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婚?“
傅臣脸上原本含着的几分浅笑,忽然全部隐没了下去。
他头一句便问道:“可是姜坤发现了什么?朝堂上如何?”
“……不是。”
赵百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竟然还是这样发展的,最要命的还是谢大公子干的这事儿不厚道,明明已经答应下来了,偏偏……
现在他要怎么跟世子说?
“是成亲当日,谢公子忽然不见了,连带着国师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夫人就叫属下这里带着人去迎亲,说您没办法去。结果,姜老大人跟咱们府里闹起来了,夫人面子上抹不开,就……就……”
这一门亲事就掰了啊!
早在听见“谢公子忽然不见了”这一句的时候,傅臣便已经明白过来了。
谢方知……
“姜府那边的意思,也是这一门亲事不结了吗?姒儿……四姑娘是什么意思?”傅臣以为,姜姒应该会体谅自己,毕竟有的事他没办法说,可结果却变成这样,让傅臣觉得有些讽刺。更让他没想到的,还是谢方知。
好一个谢方知,之前他就应该觉察出来的,在他托付这件事的时候,谢方知便似乎不大愿意。
是他太相信谢方知的信用了。
赵百依旧有些不敢说,终究还是道:“属下听闻姜府那边说,四姑娘也不愿……”
这一刻,傅臣心里也堵了起来。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末了竟然笑了一声。
不愿?
天上飘着的云丝丝缕缕,他心里也忽然乱了起来。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局面。
手指掐紧,浑身也紧绷起来,傅臣面笼寒霜,站了许久,也没有能说出什么来。
此刻,京中流言早已经是纷纷扰扰,宁南侯府一向重着姜四姑娘的傅臣竟然这样给姜家没脸,有人说是因为傅臣与姜老太爷支持的不是一个人,也有人说是侯夫人不喜欢姜四姑娘,傅臣乃是孝子,不得不这样。说法很多,自然也有人说最近都没看见傅臣,怕是不知道得了神峨眉怪病,要么就是不在。
姜坤对这一次的事情自然有自己的处理,他敏感地察觉到了这里面的猫腻,果然没过多久,山东那边就传来了相关的消息,太子骤然失势,姜老太爷才不由得长叹了一声:“难怪此子不来娶姒儿,正是因为山东有事,而我乃是太子太傅……”
这一次,真正被牵累的只有姒儿。
虽然这一次是宁南侯府理亏,可偏偏姜姒拒绝了这一门亲事,泼出去的水竟然还有收回的,自然也有人说是姜四姑娘看重脸面,受不得折辱,女儿家眼见着要嫁了,竟然又不嫁了?
流水席摆了又撤,京城里多少人看了笑话去?
所有人都在担心姜姒,而姜姒却不为所动。
至少,所有人都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周氏等人越是看见姜姒平静,心里就越是担心,可偏偏一句安慰的话都不好说出来,最后还是姜荀来跟姜姒下棋。
姜姒只道:“这兴许便是没缘分……堂兄,我想一个人出去散散心。”
“……既然如此,那……多带几个人?”姜荀难免担心她,“出去散散心也好,山东那边也来了消息,傅臣瓷钱并不在京中,想来等皇爷銮驾回来,事情就能水落石出了。”
只是这些对姜姒来说已经不咬要紧了。
她放下了棋子,与他下完这一盘,便送走了姜荀。
下午时候,姜姒收拾了一下,罩着简单的雪青色小褂,穿了烟紫色缠枝莲纹马面裙,绕着京城逛了半圈,便去了谢方知所说的“老地方”。
还是这样一个略显得有些老旧的院落,可现在看起来却像是她唯一能来的地方了。
了缘似乎不在,院子里也只有谢方知身边的人,进了屋,窗户开了一扇,有光透进来,桌上摆着一些精致的吃食,还有几壶好酒,谢方知就站在窗前,背着手,今日的他穿得也简单,就这样一身蟹壳青,也不知穿了多少年了。
姜姒进来,没有声音,先扫了这一桌酒菜,再看了谢方知一眼,笑道:“看样子,你是来恭喜我,终于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谢方知等久了,回过头才看见姜姒。
这酒菜其实已经换了三次了,他也说不清自己见到姜姒,到底是高兴多一些,心疼多一些,还是忐忑多一些了。
眼神闪了闪,谢乙抿唇笑道:“只是觉得四姑娘兴许心情不大好,需要喝两杯?”
不得不说,谢方知猜对了。
姜姒的确需要喝两杯。她坐了下来,谢方知坐在她对面,给她摆了盘碗杯盏,又斟了酒,他道:“要不先暖暖?”
需要暖暖吗?
姜姒忽然想起来一句话,她端着酒盏,纤细的手指衬得那简单的素青瓷酒杯更加清淡,却道:“黄粱一梦世事冷如冰,谢公子觉得,这酒还有暖的必要吗?”
