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渐渐攀至高处,只觉厉风刮面,呼喇声中,那软梯也被风击得微微摇晃,她稳稳抓住软梯,往下一望,只见脚下几步之外,皆隐于茫茫迷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她喘了口气,不敢再停留,再度运起真气,继续往上攀。
上到峰顶之时,浓雾更甚,她自觉手足酸软,忙寻到一处宽阔之地,坐下微微喘息。
忽然间风声怒吼,浓雾之中现出一道巨大黑影,直朝这边扑来,长书不敢怠慢,忙抽出长剑,与那麒麟兽斗在一处。
那麒麟兽凶悍无比,一爪扫出,便似挟着雷霆之力,长书听它喉间不断发出低沉的呜咽之声,竟像是哑了一般,全然不似早间那震耳欲聋的咆哮,不由心道:“他果然已经来了。”
她心思一分,险些给那麒麟兽扫中肩膀,心下一凛,忙集中精神,怎奈那麒麟兽矫捷迅猛,一时难以制服,她不欲与它多耗费精力,隐隐见到前方白雾之中现出一方楼角,便舞开两个剑花,将那麒麟兽微微逼开一点,朝那屋角上飞身纵去。
麒麟兽嗅得她的气味已上了高处,却是无可奈何,只在下面发疯般地转来转去。
长书上了屋角,顺着走了几步,钻入一间龛室之中,这龛室内灯烛未灭,供奉着几座神像,厚重的黑色布幔自屋顶垂下,将几座神像隔开。她呼出一口气,坐到最外面那张龛案上。
此时除了外面那麒麟兽发出的声响之外,这间龛室之中并无任何响动,黑色的帐幔下面,也没有任何影子,她的心却在此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41
41、四十一 。。。
龛室之中一片沉寂。空气仿佛凝滞不动,似紧绷的琴弦,又似张满的弓弩。
片刻后,黑幔下面,丢过来一个水囊。
长书屏住呼吸,半分也不敢动弹。
良久,帐幔那边有人轻叹一声:“我给那麒麟兽喂了哑药,它这会儿正在发疯,要等它疯劲儿过了才好下去,你不如先喝点水,养养精神。”
声音清朗悦耳,正是她想听却又怕听见的那个声音。
她更是慌乱,无措中生怕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忙拿起那水囊,咕嘟嘟灌了两口。
帐幔一边的那人,好像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那呼吸声极轻极细,平稳之中却似有几分刻意。
长书侧头,盯着那块黑幔,身体慢慢移过去。
那人忽道:“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说来就来?”
他突然出声,她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方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我要找件东西。”
他沉默一会儿,龛案上咕噜噜一阵响,滚过来一样东西。长书捡起来一看,见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碧绿萤石,心下一喜,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碧晶石?”
“你又不是为了悬剪剑而来,除了碧晶石,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长书垂下眼,盯着那帐幔下方,慢慢伸出手去,手指刚刚搭上黑幔边缘,那边却道:“你……还是不愿见我么?”
长书飞快缩回手,咬唇不答。
那边也便没有了声音。
外面的麒麟兽折腾了半日,渐渐没了动静。长书碧晶石已到手,自知早一时下去,便少一分危险,心中却又有些舍不得走,半晌都没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问:“你还在么?”
“……在。”
“你……拿到悬剪剑了?”
“嗯。”
“你拿了悬剪剑,有没有想过,它是全红月族人的精神之托,万一下次祭天仪式上不能再饮飞鹰之血,那会引起红月族人多少恐慌?”
“他们要的,其实也只是一把可以斩落飞鸟的剑而已,几月之前,我已托叔父将一把剑赠与红月教主,那把剑剑刃的锋利程度,比悬剪剑有过之而无不及……红月教主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长书沉默一会儿,又问道:“那你……在那些黑鹰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我在其中几只鹰的羽毛下撒了点药粉,那药粉被鹰血化开,滴到悬剪剑上,剑受了腐蚀,就成了这个摸样。”
“那你还能将悬剪剑恢复过来么?”
“……恐怕不能。”
长书大惊:“你疯了不成?拿一把废了的悬剪剑做什么?”
