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她离开之后,我的眼里就再也不能看到其他人了。
我无法为她做到一生只穿一次喜服,只饮一盏合卺酒,也无法继续“白首不相离”的旧诺,唯有把内心为她封存起来,献祭在她栖身的那些岁月里。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纵斯人已逝,然深情难改。
就像在新婚夜过后的第一天,她将象征着自己,还没燃尽的凤烛吹熄一样,她走后的那一场雨,将我余生的炙热也一同吹熄了。
心肺一并都是冷的。
所有的爱别离,恨长久也都随着她深埋黄土,曾经的红颜就留在岁月最美的那一刹那。
宣纸上斑驳的画影,青石碑上冰冷的镌刻,祠堂里众多牌位添了林陈氏的那一个,这些都成为了一个临水照影的符号,将我的生命划分为前半生,后半生。
只是前半生冗长,看着一个人的笑容就能够地老天荒,恨不能须臾白首。
后半生短暂,只余下作茧自缚。
外面雨点击打着青石阶,合着风声听起来,如泣如诉。
你听,这字字句句都是悼亡者之歌。
死生契阔。
此生不负。
☆、第11章 生病
不得不说,林喻乔第一次出府还是觉得很震撼的。
虽然全程都是坐在马车里,也没机会下车看看。
和林喻乔在同一个车里坐着的,除了她的嬷嬷方氏还有丫鬟赤风,再就是二小姐林喻玫,和她的一个嬷嬷一个丫鬟。
林喻乔和二小姐林喻玫现在是相看两厌,打过招呼互相就再也没说什么话。
林喻玫本来也不算喜欢林喻乔,更是为着之前林喻乔和林喻瑄的那一场闹腾,被林喻瑄灌了不少林喻乔的坏话,再加上李氏和二夫人何庆芳的不睦已经是遮掩不住的地步,现在和林喻乔连表面的交情都没了。
不过林喻乔也无心搭理林喻玫,偷偷的撩开马车窗帘的一道缝,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街上游人如织,店铺门前都挂着大红灯笼,有的门前还竖着旗帜,迎风飞舞。各个酒楼更是人满为患,二层的楼上站满了观景的食客。
街边两旁都是一个个小摊,摆着各色的灯笼,还有几处围了几圈的人堆,是在赏灯猜谜,与彩灯挂在一起的,还有笙箫,笔砚之类的彩头。
间或还有文人雅士自发摆着桌椅,放上自己自制的灯笼,灯上有字有画,从中猜出谜题的可以将灯带走,亦或是碰上有缘的,还能互相结交一番。
经过的几条街都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喧嚣扰攘里,突然人流退散,大家挤挤挨挨的,经过的行人衣衫甚至都离着林喻乔的车窗极近。
原来是街前有□□表演,伴着热闹的奏乐,一群表演者陆续穿过街心。
前面一节的人都踩着高跷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带着各种诡谲夸张的面具,中间则是四人抬着的扛肩轿,轿上坐着打扮成神女的年轻姑娘,穿着白沙,额前还点着梅花型的花佃,后面则是敲锣打鼓的乐人,都着黑衣,腰间围着绿稠的束带。
“这是什么戏?”
鼓乐喧天中,林喻乔指着外面的表演问方嬷嬷。
“这是咱们这里上元节的老花样了,因为只在京洛才有,故唤作洛坤戏。老人们都说,请了坤神娘娘,一年家里都太平。”
等最末的鼓乐队伍也散去,马车缓缓动着,林喻乔看着街边的兔子灯和转的飞起的走马灯心里痒得很,就叫方嬷嬷下去给她买一盏来。
方嬷嬷一开始不允,后来抵不过她撒娇,就使前面坐着的小厮去给她买来两盏。
“哼。”看着林喻乔使人去买灯,林喻玫很不屑,暗地里觉得林喻乔如此上不得台面,净稀罕那些破烂儿。
林喻乔觉得林喻玫这哼声很挑事,原先还准备拿另一盏灯让一让她,如今立马歇了心思。
喜滋滋的看着买来的走马灯,林喻乔不禁佩服起这个年代的手工艺者了。没有机器,没有流水线,他们所做出的每一项巧夺天工的手工制品,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走马灯外表是宫灯的框架,里外三排绸布,最里面是被固定住的粗蜡烛,顶上是气扇,三排颜色深浅不一的灯罩缓缓的转着,拼成了在灯上转动变幻的花开富贵。
马车在街市上都转了一圈,也没停下,直接就回去了,原本就是带着她们看个热闹。
因着林喻乔和林喻玫是姑娘,虽然还小不用戴着帷帽,可也不允许抛头露面的在外面行走。而林喻天则不跟她们一道,是由林喻城和林喻峰他们带着,和舅家的表哥一起,参与一些小郎君能玩的娱乐项目。
盼过上元节的这场热闹,等回到府里,林喻乔又开始耐心的等着跟张氏去上香了。
但是在出门前,林喻乔突然听说林喻城病了。
早上去李氏那里请安,因着陈良侯也在,林喻乔也没敢细问。从张氏那里吃过早饭,回到李氏的会芳院,林喻乔这才开口。
听林喻乔问起,李氏的眼眶又泛红了,碍于林喻乔年纪幼小,有什么话也不好和她说,就只道,“就是读书太劳累了,你哥哥不容易,有空你也去看看他。”
如果林喻乔真的只有五岁,听过李氏的解释可能也就这么过了。但是现在,她从李氏的表现中敏感的觉出了不对劲。
因此中午吃过饭,林喻乔就去了林喻城的院子里。
走过穿堂还没进里屋,林喻乔就听到林喻峰的声音,带着震怒和颤抖,“二哥,父亲怎么可以这样!你可不能就这么听话,咱们去找舅舅,让舅舅与他说!实在不行咱们就都去外祖家,这个家里实在没有容身之处了!”
