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凌晨时分,按照酒吧的老规矩,罗兰的客人早就自觉散去了。
大厅里,所有的圆桌都已撤去了桌布,露出黑sè而干净的木桌面。上百只座椅被一一翻转过来,倒扣在桌上,仿佛新种植的韭菜,椅腿高高朝上。
惟有大厅一侧角落里的一张桌面,却并未收拾起来,因为还有人正依着烛火,寂寞独饮。
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那个独饮的慵懒身影慢慢从桌旁站起,转过身望向吧台。瀑布般的红sè长发随之轻轻飘逸而起,在一片昏暗中反shè出朦胧的光。
“市场里,出麻烦了?”望着铁门之后的冈萨雷斯和摩里亚蒂,帕格丽斯出奇得平静,只是继续缓缓转动着手中的小巧酒杯,问道,却也不知是在问谁。
“一个沃夫冈的小萨满偷偷跑来撒野,打了一架,不过有人受了伤。”冈萨雷斯一步跨出铁门,将肩上的怀特轻轻在吧台上放平,同时一边拿过手边的一瓶雷斯特,敲掉瓶盖,直接塞进了伤员的口中。
“小萨满?”红发女士眼神怪异地看了冈萨雷斯一眼,同时快步走向吧台。
“好吧,我承认,那是一个权杖萨满。看起来年纪很轻,却能召唤‘战神的呼吸’。见鬼了,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疯狂了。”似乎是受不住帕格丽斯的目光,冈萨雷斯只得说了实话,接着又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是冰霜投枪…难道还有一个冰巨人也参与了克鲁洛德的行动?”红发女士没有再理睬光头,将酒杯搁在一旁,然后直接撕开了怀特的外衣,检视着依旧被冰刺穿透着的伤口,皱眉道。
“应该是一个冰巨人血统的半兽人,怀特为了保护我,硬挡了投枪。”摩里亚蒂站在吧台里,看着对面的帕格丽斯,抱歉地点了点头。
“帕格丽斯,你能搞定的吧?”这时,冈萨雷斯把雷斯特的瓶子从怀特口中移出,接着便塞进自己的嘴里,猛灌了一气,问道。
“可以吗,帕格丽斯?”摩里亚蒂轻轻把手覆住怀特冰凉的额头,看着红发女士,也沉声问道。
“我会尽力的。”帕格丽斯看了摩里亚蒂一眼,点点头,随即转头对冈萨雷斯道:“你先把他送到楼上的客房去,同时准备好热水和银刀。另外,黑市的事也不能就这样弃之不理,如果可以想办法把沃夫冈的天才萨满堵在福特要塞,那么我们的损失应该就有希望弥补回来的。尽管,我认为成功的可能xìng并不大。”
“好吧好吧,老规矩,你拿主意,我照办。”听到红发女士的话,光头立即笑了笑,点头应承下来,然后便将怀特从吧台上抱起,对着摩里亚蒂招呼了一声后便进入了另一边的小窄门中。
“多谢了,帕格丽斯。”摩里亚蒂目送冈萨雷斯离开,才终于长长呼了一口气,眼神中也透出了疲惫。
“你先回多罗商队的驻地吧。一会儿就要宵禁了,而且今夜注定不会安宁。”帕格丽斯轻轻地摇摇头,重新拿起之前自己的酒杯,递给了对方:“放心吧,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同伴的。”
“谢谢。”摩里亚蒂接过一侧杯口上还留存着淡淡红唇印的酒杯,深吸一口气,将残酒一饮而尽,接着便从吧台中走出,经过帕格丽斯的身侧,直接离开了罗兰酒吧。
第三次穿过罗兰酒吧的转门,摩里亚蒂独自踏足在凌晨的要塞街道上。
远处,火炬市场中的灯火已经暗淡。辛苦了一整天的商人终于各自收起货物,暂时休憩去了。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摩里亚蒂没有再作任何停留,直接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向着驿站快步返程。
凌晨的街面上,几乎没有了行人,附近店铺也基本都打烊了。只有远处还隐隐传来巡逻队不怎么整齐的皮靴声,给人以某种虚幻的安全感。
大约一刻钟后,摩里亚蒂便顺利地到达了商队的驻地,一路上并没有遇到意外的麻烦。
这个时候,多罗的人全都已经睡下了。劳累了一天的商队成员们可没有熬夜或者寻欢作乐的资本,因为当几个小时后太阳再次升起,迎接他们的又将是漫长而辛苦的旅程。
驿站里,只有一个年老的守夜人还在半瞌睡地值守着。摩里亚蒂甚至没有去惊动他,便径直回到了白rì里已经分配给他和怀特二人过夜的单独房间里。
轻轻地关上房门,摩里亚蒂在低矮的木床边坐下。一道西斜的月光,透过床头上方一个小小的气窗,散漫地撒在摩里亚蒂的身上,让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苍白。
