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反手将身后那石栏一拍,自栏杆内抽出一把长剑,轻轻抚摸,喃喃道:“这几年有那贾清替我看着这里,我倒省了不少事儿……这剑,也有几年不曾用了……”
长书目光不由自主被那长剑吸引过去,只见那剑长三尺有余,剑身细如柳叶,清莹若水,通体寒气灼灼,湛然生光,她正看得入神,却听萧珩呼道:“小心!”封七娘飞身而起,已是一剑刺向长书。
那剑在她手中使来,锋芒顿敛,剑光隐去,剑气纵横而来,剑身却几不可见,长书一刹那间,只觉避无可避,只得向后仰去,岂料剑气如水,竟能婉转流动,紧随而下,眼见就将削下她头顶发髻,“叮”的一声,剑气浑然顿住,却是萧珩手持长书那把锈剑,拦住了封七娘。
萧珩沉着脸道:“别光顾着看剑!”将她推到一边,凝目看着封七娘手中长剑,封七娘一收势,剑光立现,在她手中熠熠生辉。
长书站定,这才定了定神,问:“可是断水剑?”
封七娘道:“不错。你们手中的,莫非是揜日剑?”
萧珩笑道:“本来我们也不肯定,不过既然大姐说是,那便是了……揜日剑对上断水剑,或还可一战。咱们还是走开些,以免伤到君兄。”
封七娘冷哼一声,回身便走,萧珩缓缓跟上,封七娘走得几步,倏然转身,剑光再隐,漫然剑气森然侵来,萧珩使开揜日剑,不慌不忙挡住。
长书站在一边凝神观看,只见封七娘身影飘飞,招式轻灵诡异,剑剑夺命,往往能在绝无可能之处,刺出致命一剑,萧珩挡得一阵,便已汗如雨下,游走四方之际,身形渐显沉重,几无还手之力。
长书顿足呼道:“换我来!”萧珩百忙之中,看她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手臂画了个半圆,手中之剑于圆中斜斜递出,拨开封七娘的剑气,剑尖随势一转,再次拦下流转向上的剑气,继而剑身顺势一翻,反手刺向封七娘腰间。
封七娘吃了一惊,急忙后退几步,道:“你是谁?为何会使这越女剑法?”
萧珩缓缓收剑站定,只看着封七娘,并不说话。
封七娘面露疑惑之色,半晌道:“你……莫非是……”
萧珩仍不说话,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封七娘面色一变,收了剑,沉吟道:“怪不得……也罢,既然是你来了,那我今日自然要放你们走。”仰头笑了几声,又道:“好!好!想不到你真的来了……”
她笑得几声,忽然将断水剑一横,上前两步,垂首呈与萧珩。
长书吃惊之余,心下顿时一寒。
只见萧珩面容沉静,单手接过断水剑,沉吟片刻,方道:“多谢。圣主真身所在之地,大姐可能告诉我?”
封七娘抬起头来,诧异道:“圣主遗命,你要找齐八剑,需凭自身之力,我们不得相助,你莫非不知?”
萧珩道:“我自然知道,不过……”
封七娘正色道:“圣主如此安排,也是要考验于你,若连圣主真身所在之地你都没本事找到,又如何能找齐八剑?……还希望你,莫要辜负圣主期望。”
萧珩唇边缓缓露出一丝笑意,欠身道:“多谢大姐教诲。”
封七娘叹了一声,面容一黯,缓缓走到君无尘身前,轻声唤道:“无尘。”
君无尘脑中本已转过无数个念头,见了她与萧珩的搏斗,方知自己绝无可能将她击杀,此刻已是绝望已极,说不出话来。
封七娘道:“自我知道你是周家后人那一刻起,便知你我缘分已尽。你既然没有喝下那能让你忘记过去的药水,此刻又知道了这里的秘密,我就是想,也不能放你出去了……”
君无尘嘴唇轻颤,道:“……你要杀我?”