“我没事,你赶紧回去用功学习吧。考试在即不要分心,这事我心里自有筹划。”
林喻峰声音听起来很低沉,带着生病后的无力。事已至此,他并不想让林喻峰也受影响。
“可是二哥你苦读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早点考上功名,能够出人头地么!如今平白就要你晚三年再去考,这是什么道理,哪家有这样做父亲的!”
几个兄弟里林喻峰对林喻城最了解,知晓平日里他的用心和不易,如今好不容易即将有机会出头,却又被父亲强行压下,就是林喻峰都受不了。
看着弟弟说着说着就哭了,林喻城知道他是替自己委屈。可是如今陈良侯一个孝道压下来,他若是执意去考,少不得背上一个忤逆。时人最是重人品,有了那样一个污名,即使他考上了也是没什么前程可言的。
“哭什么呢,男儿有泪不轻弹,还没到真正的难处呢,怎么能这么不禁事。你好生回去读书吧,对四弟五弟也别多嘴。他们还小,顶不上什么用处,免得糟心。”
将林喻峰劝了回去,林喻城又闭上眼睛,从心底涌起疲惫之感。
林喻峰掀开门帘出来时,正好和林喻乔撞上,因着状态不佳,林喻峰简单和她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轻轻地打起门帘进去,林喻乔走近闭着眼一脸憔悴的林喻城,心底一阵阵的难过。
从林喻峰和林喻城的话里话外,林喻乔已经猜出了林喻城生病的原因,对陈良侯忍不住一阵反感。做爹的人怎么可以偏心成这样呢,简直不可理喻。
不忍心让林喻城再打起精神应付她,林喻乔看了看林喻城的睡颜,为这个少年抚平了皱起的眉间,没出声又退了出去。
感觉到一股点心的甜香,林喻城知道是小妹来了,如今人没出声就走了,为了她的贴心而觉得心里一阵暖意。连带着心情也逐渐好起来,不像刚知道这件事时那么沉郁。
本来林喻城以为陈良侯这个做父亲的,最多也就是偏心罢了,所以一直以来就没有存着能够依靠他的心。却没想到自己努力出头,拼力奔前程也是碍了他的眼。
在陈良侯的书房里听完他所谓关心的说辞,最后却不容反驳的要他晚三年再去考,林喻城那一刻心里恨意弥漫,简直压不下来。
回去后他又想起当年小时候,自己从二婶口中得知父亲寻到了血参却都用给了大哥,那一种委屈和怨恨,让他这么多年仍然记忆犹新。
林喻城虽然平时老成,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少年,一时新愁旧怨交织,当晚就撑不过开始发起了烧。
病中李氏来看他,林喻城忍不住将事情告诉了她,心里满是恨意,连父亲都不想再叫了。
“对他来说只有林喻琪才是儿子吧,我们这些人算什么,不过草芥瓦砾,压根就是不用挂怀的,随意摔摔打打看不顺眼只恨不能丢了去。”
李氏也没想到,陈良侯竟然这么做,对他来说儿子有出息难道还不光彩么。又一想,陈良侯最是宝贝林喻琪,八成是怕林喻城有了出息压林喻琪一头,才自己先要压下林喻城。
这缘故林喻城也能猜到,故而心里更恨。
听到林喻城说的话,李氏忍不住也对陈良侯充满怨恨,十几年来不管他们娘几个做得多好,陈良侯都是看不见的。以前不管不问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要压着林喻城不让他出头。
不舍得林喻城受这么大的委屈,李氏再也忍不下去了,坚定地和林喻城说道。
“我马上去给你舅舅去信,让他帮你和你爹说,他若执意不许,咱们就回你外祖家,横竖不碍着他和琪哥儿。”
撑着病体林喻琪赶紧安抚下母亲,他知道这些年母亲的心酸,更是发奋读书想要自强,为了早一天能够成为母亲的依靠,叫她不要再如此进退不得。
