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将那青桑舞女送到叶霜华住处后,便又问明了总管房所在,来找孙九青。
孙九青房前一人道:“总管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萧珩正色道:“我有急事要找你们总管,如果耽搁了,只怕等总管怪罪下来,你们担当不起。”
那值守人将信将疑,犹豫半晌,方与另一人耳语几句,那人立即转身而去,萧珩看着那人远去的方向,笑道:“你们总管不是睡下了么?”
那值守人有些尴尬,并不答话。
萧珩等了多时,方见孙九青急急往这边赶过来,面有不悦之色,也不行礼,只道:“这么晚了,萧阁主找我何事?”
萧珩躬身行了个礼,笑道:“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搅孙总管,实在是阿雁姑娘脚痛难忍,我又没有带伤药,不得已,只好来向总管要一些。”
孙九青一拍脑袋,忙笑道:“瞧我,竟把这事儿给忘了,本是我疏忽了,萧阁主请稍候片刻,我马上去取。”
萧珩拿了孙九青的药酒,回到房间,轻轻敲了敲里间的门。
长书道:“进来吧。”
他走进去,将药酒放在床边一张桌案上。
长书奇道:“你从哪里拿的?”
萧珩道:“找孙九青拿的。”
长书便坐下地来,解开紧紧缠住脚踝的衣带,萧珩看着那衣带沉默一会儿,问:“你出去过了?”
长书道:“青樱既然要我来连云庄找她,连云庄这么大,她一定会给我指路,我出去看了看,大概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
萧珩看着她将药酒倒入手心,悠悠道:“你……就这么想知道你父亲的消息?”
长书也不抬头,轻轻嗯了一声,搽好药酒,抬起头来,目光中露出一丝渴望神色:“我从小就想知道我父亲长什么样,可我母亲从来也不在我面前提起他,我小时候问师公和师傅,他们也不愿多说,不过,我知道他……很厉害。”说罢,面上微微露出笑意。
萧珩慢慢在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下,亦微微笑道:“……怎么个厉害法儿?”
长书似乎来了兴致,将手肘靠在案上,道:“你十二岁才入谷,大概很多事情都还不知道吧。青锋谷枕剑、问剑、倚剑、沉剑和藏剑五阁,本是长老才有资格担任阁主,二十三年前,谷中为了培养青年弟子,开办试剑大会,这才将枕剑阁主之位破例交由试剑大会胜者担任,我父亲,就是第一届试剑大会的胜者,也是第一位最年轻的阁主……”
萧珩看着她,笑道:“你任阁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不是比你父亲还年轻么?”
长书道:“我那算不得数的。大家说得不错,如果那年你来参加试剑大会,枕剑阁主早就是你的了。”
萧珩默然不语,长书看他一眼,半晌叹道:“一事归一事,我也不是输不起之人,输了就输了,这也没什么。”
他犹豫片刻,道:“其实你的剑,并非就真的不如我的剑……我后来仔细看过涵光断剑,总觉得断得有些蹊跷……”
长书道:“怎么说?”
“剑成之后,你有没有试过涵光剑?”
她慢慢摇头:“试剑大会头几天,涵光剑才得以剑成,自然是没有试过,你说说看,怎么蹊跷了?”
萧珩想了一会儿,慢慢摇头:“我也说不好……”
长书以手扶额,自嘲一笑:“断了就是断了,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不过,我以前输给你,并不代表以后也会输给你……”
她忽然想起一事,眸光一闪,朝他倾过身来:“不如我们来做个约定。”
萧珩道:“什么?”
长书一笑:“等找到了勾践墓,我还想去黎家渡找朱五爷,五年之后,咱们约个地方见面,看那时是你的剑好,还是我的剑好。”
萧珩看向窗外,只见月光皎皎,映得流花湖上如烟似雾,一片迷离。
他慢慢道:“五年?这时间也太长了吧?”
“……那么,三年如何?”
“三年也太长,干脆一年罢。”
长书面有难色:“一年?”
萧珩转回头看着她,低低道:“怎么?没有信心?”
