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帝景天也是人,纵然武功高强,纵然有着俾睨天下的强悍实力,哪怕曾经真气走岔也能谈笑自若的他,面对满身的重创,也与普通人无异。
经不起颠簸,夜里稍晚便发起高烧,迷糊时口内涌出的血屡屡堵了喉咙,咳得令人心惊,更吓得溯整日整夜不敢合眼,稍有动静就会紧张。
珑月从来没见过那么狼狈的帝景天,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溯。
边陲山野,别说个像样的大夫,就连个药铺也找不到。她们带出来的药本就有限,帝景天身上的药虽说都是世间极品,却不见得样样对症。外伤需要收口,内伤需要调理,断裂的骨头也需要对症的药覆着,可这一切以现在的条件都不是那么容易找到。
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不停的给帝景天渡过内力,可仍旧是杯水车薪之势。帝景天的内力本就强悍,耗费甚多,哪里是他的内力可以填满?
珑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溯,或许是她重伤的时候没见过溯那副天塌地陷般的样子,唯一的感觉就是……溯对帝景天实在太好了。
自从发现不能指望她对帝景天好之后,溯便事无巨细的亲自照料,珑月也在这个时候才发现溯照料一个人有多么细心,虽然她曾经照料过珑哲好几年时间,可比起溯,还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会知道帝景天高烧的时候需要什么,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想喝水,甚至喝几口他都明白。知道他什么时候该醒来,能醒多久,甚至都不需要帝景天任何的示意,就会将她们暂时赶出马车……
其实转而想想,曾经溯照料她的时候也是如此,甚至比照料帝景天时更添了几分心疼与小心,这么一想,珑月的心总算平衡了那么一点。
而溯对帝景天的好绝不仅限于此,在马车行进终于发现找不到大的城镇之后,终于坐不住了。
我先行骑马去看看前方可有城镇。溯开阖着口型说完,也没管珑月答不答应,起身便跳下了马车。
没等珑月反应过来,返身又将千净流也拽下了马车带着,或许在他眼中,千净流才是最大的隐患。
溯头一次做事那么强势,带着千净流同骑一匹马,两人绝尘而去,留下缓缓行进的马车。
珑月无奈看看远处,关上车门,不期然回头,对上帝景天已经睁开的眼睛。或许溯是故意的,知道帝景天这个时候会醒,将碍事的人带走,独留她们两人在车内,只不过,她还是不明白溯的用意。
“喝水么?”珑月抱着双膝坐在车门边上,百无聊赖问道。
帝景天微微一摇头,却继而紧了眉,开口道:“不用……”
“饿么?”
“不饿。”
“那你继续睡吧。”珑月利落说完,瞥过头,虽然无法从蒙着布的车门看到外面。
帝景天却硬撑着身体坐起斜靠在一旁,可头脑仍旧有些发晕,怎么也找不到能支撑的地方。
帝景天的宿命 (6)
珑月索性塞在他脑后一个垫子,或许她明白溯把她们两人单独留下的用意,可是,溯不了解,她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帝景天。
曾经的美好就像一场梦,而梦醒之后才发现,其实是个噩梦。然,又有谁希望梦醒之后,噩梦中的人出现在现实中呢?
更何况,纵然在她眼中,那个梦单纯来看是美好的,可在帝景天看来,却是个一手策划的闹剧,目的……无非是玩弄她们的感情,看着她们挣扎。
与这样的噩梦根源再次重逢,她该恨他?不会,他救过溯,也救过她,如今为了她落得一身重伤,她不能知恩图报。可是,一笑泯恩仇?她又忘却不了被帝景天玩弄的那一段感情,更忘不了身边人经历的那一番惨痛。
而他之后又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一想到他的目的不明,珑月就感觉不禁要打寒战,帝景天玩的东西,一向是人心人情,她自认……玩不起,玩不过他,也绝不可能再陪着他玩。
“我知你不想看见我……”帝景天一边说着,一边撑着坐起身,将身上衣袍穿好,随手理了理长发。松散的衣襟处坦露大片淤青,长发粘着些许血渍不甚飘逸,一向有洁癖的他,如今却落得如此,连个干净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珑月没说话,仍旧瞥着头看向门,却不想,一只手伸在面前,将车门一把推开,“我还你清净。”
珑月还是忍不住一把扯住了帝景天的衣袖,无奈问道:“你这一身伤,要去哪里?”
