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济济有众,成听朕命。蠢兹有苗,昏迷不恭。悔慢自贤,反道败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民弃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尔众士,奉辞伐罪。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勋。
誓词宣布之后,大众踊跃听命,即向云梦大泽南岸进发。
‘那边有苗国亦派兵拒战,接了两仗,有苗军不支,渐渐向后引退。大军齐渡大泽,在南岸扎下营寨。伯禹叫了敢死之士,携了劝降之书,叫他们百姓及早归附,免致大兵一到,玉石俱焚。哪知有苗之民竟置之不理,伯禹只得传今分三面进攻。那有苗之兵并不还击,只是敛兵守险。原来这就是成驹的计策,从前早经预备好的。成驹的意思,知道实力相扑,一定不能抵敌,所可恃者,全在地理上险阻。所以他遇到伯禹之兵,略略抵抗,随即退守他所预定的山岩,那边已筑有很坚固的防御工程。伯禹兵仰攻不能得手。
这时正值夏季,炎雨郁蒸,瘴气大盛,过往的飞鸟,触着这气都纷纷坠人水中。北方兵士如何支得住呢?看看攻打将近一月,虽然亦夺到几个山头,但是一山之外,还有一山,犁庭归|穴,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伯益看得这个形势不妙,深恐从征诸侯因此懈体,藐视中朝,或者苗兵趁我疲备,乘势冲出,反致失利。于是当着大众诸侯,发一个议论道:“现在我师进攻,不过三旬,苗民已只能退缩,并无反抗的能力,从此直攻过去,加以时日,原不难使苗民扑灭。但是某的意思以攻心为上,苗民顽梗,专以力服,恐怕是不对的。从前苗民,何尝不痛加攻伐。然而几十年之后,依旧如此。现在就是再胜了他,他的人民岂能尽行屠戮!仇怨愈深,终必为南方之患。某听说惟德动天,可以无远而勿届。我们以为苗民指日可平,未免太自满了,满则招损,谦乃受益,这个叫作天道。某想苗民虽则顽蠢,终究是个人类,没有不可以感化的。从前帝在历山躬耕的时候,日日向着旻天号泣,他的对于父母总是负罪隐匿,见了瞽叟,总是夔夔斋栗,绝不敢有丝毫尤怨父母之心,所以后来瞽叟虽顽,亦终究相信顺从了。照这样看起来,至诚之道,可以感格天神,何况有苗呢?”
大家听了,都以这话为然。于是伯禹不得已,只好传令班师。然而这口气终究不能不出。归途绕道,走过鄀国,鄀候出来迎接。伯禹责数他抗不遵命之罪,就将他拿下,带到京都去治罪,其余四方诸侯亦各自散去。倒是有苗国人正在竭力防守,忽然见大兵退去,反弄得莫名其妙。起初疑心是诱敌之计,不敢追袭,后来细细探听,知道真个退去,方才放心。但是究竟为什么原故退去呢?猜度不出,有些疑心是帝舜死了,伯禹急急的要归去即位,但各处探听,并无其事,后来才知道是为了伯益一番以德服人之议论的原故。
成驹笑道:“他果然要以力服人,我且和他斗斗看,大不了我们再退到三危山去。如其他要以德服人,那么决不会再用兵来攻打,我们亦不必与他决裂,不妨敷衍敷衍他,给他一个面子。我们在这里依旧做我们的事,看他有什么方法奈何我?
”说罢,就叫了几个精细的中原人暗暗到蒲坂去探听伯禹率兵归去后究竟做些什么事情,回来通报。按下不提。
且说伯禹班师到京,即日陛见,将所以班师的原故说了一遍。帝舜本来是尚德不尚力的人,听了之后,便说道:“这也很好。我们德不厚而行武,本来不是个道理。我们前时的教化还没有怎样好呢,我们先来诞敷文德吧。”于是一面谨庠序之教,作育人材,一面又时时用万舞,舞干羽于两阶,表示四海诸侯不复用兵。对于鄀侯,念他是颛顼帝时功臣之裔,赦其死罪,将他的家属一齐都驱逐到幽州地方去。后来他的子孙却非常蕃衍,自成一派,名叫阴戎。在春秋时候,大为中国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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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帝舜舞干羽之后,那有苗的暗探就将那个情形回去报告。成驹向他的国君道:“那么我们只好到蒲坂去走一遭了。
”三苗国君道:“为什么要去?”成驹道:“打仗之法,第一叫伐交,就是去掉他的帮手。从前他来攻我们,我们能够守得住,就是他失了帮手的原故。他那时声势非不浩大,但是细接起来,助战的诸侯哪一个不抱怨他所定贡法之苛刻?哪个肯真个为他出力?亦不过敷衍面子而已。如今他改去方法,号称以德服人,我们若再和他反抗,他到反振振有词,说我们真个不可以理喻,那么表同情于他的人倒反要多了。我们假使到他那里去朝他,一则敷衍他的面子,使他可以下台,不再来和我们作对;二则亦可表示我们一种怕软不怕硬的态度,使他下次再不敢轻易来侮辱我们;三则对于各国诸侯亦可以得到他们的同情。上兵伐交,就是这个方法。”
三苗国君道:“我们跑去,他趁势扣住不放,如之奈何?