长书想了一会儿,咬牙道:“一年就一年,那就说好,一年后的今日,我们就在浮稽山上见。”
萧珩点头,郑重道:“好。”
他又坐了一会儿,见她无话,便站起身来:“很晚了,你歇息吧。青樱那里,你也不用着急,你父亲,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今晚,不要再出去了。”
长书不语,垂下眼睫,良久低声道:“……我是真的很想见他一面,不为别的,就想问问他,为什么要丢下我们母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萧珩轻叹一声:“世间之事,哪来那么多苦衷?你又何必去问为什么?有些事情,只怕知道了反而伤心。”
长书诧异抬头:“你为什么这么说?你难道知道什么?”
萧珩苦笑:“我只知道,有的人,根本就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你以为他对你好,把他看做自己的兄长、甚至是父亲,可是有一天……”
他面上神色渐渐惨然,别过头去,低声道:“睡吧。”
他走到外间,点亮灯烛,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良久,侧耳细听,里间的人呼吸平缓悠长,他知她已睡熟,这才吹灭烛火,轻轻出了门。
他悄悄越过总管房,朝着取药时孙九青回来的方向,一路行去。到了一间富丽楼阁之外,果然远远看见孙九青站在门口,他便悄悄绕到后面,伏在窗外一颗树上。
只听里面薛凝道:“这批剑不出三月,定能赶制成功。”
另一人道:“上次百灵岛给我铸的东拏剑,实在令人大失所望,想不到百灵岛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这声音一字一板,正是颜遨的声音。
外面萧珩想起朱易偷梁换柱一事,心下不由暗笑。
颜遨又道:“我看这次你给我铸的这把剑,倒还不错,希望三月之后,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薛凝道:“南侯大人放心。”
颜遨过得片刻,又问:“此事需进行得极为隐秘,你这里人来人往,如何能保证不被别人知道?”
“庄内剑堂,本也没有能力铸造这么大批量的剑,我三年前,在浮稽山谷中,另辟了一块地方,那地方还没有外人知晓,这批剑就在那里铸造……”
“如此甚好。此事你若办成,我答应你的事,也一定会办到。”
“多谢南侯……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方才说过,这批剑要达成南侯所需之效,须得以人身祭剑,只是这么多童男童女,一时之间,也难以找齐……”
“此事我自会吩咐下去。”
“如此我就放心了……有劳南侯。”
颜遨又停了一阵,才又道:“青锋谷来的那萧阁主,是个什么人物?”
薛凝道:“此人我倒是没有打过交道,尚不知他深浅。”
“……这人年纪虽轻,到底是青锋谷一阁之主,你可得小心,仔细点看着他些。”
“南侯思虑周全。那既无他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颜遨道:“你去吧。”
窗外萧珩在树上又坐了一阵,听得里面动静全无,这才悄悄下了树,慢慢回转。
他回到房中,轻轻躺在一张长椅上合上双目,眼皮却不由自主,轻轻跳动。
此时天色仍未明朗,因薛凝的婚礼便在今日,连云庄内的嘈杂声渐渐四起,萧珩躺了一会儿,听得外面声音越来越大,便自长椅上跳下来,理理衣袍出了门。
他在连云庄内转了一会儿,庄内人来人往,面上均是一派急促神色,并无人理会他,他在流花湖畔流连一阵,又慢慢朝庄门口走去。
孙九青忙得焦头烂额,一转头看见他的身影,忙将诸事撇下,赶过来道:“萧阁主哪里去?”
萧珩笑道:“睡不着,出来走走,孙总管不必管我,忙您的吧。”
孙九青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交给他们办就是了。萧阁主若是想在庄里走走,我倒是可以带带路,别看这庄子不大,一不小心,倒挺容易迷了路。”
萧珩道:“如此便有劳总管了。”
正说间,门外忽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两名侍卫进来禀报:“总管,外面来了几个小叫花子,说今日咱们庄里办喜事,要讨几个喜钱。”
孙九青不耐道:“这点事也要来问我,我身上可没带钱,快赶走。”
萧珩一笑:“今日少庄主大喜,别人要来讨这吉利,咱们可不好拒绝。我身上倒带了几个钱,等我去将他们打发走便是。”说罢,出门将钱分给众小孩,又回至庄内。
孙九青笑道:“多谢萧阁主。那边便是庄里的剑堂,不如我们去那里转转?”见他点头,便引他朝剑堂走去。
萧珩一路慢慢吞吞,一边走,一边不停问东问西,孙九青早不耐烦,奈何薛凝有令,也只得强打精神应付,见他好不容易参观完剑堂,居然又想去厨房一观,便忍不住道:“今日厨房颇为忙乱,我们就是去了也无从下脚,我看还是算了吧。”
萧珩颇为遗憾:“贵庄食物精美,昨晚送来的点心更是雅致可口,那荷叶水果羹,阿雁姑娘吃了赞不绝口呢!本想来看看,不知今日又做了没有……”
孙九青笑道:“这个好说,一会儿我让他们送来便是。”
萧珩笑道:“多谢,这会儿天也大亮了,我还是回去看看阿雁姑娘脚好的怎么样了,孙总管也不必再陪我了,尽管忙您的吧。”
孙九青心头一松,呵呵笑了两声,一直把他送到房门外,这才告辞离去。
萧珩回至屋内,里间长书果然已不在房中,他便躺到椅子上,翻开昨夜看的的那本书。
晨光自窗户中透入,浅红纱帐内,娇美少女缓缓伸个懒腰,睁开双眼。
她慢慢自床上坐起,茫然看了看坐在屋角的白衣男子,迷惑道:“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薛凝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别装了。”
少女睁大双眼:“你说什么?”