那边轻笑一声:“长书,你的问题还真多……我只要找到八剑就好,管它是好是废。再说,我找齐八剑后,反正也是要毁掉它们的。”
长书失声道:“你要找齐八剑,然后又要毁掉它们?你……”
那边默然一阵,才缓缓道:“王氏守着九蚣山,不断杀掉找上山去的人,这事儿总得有个了结。舟山城下的那座棺木,更是个极大的隐患,指不定哪天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引起山崩,全城人都会丧命,沐家人守了这么久,一定有办法解除掉这个威胁,而且我看沐言,并非冥顽不化之人……不过王氏和沐氏,要等我找齐八剑后才会听我号令行事,所以,我一定要尽快找到八剑,才好解决掉这两件事。”
他顿了一顿,声音再度响起时,已带了一丝淡淡的惆怅:“再者,王氏和沐氏守了这么多年,我觉得,他们的后代子孙,也该有个自由了。”
“……你要找齐八剑,真的只是为了这事?”
“不错。等这事解决,我便要将八剑毁去。以后,再不会有人为了这八剑争来抢去,少了这么多纷争,不是挺好么?”
长书垂着头,凝视着脚下帐幔那边透过来的一点光亮,半晌轻声道:“自然是好……你是八剑之主,想怎么做也是你的自由。那你现在,有其他剑的下落了么?”
“灭魂剑原在我们颜家,现在已经落到了颜遨手中,揜日剑在红药那里,断水剑和真钢剑现在都在青锋谷,转魂剑却在你父亲手里。”
长书吃了一惊:“转魂剑在他手中?你怎么知道?”
“我上次在浮稽山剑谷中和他交手时,他用的便是转魂剑,不过我那时并不认识,后来在越剑详考中看到转魂剑的描图,觉得很是眼熟,细细想起来,才忆起原来在楼叔叔手中看到过。”
长书听他一说,想了想,忽道:“对了,他又没有见过越剑详考,怎么会认得转魂剑和断水剑?”
“认得转魂剑和断水剑的,不是楼叔叔,应该是薛凝……我本来也一直有些疑惑,后来见那越剑详考上的记叙,原来八剑的督造者是欧治子的徒弟薛烛,这才有些明白。勾践虽曾下令毁去除越剑详考外一切关于八剑的记载,但是也不排除薛烛曾秘密留下过一些线索给他的后人。”
长书拿起水囊,喝了口水,点头道:“薛家可能是薛烛后代,这事儿我以前曾听师父说过,只是不知,薛家到底知道多少……”
“所以,我必须尽快找齐八剑,以免夜长梦多……楼叔叔这一年多来,一直都在连云庄里为颜遨铸剑,薛凝的去向一直不明,我倒还不能贸然去取转魂剑,先把其他几剑找到再说。”
“嗯……那却邪剑和惊鲵剑,你有线索了么?”
“却邪剑在孟氏手中,只要找到孟家后人,却邪剑应该就能找到了,只是惊鲵剑却还没有下落。”
长书忍不住道:“一痕先生相剑之术名扬天下,这一年多来,借由相剑之名,难道都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他低低笑了一声:“没有……叔父替人相剑,也不过是守株待兔而已,哪里这么容易?幸好他早年曾在红月教中看到过沉渊神剑,后来见了越剑详考上的描图,这才知道沉渊神剑就是悬剪剑。”
长书便问:“那你打算怎么去找惊鲵剑?还有那孟氏现在何方,又怎生得知?”
他不答,良久忽然低声笑道:“长书,你问这么多,莫不是想帮我去找惊鲵剑?”
长书一愣,这才意识到两人隔着帐幔,居然已在不知不觉中说了这么多话,她突然有些别扭,脱口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你若有他图,我岂不是又给你利用?”
那边顿时没了声响。
她渐渐有些后悔,听他半天也不说话,心中更是不安,又坐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朝那黑幔慢慢伸出手去。
他却在此时长叹一声,低声道:“你这时不信我也没有关系……等做完这件事,我会去找你,到那时,我一定会让你相信我。”
长书慢慢收回手,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
他沉默片刻,又道:“那我先走了……外面那麒麟兽虽给我喂了哑药,但药效撑不了多久,你也尽快下去吧,万一给红月教的人听到它的声音,那就凶多吉少了。”
长书不语,听着他在那边站起身来跳下龛案,又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伸出手,慢慢揭开那道帐幔,神像之前灯烛幽幽,已是空无一人。她盯着空空如也的龛案,愣了许久,这才起身,出了龛室。
外面仍是浓雾弥漫,那麒麟兽早已偃旗息鼓,此时正呼呼大睡。长书轻手轻脚走到悬崖边,攀住软梯,于夜色迷雾之中,慢慢下到峰底。
唐玉笛这晚却没有入睡,只在客栈中闭目养神。四更方过,门外忽传来轻轻敲门声。
他忙打开门,长书也不进来,只在门外朝他点点头:“东西拿到了,这便走吧。”
唐玉笛大喜,也不便多问,忙拿了东西随她出来。
两人急急赶了一段路,他这才问道:“你怎么上的那山峰?”