”成驹笑道:“决无此事。他自称以德服人,如扣住来朝之诸侯,岂不是使天下诸侯都要疑虑吗?下次哪个肯再去朝他呢?
这个决不会。”三苗国君道:“万一朝见的时候,他竟教训我起来,说道某事当改过,某事当依他,那么怎样?”成驹道:“这却难说,然而不打紧。无论他说什么,只要一概答应就是了,横竖回到国里来,依不依我们自有主权,他那里能来管吗?
”有苗国君听了有理,就立刻上表谢罪,并请入朝,一面就带了几个臣子向蒲坂而来。
且说伯禹诞敷文德,两阶干羽舞了七旬,忽然得到有苗的谢罪表文,不禁大喜,以为文教果能柔服远人了。于是吩咐筹备延接典礼,特加优渥,以示鼓励。过了几月,有苗国君到了,朝觐礼毕,循例赐宴。帝舜乘机训勉他几句话:一项是三亩狐功的政策反道败德,万不可行,必须改去;第二项说成驹是个亡国之臣,专务私智,延揽小人,屏黜君子,如再重用他,恐怕不免于亡国;第三项说玄都氏之国亦系古国,闻贵国常用武力侵逼他,且遏绝他朝贡中央之路,不特背叛朝廷,抑且大失睦邻之道。这三项还望贵国君深加注意,庶可以永迓天庥。帝舜说一句,有苗国君应一句,貌极恭顺。宴礼既毕,帝舜重加赏赐。
过了几日,有苗国君拜辞而去,归到国中,正要将帝舜训戒之三项与成驹商议,哪知成驹忽染重病身死。有苗国君失了谋臣,不敢胡行,只好遵从帝舜之命。后来隔了几年,玄都国君来朝帝舜,且贡宝玉,这就是帝舜一席教训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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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回 封义均命禹摄位 复九州玄都来朝
第一百五十二回 率封禅泰山 象病死有庳
帝舜四十二年冬天,霜降之后,草木仍旧青葱,绝不凋萎,大家以为稀奇,有人说是草木之妖。伯禹道:“这不是妖,是木气太胜之故。”帝舜听了,笑道:“恐怕是应在汝身上呢。
朕德在土,汝德在木,克土的是木。前年青龙出现,青色属木,连年草木非常畅茂,亦是木的征兆。照这样看来,汝可以代朕即位了。”伯禹听了,非常惶窘,稽首固辞。帝舜亦不再说。
过两日,帝舜向群臣道:“古来君主治道告成,总要举行封禅之礼,以告成功于天。如帝喾及先帝各朝都是如此的。朕忝承大宝四十余年,仰赖先帝的遗烈,及尔等大小臣工的辅佐,居然四海乂安,亦可以算为成功了。朕想举行一次封禅之礼,诸臣以为如何?”群臣听了,自然无不赞成。于是由秩宗伯夷筹备一切,择定了日期,率领群臣,径到泰山。所封的是泰山,所禅的亦是云云。礼毕之后,帝舜向群臣道:“朕有私事,尚想归去省墓一次,不免勾留多日,汝等各有职务,可先归去吧。
”群臣闻言,纷纷先归。
帝舜带了几个从人到诸冯山一带省过了墓,然后向各处游览。偶然到得一个地方,名叫鸣条。爱其山水清幽,便叫人造了几间房屋,就此住下,不归蒲坂了。原来帝舜这个办法,就是帝尧作游宫于成阳的办法,避开都城,好让伯禹独行其志,省得他有事总来禀白,可见帝尧、帝舜的心肠正是一样的。哪知鸣条地方离蒲坂近,不比成阳离平阳远,所以帝舜虽则避居鸣条,但是伯禹遇事仍是要来请示,帝舜觉得有点失计了。
一日,伯禹又来觐见,说道:“据南方诸侯奏报,有一个怪物出现于崇山,兽身人面,乘着两龙,他们不知道是何神祇,因来询问。”帝舜道:“汝从前号召百神,诛擒万怪,当然能够知道究竟是什么神怪,汝猜猜看。”伯禹道:“兽身人面,乘两龙的神祇甚多,不过出现于南方,当然是祝融了。”帝舜道:“汝看祝融无端而降,主何征兆?于国于民有害吗?”伯禹道:“依臣看来,不过偶然耳,恐没有什么关系。”帝舜道:“那么恐怕亦应在汝身上呢。祝融是火神,木盛则生火,想来亦是汝之德所感召也。”
