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那个充满了痛苦挣扎与绝望的梦境中,她也看到了宫漓尘心中很多负面的情绪,其中便有,他其实最讨厌的就是溯。溯在他心中,同为影卫,是唯一一个拥有可比性的存在。在他看来,溯除了不会说话不识字以外,样样都比他幸福的太多。
溯拥有一个安逸的生活,哪怕守着的是个傻子,单纯的生活也让他羡慕不已。他和溯的命运同样不能由自己选择,但是,命运却为溯选择了一个最好的主子,一个一生都为其费心劳力,却绝不会让内心掀起波澜的主子。
而之后,他讨厌溯能够名正言顺对她表示关怀,更加讨厌溯能够名正言顺享受她对他的照顾。
在宫漓尘心中,溯其实就像一面镜子,折射着他的纠结与不忠,映照着同为影卫却要面对不同的命运,一个干干净净的溯,对比着他影卫生涯中所有不光彩的历史。
溯能对一个傻子忠心,他却不能对纳兰珑馨忠心至终。
溯能为了自己的主子尽心竭力,只因一个莫名其妙的不喜便挡去容貌数年,而他,自始至终,便是戴着一张面具面对自己的主子。
溯不管遭遇到多少伤痛,哪怕都出自自己主子之手,仍能不计较不疑惑,而他,却做不到。当纳兰珑馨利用他的时候,他仍旧会伤心,仍旧会小心反抗……
贤惠 (4)
林林总总的琐碎事,在宫漓尘看来,溯便是对比他一生失败的明镜,让他……无地自容的榜样。
只是这些,宫漓尘从来不说,但是,他或许永远也不知道,她看见了。
然,不论这些,她确实从来没想过要娶溯,如果需要一个具有说服力的理由,无非是因为……
吱呀一声门开了,珑月仍旧仰望着天空沉浸在思索中,却见眼前突然放大一张绝世俊美的脸,那脸上的表情,淡如天上的浮云。
“如何?可满意?”宫漓尘淡淡问道。
珑月眨了眨眼,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眸,半天,才同样淡若云烟般道:“漓尘,你的贤惠,让我有点儿吃不消。”
“那你最好忍着别笑,小心脸上伤口吃不消。”宫漓尘挑衅说着,却仔细打量着珑月脸上已经渐渐消肿的伤,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痛意,他的情绪,一向不那么容易外露。
珑月挑了挑眉,瞥眼瞅了瞅门内,小心攀上宫漓尘的手臂,小声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及告诉你……”
“小心祸从口出。”宫漓尘开口打断道,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也预料到了话若出口的后果。他事先并没跟珑月提前说起过,但他一直觉得,珑月如今真的要登基为皇,一切也是顺理成章。只不过,他话已经出口,珑月若是推搪,后果恐怕会难以收拾。
珑月瘪了瘪嘴角,却无意中牵扯得伤口痛得直皱眉头,半天才开口道:“谈不上祸从口出,之前我答应过墨岚一个条件,登基之后,皇夫的位置……是他的。”
她也知道,不管她不想娶谁,隔墙有耳等于当着他们的面说,那必是要逼死人的。而她心中也有自己的顾虑,一个女皇只能有一个皇夫,那就意味着,她娶了宫漓尘不假,如果再娶其他人,则均是平齐平坐。
对于宫漓尘这样傲气的人,她本想皇夫非他莫属,而如今,要他与竹真平起平坐……
宫漓尘嘴角勾起一抹气笑,“你倒大方。”说着,忽然伸手想捏珑月腰上的软肉,却不想,碰到的是绷得极紧的绷带,心中一紧,又恶狠狠道:“你出尔反尔,曾答应过我什么可还记得?”
珑月讪讪一笑,也知道宫漓尘没生气,还是认真解释道:“事急从权而已。”
“你没觊觎过墨岚?”
“怎么可能?”
“怎么不能?”
两人正一副打情骂俏的姿态,忽听院外远远一声娇喝,“追夜,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宫漓尘不禁终于笑开,那一笑如乌云散尽明媚暖阳,弯着唇角问道:“还没追到?”