封七娘轻轻一笑:“我手中粘了不少无辜之人的鲜血,早知道有这一天。无尘,我们一起去罢。黄泉路上,有我陪着你……”说罢,伸臂将君无尘紧紧抱住,纵身一跃,向那化骨池飞去。
长书飞身纵来,却只拉住君无尘右足,封七娘去势甚急,她身不由己,随势而去,转眼之间,三人一起跃出栏杆,向化骨池坠下。
萧珩急忙抱住长书双腿,脚下使力,牢牢顿在栏杆边,封七娘本死死抱住君无尘身体,此刻双臂却是一松,原来她已率先沉入化骨池,一半身体沁入蚀骨之水中,顷刻间化为乌有。那边力道一松,这边萧珩往后一扯,长书与君无尘齐齐跃回栏杆,重重摔倒在地。封七娘那两只断臂,也沉入池水,转瞬消失不见。
君无尘面色煞白,浑身颤抖,委顿于地。
长书站起身来,拍拍衣服,目光久久凝视在化骨池水之上。
萧珩静默半晌,弯腰拾起揜日剑和断水剑,道:“此时不宜久留,走吧。”
三人出了地道,已近黄昏时分。
花灯与叶霜华早已守在地道入口,花灯见长书率先钻出,不一会儿,萧珩扶着君无尘也慢慢出来,不由喜极而呼,奔上前来,将君无尘抱住。
叶霜华道:“怎么是你们三人出来了,封大姐呢?”
君无尘面上一片茫然空洞之色,并不说话。长书道:“她死了。”
花灯本对封七娘极为厌恶,这几日来同生共死,不知不觉间倒与她亲近了许多,不由恨了长书一眼:“你们杀了她?”
长书冷笑一声,看了一眼萧珩:“我就是想杀她,也没这个本事……萧珩,你随我来。”快步走到周宅外一棵大树下,听见身后脚步声轻轻跟来,这才站定,转过身来,沉声问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23
23、二十三 。。。
萧珩见她双目之中满是戒备之色,半晌才道:“……你我同门七年,你不知道我是谁?”
长书冷冷道:“别装傻。”
萧珩苦笑一声:“……我本姓颜,叫颜墨,是厉洲北侯颜琛之子,谷中只有师公和师傅知道……”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不是也知道么?”
长书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封七娘在墓中,为何要把断水剑给你?她口中说你要找齐八剑,又是怎么回事?”
他双手一摊:“我怎么知道她说的是谁?她既然那么说,我便默认了,不过想借机让她说出勾践墓在什么地方,再说,她要把断水剑给我,我难道不接?”
长书紧紧盯着他:“那越女剑法,你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萧珩自怀中摸出一本书册递给她:“我下山之前,明玉师叔把这个给了我,越女剑法,是从这上面学的。”
她心下狐疑,接过一看,疑惑道:“长风长老?”
他点头:“不错,长风长老本名沐风荷,是勾践死士中沐姓一族……”顿了顿,将天泉老人说讲沐风荷与王绮罗之事,尽数说与她。
长书将那剑谱翻开看了几页,自言自语道:“这剑法果真奇妙,虽与封七娘的剑法一脉相承,却又不尽相同,只是长风长老一番心血,却又将这剑谱束之高阁,真是可惜了。”
“长风长老,应该是怕王、沐两家人丁逐渐凋落,越女剑法失传,这才留下这剑谱。可能他觉得毕竟有负于祖先,是以留下遗命,不得外传。”
“嗯……这么说来,青樱想在藏剑阁内找的东西,怕就是长风长老的来历和这剑谱了。”
萧珩道:“应该错不了。只是长风长老入谷之时乃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们又如何得知?”缓缓抬头,凝视着天边一道如烟晚霞:“他们,会不会就是封七娘口中所说,要找齐八剑的人?”
是夜几人便合力砍树扎筏,直至第二日清晨方才准备停当。
君无尘精神萎靡,看了看周围,道:“此处离舟山不远,还是先去舟山吧。”
其时日出青嶂,晴云洗空,清风送爽中,木筏顺水漂流,果然不到半日,便在舟山境内停靠下来。
叶霜华归心似箭,上了岸便与众人告别,临去之时,踌躇半晌,低声对萧珩道:“我住在舟山城北的七弦山庄,如果……如果……”
她“如果”了半天,也未说出后话,萧珩本见她爽朗大方,却不知她为何突然扭捏起来,不觉一笑:“若是有机会,一定去拜访。”
叶霜华微微红了脸,又看了他一眼,方才告辞而去。
君无尘拱手道:“我与花灯,也需去采办新的船只,二位如果要回鸣阳,可在此等候几日。”
花灯笑道:“所幸那方还山给的银子足,再买两只新船也够……”她此际心情极为畅快,连带看傅萧二人也觉得顺眼多了,又道:“我和无尘哥哥每次来舟山,都住在河边的流水客栈,你们如果要回去,三天之内就得来找我们,若是迟了,我们可就走啦。”
君无尘走得几步,又回转身来,低声道:“二位帮我查明真相,又救我性命,实在感激,你们放心,此次探墓一事,我绝不会透露半分……”
长书却道:“君兄对流芳楼想必很熟悉,还请你回去之后,在流芳楼内放出消息,就说山内王陵已破,是我杀的封七娘。”
君无尘吃了一惊:“这……”
萧珩看她一眼,点头微笑:“烦劳君兄了,该怎么说,想必君兄自然明白。”
君无尘便不再问,点头道:“好——后会有期!”