“去哪与你无关,让你眼不见为净便是。”帝景天说完,一挥袖甩开珑月的手,噌的一声跳下马车,身体摇晃了几下,迈步向一侧走去。
珑月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无奈苦笑着一同跳下马车。她是不想见到帝景天不假,可他若就那么呆着也无妨,她怕的是……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可是,不想见到归不想见到,此处穷乡僻壤的山野地,马车走上一整天兴许也难见村落人迹,就这么让帝景天受着重伤走了?
再次摇了摇头,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炎炎夏日已经快过了,茂密的树林中还带着些许昨日细雨的清凉,珑月跳下马车,看见帝景天并没走得太快,赶忙追过去。
“喂,我没说要眼不见为净,你现在受伤,我不会……”
帝景天的脚步一定,慢慢转过身来,薄酢踝的脸上蕴着的霜雪气息越见浓烈,轻启薄唇,“你以为谁都像宫漓尘那般闷骚讨可怜?”
珑月一抿嘴看向别处,闷骚这个词,还是她教给帝景天的。闷骚,意指外表冷漠实则内心想法颇多……
“抱歉,帝景天,我并非有意……”
然,珑月的话刚刚开头,只听嗖的一阵风声,帝景天居然一跃上了树梢,飞身便向林中掠去。
哪怕身受重伤,哪怕内力有损,他仍旧是帝景天,不欲引人垂怜也不看人脸色,而珑月以为他真如那些北瑶国细弱的男子仅是闹别扭?
帝景天的宿命 (7)
或许是他错了,曾经,他早已明白珑月一旦恢复记忆,就不再是那个扑在他怀中笑得灿烂舒心的女子,她会苦痛会愤怒,而这一切的根源是因为他。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偏偏给了自己一线希望?
但是,他给自己希望并不假,要的却不是一份怜悯,而如今,更加不是一份嫌弃!
山野中本来就没有路,珑月眼看着帝景天一句不合便飞身而走,赶忙追了两步却明显追不上,只得停住了脚。
浓烈的不明情绪撞击着她的心,跳动翻腾似乎要灼破了胸膛而出,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失去记忆心中唯有一人的纳兰珑月,面对这种欲剪断却偏偏又见的情,根本理不清,她除了选择退避三舍,又能如何?
她知道帝景天是为了她而受的重伤,可是……提防还是怀旧,似乎都不适合她。
溯带着千净流去而复返,显然是不放心他们,并没有走的太远。而听到赶车人的描述飞身追过来,只见到了珑月坐在地上埋着头,心中一惊。
忙把珑月扶起来,连口语都不说了,直接打着手势问道,人呢?
珑月甚至有些害怕的看了溯一眼,耸了耸肩,一指帝景天离去的方向,“被我气跑了。”
溯二话不说飞身追过去……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就是你真心爱上,让你甘愿留在这个世界的人?”一旁的千净流幽幽开口问道。
“不是。”珑月硬声答道。
千净流倒是认真点了点头,“那倒也是,他的命格不符,就算他是,我也必要劝你换个人了。”
“怎么说?”珑月突然皱起了眉,这才想到,千净流是真的会批命格,而并非信口开河的神棍。
“命有孤星作祟,且煞气颇重,若无回寰,一年内命中光华散尽,归寂之时也是报应至刻。此人一生随性,世事轮转,临到他人随性之时,受尽折辱欺凌乃是他应有的报应,最终连全尸也留不住。”
“你说什么?!”珑月瞬间惊起,一把拽住千净流的衣袖,“你没看过他的掌纹,什么也没问过,怎么可能……”
千净流明显被吓了一跳,解释道:“面相即可,掌纹批命仅是片面之言。”
“那你说的回寰是指什么?”
