得不像珑哲,他依旧会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因为他的无所图,无所求,却真的忠诚得……令人发指啊。
珑月微微一笑,虽不想惊扰他,但看着他脸颊的汗已经淌下来,轻轻用指尖沾去。
溯的呼吸异常轻浅,且带着浓重的浊音,御医说,泥水恐怕沁了肺部,需很长时间才能痊愈如初。而他被河水浸泡几日,脊椎的伤再次复发,被救起之后又顽抗到底不肯吃喝,好在没有其他的伤,才能撑得到她来。
很傻,却傻得令人窝心。
想着,忽见溯的睫毛微微一动,不一会儿,缓缓睁开眼。
“还是打扰到你了么?”
溯的眸光迷蒙了一瞬,手中突然一紧,眉心也猛地皱起,忽又放松,似乎确定了什么。
太后慷慨 (4)
扶着溯喝下些水,又将药喂给他,这一瞬间似有恍惚,她当年照料珑哲,居然如现在一模一样。
溯不会说话,眸光也不甚清晰,但珑月还是看明白了。
“那天被帝景天杀了的人不是我,我……之前突然离开确实是有很重要的事,却被他半路抓去了,还被抹去了记忆。”珑月坦诚说着,并不去寻求溯的原谅,她知道,问他怪不怪她,得到的永远是摇头,又何必那么做作呢?
“他只是为了报复我和宫漓尘,设了个局,之后便放了我。”珑月简短一说,重要的却是后面的话,“溯,相信我吧,我没那么容易死,就算有一天……”
溯的手猛地一紧。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有一天找不到我了,也得好好活着等我,我会找到你的。这一次,你实在漂的太远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溯的唇角慢慢勾起,却缓缓摇了摇头。
其实,她欠溯的,何止一个解释,何止一个安抚?她知道溯要什么,他要的并非是一句希望他好好活着,而是……
“我答应你,永远没有这种如果。”
溯的笑容一向很少,但是偶然笑起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清澈的舒心,那笑容中不掺杂任何其他的情绪,只要是在笑,他就是在快乐,没有勉强,没有佯装。
他的快乐也极其简单,哪怕伤重,哪怕病痛,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他都很容易满足。
她明白此刻自己承诺了什么,却并不是骗他,她是真的想答应。
溯的脸上挂着笑意,眼眸缓缓眨着,泛着琥珀色的光芒。突然慢慢开口,嘴唇轻轻开阖着,似乎在尝试着什么。
珑月顿时喜得握紧了溯的手,曾经,她想读溯的唇语,但是,溯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说过话,嘴唇早已经忘记了说话时的感觉。
而如今……他是在尝试么?
可是,没过多长时间,溯挫败的闭上嘴,轻轻将头撇向一边。
珑月一笑,“你是在说,以后不管去哪,哪怕刀山火海,也不能再丢下你。”
溯猛地瞪大眼,转过头来如见鬼一般看着她,握着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太后慷慨 (5)
“不管别人能不能看懂,总之我能。”珑月正正对上溯的眼睛,“以后不用再沉默了,最起码我能听你说。”
其实溯从来不指望自己的意思能够完完整整传递给任何人,更别提那些华丽的辞藻。他没有宫漓尘那么幸运,身为备选的影卫,他们只被要求有一身好武艺,一颗坚定不移的忠心,识字反倒并不是件好事,会令帝王加以提防。
他不需要与人交流,只需要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职责,保护好自己的主子,仅此而已。
他只需要听令办事,无需说话,仅仅因为他们没有表达自己意图的资格。
他一直以为,他是不需要说话的,而照顾珑月十几年的事实证明,他真的是不需要说什么的。
然,自从珑月清醒了之后,再次将他接回王府,身为影卫的他却享受如主子一般的照顾,甚至珑月待他,根本不像对待一个影卫。
她亲自将她背回王府,派御医替他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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