长书不欲多说,只道:“有人帮了我。红月教恐怕不久之后就会发现神庙里丢了东西,快快下山要紧。”
唐玉笛便不好再问。两人加快脚程,终于在次日傍晚出了夕佳山,上了南笳河上的渡船。
长书这才松了口气,坐在船边,望着越来越远的夕佳山脉出神。
唐玉笛过来坐下,看她一眼,问道:“傅姑娘,碧晶石既已拿到手,剑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可以铸成?”
长书道:“少则两月,多则三月,我会加紧。”
唐玉笛点头:“那好,我三月后再去黎家渡找你。沧州那边,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了,我还得先回去看看。”
长书若有所思,颔首道:“好。对了,你家那把祖传的宝剑,是什么样子的?”
唐玉笛见问,便在怀中摸索一阵,掏出一张羊皮纸递过来:“这图上画的便是我家祖传的这把宝剑。”说罢,又笑道:“因我们唐家正在暗中找这把剑,是以这图纸我倒是随时带在身上的,图上看不出来好坏,不过这把剑,可是我平生所见过最神妙的一把宝剑。”
长书本是随口一问,一看之下却暗暗吃惊,面上不动声色,将羊皮纸还给他,点头道:“确是好剑。”
两人下了渡船,便告了辞,分道而行。
朱易见长书果然拿回了碧晶石,自是喜出望外,师徒两人拿着那块矿铁和碧晶石计较了半宿,于次日一早生火开炉。
有了碧晶石,那矿铁的熔炼果然极为顺利,一月过去,长书见火候已到,便沐浴焚香,祭拜过天地后,熄去剑炉中的烈火,引出铁汁,朱易早已将剑范制成,长书神色凝重,双手稳健,缓缓将铁汁注入剑范之中。
朱易笑眯眯道:“长书,你学的倒挺快,朱爷我的本事,大部分都给你学去了,再过得一阵,我都不敢教你了。”
长书见那剑胚之中,剑脊自然成形,心中亦是极为欢喜,展颜笑道:“五爷说哪里话,我比您还差得远,就拿您那作假的本事来说,我还一成都没有学到呢!”
朱易听说,便转身去了竹楼下的暗室,不一会儿拿了一把剑过来,递给她道:“这是我在百灵岛时用岛上的铁英铸成的,这剑可没有双胞胎,你就拿这把剑做范本,试试看能做到几分像吧。”
长书也有些心痒,拿过那剑细细看了一回,见这把剑和那刚成形的剑胚长短宽窄都差不错,便抬头笑道:“好,我试试。”
朱易摇头晃脑道:“要做的像,便要先好好研究我这把剑,每次淬火时火炉温度要升到几分,入水时间要多长,锻打之时的力道要下几分,这些都是有讲究的,一丝一毫都得把握好才行。”
长书郑重点头:“知道了。”
是夜清风悠悠,星光洒满青竹小楼,蕉竹辉映,绿影迭叠,清香沁骨。
长书赤足坐在长廊上,微微阖着眼。她脚边放着一小壶米酒,已空了一大半。
这阵子她日夜看守剑炉,甚少有休息的时候,今日剑胚已成,她心神放松,心情又极为欢悦,便将朱易的米酒拿来喝了一些,却是不胜酒力,不一会儿便觉得一阵困倦袭来。
昏昏沉沉中,耳边又似响起他那句话:“以后,再不会有人为了这八剑争来抢去,少了这么多纷争,不是挺好么?”
她并未睁眼,唇边却渐渐浮起一丝微笑,自言自语道:“好,我便再信你一回,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她拿过脚边那壶酒,仰头一饮而尽,起身去了房间。
接下来的几日,长书便集中精神,细细研究朱易那把剑。朱易半夜起来喝水,走到她房间门口,见她图纸注脚画了一大堆,不由道:“你急什么?不是还有两个月时间么?”
长书打个呵欠,抬起头道:“五爷,我想一月半之内完成,您就别管了。”
朱易摇摇头,只得走开。
果然一个半月之后,她已将剑铸成。黎家渡的两道江水,水质都极为澄澈清冽,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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