伯禹正要谦谢,忽见外面递到一信,说是有庳国送来的。
帝舜忙接来,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阔别觚棱,瞬经十载,河、汾瞻望,靡日不思。本拟应循例入朝,藉修君臣之谊,亦朕兄弟之情。不意去岁猝得痼疾,医药罔效,恐难久延。伏思弟早岁瞀谬,屡屡开罪于兄,承兄推骨肉之爱,不忍加诛,仍复分茅胙土,俾享尊荣,此德此恩,高天厚地,犬马齿虽尽,九泉之下仍当衔感不忘也。弟年逾期颐,死亦何恨?所恨者不能归正丘首,并与兄为最后之一面,殊为耿耿耳。敤妹闻亦困顿床褥,衰颓之身,恐难全愈。如弟噩耗到日,千乞勿使闻知,以增其悲,而促其生。并望吾兄亦善保玉体,勿为弟作无益之悲!则弟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书不尽意。
帝舜看完之后,即顿足说道:“朕弟病危,朕须亲往一视之!”伯禹道:“南方道远,帝春秋高,恐不宜于跋涉。”帝舜道:“不打紧,朕自问尚可支持。”伯禹知道帝舜天性友爱,一定要去,无从拦阻,只好不言,告辞而去。这里帝舜就进内,吩咐女英和登北氏预备行李。女英等闻之,皆大惊,苦苦劝阻。
帝舜哪里肯听,说道:“吾弟病危,在理应该前往看视,况且现在祝融降于崇山,南方之地,讹言朋兴。三苗之国,本来是好乱而迷信神道的,会不会因此而发生变故,均未可知。朕虽已将大政尽行交给伯禹,但是于国于民有关系的,仍当尽其义务,不敢以付托有人而遂一切不管。所以朕此番出行,可以说不纯属私情,还带一点急公之义,就是镇抚南方。你们赶快给我预备吧。”女英等听了没法,只得督促宫人去预备,按下不提。
且说帝舜一个长女,是嫁给伯益的,此外还有两个小女,一个叫宵明,一个叫烛光,都是登北氏所生,年纪都在二十左右。听见说老父要远行,亦齐来劝阻。帝舜叹口气道:“你们来劝我,亦见你们的孝心。但是你们的意思不过以我年老,怕我死在外面就是了。殊不知人之生死,是有天命,要死,不必一定在路上。不该死,不必一定在家里,你们放心吧。”二女道:“那么母亲等总同去的。”帝舜道:“不必不必。还是朕轻车简从的前去为是,大队人马,又费周折了。”官明道:“那么父亲路上无人服事,怎样呢?”帝舜道:“不妨事,朕自有从人可以伺候。”烛光道:“父亲带了两个女儿去,如何?
”帝舜忙道:“动不得,动不得。汝等岂没有听见高辛氏女儿的故事吗?南方蛮苗性质不好,汝等岂可前往轻试呢?”二女听了,不敢复盲。但念父亲垂老远征,骨肉乖离,实属可伤:姊妹两个只得暗暗共去垂泪。
过了一日,行装办好,正要起身,忽见伯禹带了百官前来劝止,说道:“现在有苗气势正高,心怀叵测,帝以高年,岂可往冒此险?还以慎重为是。”帝舜道:“朕以至诚待人,想有苗亦不至为难于我。倘有变故,朕自有应付方法,汝等放心吧。不过汝等前来,亦甚好,有一项物件,是前代所遗下来的,此刻不知在平阳,还是在蒲坂?汝等能替朕寻到送来最妙。”
群臣忙问何物,帝舜道:“就是帝喾时代,丹丘国所贡的玛瑞瓮甘露。从前先帝时,由毫邑迁到平阳,曾经班赐群臣共尝过的,汝等可将此物寻来,朕将携至南方,为此露是仙品,可以却死长生,或者能救朕弟之命也。”众臣听了唯唯。伯益忙饬人两处去找。
这里帝舜与家人及群臣作别,带了许多从人,就逾过中条山,径向南行。走到嵩山相近,那玛瑙瓮甘露已经送到。帝舜揭开一看,仍旧是满满的,不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