“她们在享受追逐的乐趣。”珑月也打趣道。
安王的事一并了结,琉璃也重新回到了王府中,而宫漓尘阴差阳错让追夜假扮谭宁倒让琉璃占尽了便宜。回到府中琉璃便要娶追夜过门,而追夜一听撒腿就跑,珑月放话,只要追夜点头,她便做主。
所以,这几日来,王府中经常会上演这样一出猫捉老鼠的戏,追夜拼命跑,琉璃拼命追,大有至死方休的架势。
“也是,纵然现在还无情,恐怕日后也便有情了。”宫漓尘点头说着,似乎意有所指。
贤惠 (5)
珑月又一次看了看屋内,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乔易之前来报,说楚浔近几日极其消沉,打算离开王府。他一直追随在你身边,你不打算告诉他真实身份么?他至今仍旧以为你死了。”
宫漓尘低下头若有所思,不一会儿抬头问道:“莫非你对他也有想法?”
珑月伸手轻轻敲上他的额头,笑道:“贤惠过了头,小心我家法处置你。”
“王府里自来就没有替妻纳侍还要受家法的规矩。”
“你可以洗干净了在床榻上等我处置。”
珑月话一落,不管两人已经多么熟稔,宫漓尘脸上的红晕仍旧一下子蔓延到了耳根,眼神略有躲闪。再看向珑月,不知是怒还是耻,一咬牙,拂袖而去。
而宫漓尘前脚刚走,还没等珑月迈进书房,只见书房中嗖的窜出一道黑影。手臂带着伤,脚上却没伤,连看也没看珑月一眼,闪身不见踪影。
然,此一刻的书房中,喜者喜上眉梢,忧者神色彷徨。
汐了了见自己名分已定,竟是宫漓尘主动开口,笑得比花还灿烂,犹如守得云开见月明。见珑月迈步进来,赶忙小步快速迎上前,一撩衣袍轻盈跪倒,仰着头一脸希翼问道:“殿下,真的会带了了入宫么?”
许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汐了了面色红润如娇花一朵,如蕴水一般的眼眸莹莹透亮闪光,而此刻也不再像初见时那样一副雌雄莫辨的小孩子气,隐隐已经有长成个俊朗男子的样貌。
珑月没由来觉得想笑,慢慢弯腰扶汐了了起身,点头道:“如果你愿意,真的会带你进宫。”
“了了当然愿意。”汐了了点头如小鸡啄米,扇动着纤长的睫毛,眨了半天眼睛又问道:“那个,殿下……入宫以后,了了是不是就有自己的院子了?”
“有,几处闲置的院落,只要合规矩,随你挑。”
“有下人可以使唤?什么时候都可以沐浴么?”
“也有,随你使唤,沐浴也在自己院中,自己做主。”珑月耐着性子笑着点头,或许她顾虑最少的便是汐了了,他太容易满足。
汐了了从未有过像今天这么雀跃兴奋,又问道:“了了可有好多漂亮的衣裳?”
“应该少不了你。”珑月笑着点头,北瑶很富有,虽然节俭是美德,但不至于亏了他几身衣裳。
“那了了每天可以梳妆打扮了么?”
“呃……”珑月顿时一脑袋黑线,斟酌着道:“你如果要出现在我面前,就最好别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还掉粉。其他时候,随你。”
“谢殿下!!”汐了了兴奋得扑通一声跪倒,咣的一声就给珑月磕了个响头,站起身来奔向门外,就像只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
珑月笑着摇了摇头,刚看向竹真,忽听身后汐了了的声音又传来,“那个……殿下,那个……您什么时候才招了了侍寝呢?”