可是就因为了解他们现在的处境,林喻琪心中更是通透。一个孝字大过天,陈良侯总还是他的父亲,这个年节做父亲的别说担心儿子受挫让他晚三年再考,就是让儿子去死,也是走到哪里都能说得过去的。
就是让他们舅舅来和陈良侯说,也是没什么大用处的,反而两方说得不好了日后交恶,更是亲戚都走动不得了。
将李氏劝了回去让她别为了自己再和陈良侯吵闹,林喻城写信给老师郭洪,将自己的处境悉数告知。即使再难堪也没别的法子,他知道老师见多识广总能给他寻一条主意,比自己自苦来的有用。
因为郭洪是庶子,从小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嫡母又是个严苛的,少年时一路进学读书也是颇费周折,如今想来能够对林喻城更有设身处地之感。
果然,郭洪第二天就回了信,信中也说若是陈良侯执意要他三年后再考,那就真没别的法子。不过也劝他不要灰心丧气,如今他虽然学的不错却也不是特别有把握,这一届错过了若是潜心苦读,下一届院试保不准更有出息。
惟今之计,还是收敛锋芒,以图日后。
林喻城既对陈良侯彻底死了心,不免想到如今就如此艰难,等待考试的这三年他又是待说亲的年纪。他虽不想分心,但是架不住陈良侯再给她挑一房更不省心的老婆啊。
父母之命,他做儿子的无法违背,让他受着,又不甘心。
这未来说远不远,一个个麻烦都在前面立着。之前光是延后三年院试就心焦木烂的,却没想过,这说亲之事,更要好生思量。
☆、第12章 启发
林喻城还在养病,再不乐意,李氏也得跟着张氏去慈方寺烧香,为林喻琪相看媳妇,林喻乔等人也随行。
要说上一世,李氏可没有跟着去,那时候被张氏看出她想给林喻琪的婚事使坏,张氏更不待见她了,直接把她撇在府里。
扶着张氏从主殿出来去寺院后面的禅院,林喻琪匆匆的见了安乐侯府的四小姐一面。
当然也没有细看,一两眼打量过就算完,再继续看下去就是耍流氓了。
林喻琪只看到了金四小姐一个垂首跪拜的侧面,看起来身姿窈窕,感觉也不坏,就冲张氏点头了。
“孙儿一切都听老太太的。”
林喻琪面红耳赤的说完就急急的要往外跑,看起来很不好意思。
林喻乔坐在李氏旁边,看着他那样子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就看了那么匆匆一眼,连人高矮胖瘦也没瞧清楚就一副思春少年的样子了,她这大哥要不要这么清纯啊。
“你个促狭丫头。”
张氏也听见她的笑声了,打发走林喻琪,回身就作势要拍她。
不过想到刚才林喻琪逃难似的往外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完就不觉感叹起时间,当时林喻琪抱养在她身边时还是眼睛都没睁开的婴儿,一转眼这孩子都要娶妻生子了。
对于林喻琪的生母陈氏,张氏也是极为爱重。那孩子孝顺她,在之前府里那么艰难的时候就全靠着她,一府人才能撑下去。她一朝身去只留下个刚出生的孩子,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唯有替她照顾好林喻琪,才算全了她最后的念想。
一会儿工夫安乐侯三夫人就带着四小姐过来和张氏见面,比起刚才林喻琪只看一眼就算了,林喻乔她们就能大大方方的随意打量。
看着这位日后的世子夫人,林喻乔心里有点失望。
她已经忘记了前世看的那本《春风斗锦堂》是怎么描述的,但是大概都是聪慧稳重有手段之类的,外貌描写很少。现在见了真人,没想到长的这么,一般。
金四小姐皮肤有点偏黄,五官端正,也就只有端正了,只一双眉毛长得好,似柳叶,衬得眼睛也有点顾盼生情。索性身材还不错,一把纤纤细腰。
就这么一个人,聪慧什么的目前看不出来,只能觉出人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