薛凝看着她迷蒙的眼神,将身子靠到椅背上,懒懒笑道:“我可不是青锋谷那些愚蠢之人,已经由得你装了这么久了,现在是该说正事儿的时候了。”
少女面上神情立变,眼珠一转,娇笑道:“好吧,既被你看穿了,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薛凝面上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们要秋葵故意透露你妹妹的消息给我,好让我将你妹妹带到连云庄,又怎么不把秋葵看紧点?她不仅把你们要她说的告诉我了,连你们不想要她说的,她也全部都告诉我了……”
青樱咬牙道:“早知道这小贱人靠不住……”斜眼看了看他,不由问道:“你使了什么手段?”
他暧昧笑道:“这手段嘛……你要不要试试?”说话间欺身过来,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这种美妙的滋味,可是哪个女人都无法抗拒的……”
青樱见他俊美的脸庞越凑越近,脸色有些发白,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顾左右而言他:“你把秋葵怎么样了?”
薛凝将她揽在怀里,一边挑开她的衣衫,一边笑道:“我是想带她来连云庄,可她本已死心塌地跟了我,李庭一死,却又改变主意啦,真可惜。”
“你把她杀了?”
“你这小丫头,总想着杀人可不好……我也没有杀她,只不过是给她下了一种药,让她慢慢变疯而已。李庭已死,她就是疯了也情有可缘,你那干娘,也怀疑不到我头上。”
青樱衣衫已给他解开,眼看肚兜就要被他扯下,忙又道:“那我妹妹呢?”
薛凝在她手臂上吻了一下,含糊道:“你溜进庄子里来,前脚把她藏在山洞里,我后脚就把她接走了……”
青樱只觉他温热的唇在手臂上游移,不由自主,浑身泛起一阵酥麻之感,忙咬了下舌头,媚笑道:“你今日不是要成亲么?你不留点精神,晚上新娘子可要不高兴了。”
薛凝大笑:“不劳你费心,我精神足得很。”眼光朝她雪白的玉臂慢慢看上去,光洁的肩头,一块铜钱大小的印记赫然在目,他慢慢放开她,满意点头:“你功课倒是做得足。”
青樱暗暗松了口气,故意将手臂又缠上他颈间,盈盈秋波如水般荡漾:“怎么又停了?”
薛凝笑道:“原来你比我还急……”
青樱道:“我既不用装成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薛凝面上笑容却是一收,将她推倒在床上,起身坐回椅子,慢慢道:“我看,你还是继续装下去的好。”
青樱一愣,薛凝把玩着手上一个指环,道:“实话告诉你,你们想在我连云庄找的东西,我自己也在找,如今快有眉目了,只是,你妹妹我另有用处,有个人,却需要你去应付一下。”
青樱问:“是谁?”
薛凝道:“楼重铭。”
她心中念头急转,明白过来:“我父亲在为你做事?”
薛凝笑道:“我是想,不过嘛,这也要看你的了。你父亲并不知道还有你这个人,他只道他妻子生下的只有楼月娘一个,在他面前,你可不能再露出破绽了。”
青樱格格笑道:“我父亲和月娘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了,这个倒不是难事,只是,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薛凝道:“你那点心思,我可是全都知道,你如果能哄得楼重铭乖乖为我做事,你想取代李之仪,我也会帮你。再说,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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