摩里亚蒂毫无睡意,也没有任何休息的yù望。他微低着头,双手放在粗糙的床沿上,双目合起。
是时候,该反思与自省了。
不得不说,今夜的一系列事件对于摩里亚蒂而言,实在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但也是一次难得且及时的洗礼。
自从在这个新世界苏醒以来,摩里亚蒂一路走来实在是有些太顺、太畅了。不论是重新取得恩斯博格男爵的信任,还是应对索尔克、罗言塔等其他贵族家族的拉拢和挑战,甚至是直面杀手的袭击,摩里亚蒂都能一一妥善处置,以近乎完美的姿态解决掉一切问题。
在旁人的眼中,似乎任何的意外或者波折都无法影响到摩里亚蒂一般。即便是最后不得不离开常chūn藤花园,或者终将失去家族的继承权,摩里亚蒂的目光也始终是平静和淡定的。
但是在今夜,来自克鲁洛德的比蒙萨满给了摩里亚蒂“宝贵的一课”。
这一课,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渐渐膨胀起来的心再次收缩了回去,变得紧实;这一课,让摩里亚蒂真正牢记住“谨慎”和“谦卑”的意义,虽然在此之前他也总是这样反复提醒着自己;这一课,让摩里亚蒂彻底明白,在掌握足够的力量以前,他不过就是一棵细嫩的幼苗,在这个巨龙与恶魔共生的世界里,实在有太多的存在可以轻易毁灭掉他。
尽管,神奇的水晶书以及那卓异到逆天的魔法天赋的确可以为摩里亚蒂带来无限的未来。但是在眼下,他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本可以高傲或者自满。
想象一下,如果没有怀特的舍命一挡,此时的摩里亚蒂,已然什么都不是了。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摩里亚蒂便一直是在回忆和思考中度过的。甚至一度从窗外传来过激烈的冲突声和巨大的爆炸声,摩里亚蒂也都没有丝毫理会。直到太阳再次照常升起,一切又似乎恢复了平静,直到富兰克林管事将房门敲响。
换上新的外袍,摩里亚蒂为富兰克林打开门。但是管事却并没有进来,依然站在门口。
“是要出发了吗?”摩里亚蒂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疲劳的红肿,但是眸子却深沉似井。
“很抱歉,摩蒂先生。我们的行程看起来要延后了。”富兰克林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刚才有军队的长官来通知,从今晨起福特要塞实施军管戒严。在得到特别许可前,禁止任何人和任何商队进出要塞。”
“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摩里亚蒂疑惑地看了商队管事一眼。
“这就不清楚了。”富兰克林摇摇头,谨慎地未作任何评论。
“没有关系,反正我也并不那么急着要赶去布拉卡达。”摩里亚蒂点点头:“我们耐心等待就是了。”
“摩蒂先生,十分感谢您的理解。那我就先告退了。如果有了新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来告知您。”见摩里亚蒂并没有任何报怨或者申诉,富兰克林的神sè立时轻松了下来,接着便直接离去了。
因为整个行程都受困于福特要塞的突然封锁而发生了延迟,所以商队里便额外多出了许多的事项需要这位管事去一一做出调整和安排。毕竟,多作一天无谓的停留,就意味着多损失了一份利润。富兰克林作为这个队伍的领导者和负责人,自然要想尽办法降低成本,挽回损失。
第五十五章封锁,怀特的伤势,事件的结果
由于整座福特要塞都实行了戒严,因此所有人的活动空间就都被限局限在了屋内。期间,几次有全副武装的大队军士在军官的带领下前来多罗商队的驿站搜查,但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值得一提的是,对于怀特的莫名消失,整个商队上下都是三缄其口、视而不见,仿佛摩里亚蒂本来就孤身加入进来的一般。而有了众人无声的维护,摩里亚蒂自然也没有引起检查人员的特别关注。
两天过去了,军事管制依旧被严格地执行着。
显然,福特要塞军方并未顺利找到他们的目标。
因为被禁闭的时间久了,难免就有人开始偷偷咒骂起要塞高层来,认为他们是借故整事﹑意图欺诈商人。但是骂归骂,谁也不敢真正作出任何出格的动作。毕竟,军令就是军令,如果真的触犯了,是要用命去赎的。