“命中贵人,但是他并未遇见。”
曾经珑月看尽无数小说,而小说中也曾涉及算命一说。那个时候她就知道,算命,如果不准那就是个笑话,调剂品而已。但如果准,其实对于人们来说,是个灾难。试想,如果知道自己何年何月必死,且根本无法转圜,这样的心情,如何度过这其中漫漫长夜?
而如今一个晴天霹雳,来得毫无预兆,千净流告诉她,帝景天的生命还有一年,且受尽折辱欺凌……
“这不大现实,帝景天武艺超强,哪怕重伤成这样,寻常人也绝对伤不了他。”珑月还是不愿相信,尽可能找着反驳的理由。
而千净流自有他的理由,“他命中自有光华散尽之时……”
帝景天的宿命 (8)
“那他命中的贵人到底在哪?”珑月匆忙打断,既有回寰这么一说,那就是说还有希望。
千净流认真看了她一眼,“之所以称之为贵人,便是在世难求,一切需随缘分。而贵人也并非应劫而生,兴许有,也兴许没有。”
珑月一把抓住千净流的手腕,“带我去追帝景天。”
“不。”千净流利落的拒绝,说道:“若他并非是让你留在这个世间之人,追到了又有何用?此人对你怀有心思,若让你的爱人知道必生嫌隙。两人若是生了嫌隙,情爱则不长久,你便不会留在这个世间……”
“我没空听你念经!你不去,我自己去!”
话一落,只见千净流一闪身,直接挡在了她面前,“既无缘,又不想面对,何须怜悯?”见珑月一愣,千净流又道:“徒劳为无果之缘劳心伤神,此乃不是智者所为,不如尽快启程……”
“你没说谎么?”珑月再次狐疑道。千净流的目的很明显,如果不是她爱的人,如果不是能将她留下的人,花半点心思也是白费。而这也让她明白,千净流并非乖乖跟着她去拿风魄,或许在一定意义上说,他也要看住了自己,创造一切条件让她留在这个世界。
其实并不能怪他,试问,一个注定只有十年生命的人,真的能够坚定心思留在这个世界?然,她只要改变主意,便能延长自己的生命,那要有多么大的吸引力才能让自己只愿拥有这十年?
“我替人批命已是泄露天机折损自己寿命之事,他说的没错,扭曲天命迷惑世人,形同对天不敬,必遭天谴。”千净流说着,仍旧警惕的打量着珑月,生怕一不注意她便追了过去。
“不是怜悯。”珑月说着,猛地看向一旁,趁着千净流也望去的一瞬,闪身直向帝景天离开的方向,“根本不是怜悯,你不会明白的。”
千净流凌空一跃,轻飘飘站在珑月身前灌木枝上,再次挡住了她的去路,“他命已定,此一刻重伤并非将死之刻,何须再费工夫?”
是啊,她如今追上去又能做什么?帝景天命中的贵人不是她,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于这个世上,她能为他做些什么?
没错,她恨他,不想面对他,可是,却不愿接受他不久后会惨死的预言。
或许算命的恐怖就在于此,当不愿接受的未来已经注定,她不管做什么,是否都是徒劳呢?
“那我呢?我的命如何?”
千净流踏着颤颤巍巍的嫩枝,一身雪白飘逸如飞,“说过了,你是死人,看不到命格。”
“你才是死人!闭上嘴不许再说话!我答应你的事永远不会改变!”珑月说着,几步闪身仍旧朝着前方奔走。
身后千净流又飘忽跟上,却无端解释着,“我不是死人,不过我的命格我自己也看不见。只是曾经家师曾说过,我命格不佳,乃是身负重任英年早逝之命,异世而来寻风魄者乃是能改我命中灾祸之人……”
女人翻脸如翻书 (1)
“死神棍!话都让你说尽了,我是你的贵人你还要杀我?”珑月一边跃动在树丛间躲避着千净流的阻拦,一边愤然骂道。
千净流轻灵一跃,“我宁可以己之身换天下安宁……”
“少在那装圣父,你其实什么都不懂!”
千净流倒是不再那么执意阻拦,而是轻飘飘跟在珑月后方,“家师乃是绝世渊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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