舟山城坐落于一带丘陵之上,重楼叠角,高低错落。长书与萧珩离了河岸,慢慢往往高处走去,一路只见长柳满阶,浓荫翠柳之中,风舞莺啼,街巷深深。
两人走不多时,便于僻静处寻了一间客栈,那客栈前有条小巷子,几个小叫花子缩在街角,见来了生人,不约而同,齐齐围上前来。萧珩心中一动,摸出钱来分给众小孩,又笑道:“晚点你们还在这里等我,我给你们拿吃的来。”
夜间月凉风静,长书独自在房中看那本剑谱。
这客栈乃是一个四合小院,院中种着几株凤尾竹,凤尾盈盈垂下,满院银霜绿叶,寂静无声。
她看得入神,良久方听见有人轻轻敲门。
她起身将门打开,不悦道:“什么事?”
萧珩正欲踏进房来,见她堵在门口,毫无请自己进屋的表示,不由慢慢将已跨进门槛的右脚缩回去,面上现出一丝尴尬之色。
长书看了他一眼,走回屋中坐下,他犹豫一会儿,关上门跟了进来,缓缓在对面坐下,理理衣袍。
她只低头看书,也不搭理他,他坐了一会儿,低声道:“你……还想去找越王墓?”
长书头也不抬:“为什么不找?”
萧珩犹豫一会儿,慢慢道:“下山之前,师公曾对我说,月娘之事另想办法,让我一定要将你拦住,勾践死士的确不容易对付,封七娘的厉害,你我也见到了……”
长书合上剑谱,道:“既有这越女剑法的剑谱,胜算便大了许多,再说,既然都到了这里,不去探一探,我可不甘心……你若是怕了,就回去吧。”
萧珩不语,半晌,缓缓道:“我自然——也不甘心。”
长书闻言不禁一笑,抬起头来,触到萧珩目光,他轻咳一声,将头转向窗外:“如何找勾践墓,你可有头绪?”
长书沉思片刻,道:“九蚣山中的空墓修建之时想必声势已是极为浩大,如果再在相隔较远的地方修建真墓,一来不好掩饰,二来人力物力也不好分配,所以我想,勾践的真墓一定就在九蚣山附近。”
萧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并不说话。
长书又道:“封七娘曾说王氏与沐氏分守两处,但既然长风长老曾与王绮罗相恋,那他们应该常常相见才对,王氏又曾联合沐氏,一起杀了九蚣山上的人,如果两处隔得太远,沐氏又如何放心丢下真墓不守……所以,咱们也不需要到别处去,只在这里守株待兔便是。如果君无尘在流芳楼内放出消息,沐家人知道空墓秘密泄露,自然会着急找上门来。”
萧珩面上笑意不减,点头道:“不错,不过若是沐家人不来找我们,又如何是好?”
长书闻言,不觉眉头轻蹙:“若是不来的话……那便逼他们出来。”
“如何逼?”
她道:“那就要看你,舍不舍得断水剑了。”
萧珩缓缓点头,站起身来:“好。先等几日再说吧。”
次日仍是丽阳高照,长书出得房来,只听隔壁房间悄无声息,便在客栈周围转了转,往高处的城中心走去。
她走过两处茶肆,进去晃了晃,坐一会儿便又出来,大摇大摆,走到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进了一间热闹酒楼。
她刚刚走上楼梯,便听得楼上有人侃侃而谈:“铸剑诸法中,有一种斩魂之法,铸剑人倒是无需以全身祭剑,不过却需将自身精血在铸剑过程中渐次灌注入剑身,如若运用得当,到剑成之日,铸剑人魂魄便会一分为二,一半存于自身体内,另一半却封在剑中,自此,铸剑人与剑,魂魄相依,剑亡,则人亡,若人亡,则剑毁……此之谓斩魂之法也。”
长书心头一喜,快步上得楼来,果然一痕老人端坐于窗前,红药坐在他下首一张桌子旁,正聚精会神看着一痕。
一痕目光扫来,看见长书,面上神色亦是一喜,微笑着朝她点点头,继续说完:“斩魂之法极之凶险,方才所说乃是最好的情况,多数时候,铸剑人与剑,在铸剑的过程中会相互争夺精血,如果控制不好,一种情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