不过等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一个年轻的低阶军官忽然来到多罗商队,向众人宣布戒严令已解除,同时福特要塞也回复到了可进可出的正常状态。而关于本次戒严事件的原因和结果,军官则根本不做提及。
得到了准许离开的通知,商队上下众人立即一阵欢腾,接着便忙碌地准备起出发的各种事宜,打算明天一早抢在其他那些同样遭到无辜滞留的商人和商队前出关离去。至于无法获知这次事件的内幕真相,商队本就是无所谓的。除非那些消息能为其带来收益和利润,否则逐利者又怎会花费时间与jīng力在这些与生意无关的事上。
而在军官离开后不久,回复了一身铁匠打扮的冈萨雷斯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驿站的大门。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自在得坐在摩里亚蒂的矮床上,冈萨雷斯伸出了两个粗短的手指头,道。
“好消息。”摩里亚蒂没有犹豫,直接选择。
“好消息是,你的同伴已经在两天前苏醒过来了,并且看样子应该是不会挂了。”冈萨雷斯咧开嘴笑了起来。
“多谢你,冈萨雷斯。”听到这个已经企盼了七十二个小时的好消息,摩里亚蒂如释重负地点点头:“也谢谢帕格丽斯。”
“但坏消息是,那个年轻人的右胳膊保不住了。冰霜投枪伤得太深,帕格丽斯也没办法救回来,只能切除了。”但没等摩里亚蒂喜悦多久,冈萨雷斯便直接说出了第二个消息。
“这样吗…怀特的情绪怎样?”摩里亚蒂愣了一下,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坐回到椅子上。
废掉一只手,这本也是摩里亚蒂预想过的可能xìng之一。但是当真的从冈萨雷斯口中听到,他还是由衷地为怀特感到遗憾和难过。毕竟,作为一个神弩手,失去了一条手臂也就几乎等于失去了一切。
“他是个坚强的小伙子,没有寻死觅活的。只是看起来有些提不起jīng神。”冈萨雷斯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我现在可以去看望他吗?”摩里亚蒂一下站起身,问道。
“恐怕并不方便。”冈萨雷斯摇摇光头,也没有讲理由,只是直接否决了摩里亚蒂的要求。
“我知道了。”见此,摩里亚蒂也没有多问,只是理解地点点头。
“另外,帕格丽斯让我转告你,怀特想要彻底康复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而且,在最近的两个月里最好是保持静养的状态。否则,伤口有可能再度恶化,甚至影响到胸腔和肺叶。”冈萨雷斯也站起身,拍了拍摩里亚蒂的肩膀:“所以,看来你只能独自上路了。”
“我同意帕格丽斯的意见,怀特现在的状态的确不适合辛苦的旅途颠簸。”摩里亚蒂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容:“但是,要把他一人留在福特要塞的话…”
“放心吧,帕格丽斯已经安排了特瑞希在照看他了。”冈萨雷斯明白对方在担心什么,随即便笑着道:“那个小姑娘虽然时常会有点小心眼,也喜欢捉弄人,不过心地却是很好的。而且我看得出,怀特似乎挺‘怕’特瑞希的。所以,应该没问题。”
无须摩里亚蒂开口请求,红发歌者竟已然主动接过了照顾怀特的任务。对于对方如此的举动,摩里亚蒂真的是深深动容了。
不过,这时摩里亚蒂并没有再说什么所谓感谢的话,只是向着冈萨雷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这是?”大光头并不理解对方伸出右手的含义,但也颇为配合地伸出了自己的大手。
接着,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然后分开。
“好了,我也该走了。出来得久了,回去又要挨骂了。”收回自己的右手,冈萨雷斯有趣地笑了笑,便准备告辞。
“请收下它。”这时,摩里亚蒂从怀中取出一张卡西历亚斯本票,面值高达五千王国金币,诚恳地递到冈萨雷斯的手里:“看来这次是来不及请你喝酒了。等怀特伤好些了,让他陪你去吧。什么‘火烈鸟’、‘南瓜车’、‘铃铛与猫’,还有那家‘老木屋’,全都喝上一遍。”
“嘿嘿…出来前帕格丽斯特别关照过,不让收你的金币,否则就要扣我的工钱了。”冈萨雷斯轻轻捏了捏本票,有些扭捏地笑了起来,样子一点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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