“……”珑月登时一阵错愕,眨了眨眼想了半天,才深吸了口气道:“容后再议。”
“谢殿下!!”一句欢声嘹亮,汐了了终于跑得没了影。
贤惠 (6)
其实汐了了或许才是最容易满足与获得幸福的那一个,他心思极其简单不会去考虑太多复杂的情感,不纠结什么不堪的过去,不顾忌什么身份不妥。他只知道依附对了一个人,将命运交托出去,一世的荣华富贵系于一人身上即可。
哪怕曾经是小倌的身份,如今对于他来说,也只有飞上枝头的喜悦,却没有身份不配的忐忑。因为他早就将命运托付在了别人身上,一切由她人做主,他只需安逸生活便是。虽乍看活得没什么自我,却很容易快乐,锦衣玉食便能满足。
而相比起竹真,或许竹真已经经历了太多世态炎凉,他无法如汐了了那般心思单纯干净,无法如汐了了那般将干干净净的自己依托于别人身上。
虽同样的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可是,他的人生,远比汐了了沉重太多,也早就失去了太多无法挽回的东西。
珑月看着呆愣愣坐在椅子上的竹真,还是那一身素白的粗布衣裳,至始至终,似乎从未改变的就是他了。
从第一次见到他起,他就是那么卑微缩在角落,试图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在察觉到她人有需要的时候,悄悄递上些许温暖。
而他,是否想过要给自己争取一些温暖?或者说,他是否也给过自己什么渴望?
“竹真,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告诉我好么?”珑月轻声问着,在竹真面前蹲下,握着他的手,一片冰凉。
竹真猛地一惊将手抽回,慌乱无措望着珑月,似又有些无法面对她,又或是有什么想法说不出口。动了动唇,仍旧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笨,无法像宫漓尘那样想得那么透彻,那些深明大义那些上位者的考虑,他根本意会不了半分。他自卑,其实心中那一丝他想也不敢想的期盼,一旦浮上心头,他都会在心中责怪自己没有廉耻,责怪自己不够本分,责怪自己太过贪婪。
而他的那些彷徨卑微,此一刻却清晰映在珑月眼中,她相信,人但凡活着,会有无数向往在心头,哪怕理智克制着自己不去奢望,但是,奢望仍旧会留在心里,只要是人,就会有奢望。
就像一个普通平凡的人,偶尔也会向往着有朝一日天下无双,这并非是贪婪肮脏,仅仅是心里一个美梦罢了。或许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或许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但是,梦一定是最美好的。
“竹真,抛却那些世俗的规矩地位不谈,也不去追究那些我与你相识之前的事,你……可曾对我有心?”珑月极其中肯问道。
然,有些情,竹真并非全都不明白,而这世间蹊跷的最是人心,明白是一回事,敢不敢去碰触敢不敢去想,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竹真很为难,如今珑月敞开心扉与他说这些,他能感受到珑月的诚意,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心底的触动。而他也并非故作姿态,他知道,自己没有拿乔的资格,可是,确实是两难。
贤惠 (7)
凭心而言,他在这世上算是真正孤苦无依了,算下来,珑月却是能算他唯一的亲人,他曾幻想过看着她娶夫生子,看着她幸福一生,可是,如今珑月却要入宫了,她日后便是一国之尊。
他不敢求什么高官厚禄,那些东西于他来说,远比孤苦无依更加恐怖。但他又不能入宫为下人,宫漓尘也说过,他自己也明白,如果他进宫做了下人,其实是让珑月更加为难。
他其实真的是个废物,看尽了世态炎凉,他也明白,哪怕一宅一屋他也不见得守得住,只能凭白给其他人增添更多的麻烦。
或许宫漓尘早就替他想明白了这一切,他曾说过,要么留下,要么死……
“珑月,我的身份……不能与皇家有染,那是有辱皇脉……”竹真终于艰难开口。
“我不在意,你是我的恩人,谁敢说你身份不够尊贵?我曾连累你的亲人丧命,连你自己也险些没命。当时在万山上,你有多少机会可以下手报仇,但是,你却倾尽全力照顾我。你所做的一点一滴我都记得,我不愿假造一个尊贵的身份给你,我希望站在我身边的就是那个竹真,那个会讲故事,会事事以我为顾虑,会委屈自己悄悄陪着我的人,竹真,相信我,好么?”
说没有感动那是谎话,竹真从来没有敢期盼过珑月终有一天会对他说这些,那样的言辞恳切,那样的打动人心。
他其实从一开始便相信珑月,从来没有用质疑的眼光看过她。
“珑月,我……”竹真的意识似乎都有些恍惚了,可恍惚中,那些曾经苦痛的记忆,从来未被磨灭,“你应该记得,我之前……我只是……”
“我知道,可是我从来没在意过。在我眼里,你的心是最干净的,在我认识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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