虽然是她设下的套,可傅臣真的就跳了。
女人总是矛盾的,她对傅臣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是那种感觉……
太复杂。
一言难尽,也只有一饮而尽了。
“咳咳……”
酒入喉,姜姒呛了一下,谢方知就这样看着她,也没上去。
她这般,还不都是为了傅臣?
即便是不如想象之中那样喜欢,傅臣也是她的青梅竹马,更何况这件事是她自己设下的套,未必不等于她亲自将傅臣推开了,也未必不能说是她给了傅臣推开她的机会。
姜姒道:“如今种种,是我自己选的。”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眼泪都往心里淌。
酒,一杯又一杯。
姜姒的酒量其实不大好,她只是心情坏了,这几天在家里人面前什么也不说,若无其事到了极点。
可只有在谢方知面前,她才能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
只因为,谢方知与她同病相怜。
谢乙就这样看着她,而姜姒没有看他,她只是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等到两眼迷蒙透着微醺,姜姒便也笑了出来:“我倒忘记,你还一杯没喝了。”
“别喝了。”
谢方知看不下去,终于起身来,将酒杯从她手里拿过来,手指碰了姜姒的手指,便像是触了什么电一样。
她的手指,像是她的脸一样烫,被酒液烧红了的。
伽罗香的味道,不曾从她身上散去,反而丝丝缕缕地钻进他心里。
着了魔一样,他慢慢将手掌贴在了她后心,又颤了颤,感觉自己掌下的躯体,软成一滩水一样,可转眼他又发现这是自己的错觉。
姜姒的眼迷着,波光潋滟地,脸上有浅粉的颜色,她微微仰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谢方知,纤指一点,呢喃一般叹道:“我不是个好人……你……呵,谢乙你,对我,起了色心。”
闻言,谢方知忽然低笑起来,他被看破了。
但是,何妨坦然一回?
他淡淡道:“谢某无时无刻不对四姑娘起色心。”
一眼美人,一眼色心。
第七十八章 欺负你
姜姒一手撑着自己精致的下颌,另一手还指着谢方知,听见他说这一句“无时无刻不在起色心”,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怎么觉得自己是在与虎谋皮……”
“这证明四姑娘有胆气。”
谢方知手掌在她背后放着,却巴不得把她拥进怀里,表面上他像个谦谦君子,说出来的话也是文质彬彬,只可惜话里全不是那样一回事。
“手拿开。”
姜姒皱了皱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只是喝进去,却苦得厉害。
“我已经查清傅臣这边的事了……”
谢方知终于还是将手拿开了,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若出个什么事,那也是毁了她。
试图转移话题,也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谢方知想要拿走姜姒的酒杯。
若她喝得醉醺醺地回去,谁知道回头姜荀会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她要真喝醉了,天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
只是姜姒扣紧了手中的酒杯,并不给谢方知拿去,抬眼便道:“你若要喝酒,自己拿杯盏去,要不……我给你斟酒?”
说着,她果真取了旁边的酒壶,晃晃悠悠给谢方知倒了一杯,然后端给他:“喝。”
喝?
谢方知真怕自己喝多了,干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他火大,可美人举着这一杯酒,又舍不得不喝,他从她手里接了酒杯,也一饮而尽,接着便道:“四姑娘还是别喝了,我们谈点正事吧。”
“正事不都那样了吗?山东那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只是我现在不想听见任何跟傅臣有关的事情。”姜姒索性对着酒壶喝酒,揭开了壶盖,朝里面看了看,似乎想知道里面还有没有酒,接着便道,“谢乙,我是个虚伪的人。正如你所言,我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可还是不高兴……”
傅臣撇开得真干脆,就像是上一世一样。
今生他出现在山东,救驾有功,就更让人觉得讽刺了。可是这些,不也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吗?从心底里说,她没自己想象之中的那么爱傅臣,也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那么恨他。从前世到今生,竟然只留下了“失望”两个字,剩下的竟然都是合理。
傅臣喜欢她,可他更喜欢江山;而姜姒,永远不会再对一个为了江山要抛弃女人的人动心。
到如今,酒入愁肠,浇不出半分的火,只有灰烬。
姜姒觉得自己好坏,若叫傅臣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全套,他会不会恨她?
玩弄他的感情。
他们两个,谁又好过谁?
忽然之间笑出声来,姜姒眯了眼,整个人整张脸都透出艳色来,桃李一样。
她看谢方知还端着酒杯,就上来给他倒酒:“今日只喝酒,不说话如何?”
可我想告诉你,上一世那个人就是我。
这样的一句话,一直哽在喉间,没能够说出来。
谢方知看她手里晃晃悠悠,差点连酒壶都要掉下去,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连忙接住了酒壶,又看她整个人身子娇娇软软地就要从玫瑰已上落下来,只能赶紧扶住她整个人。
温香软玉瞬间入了怀抱,谢方知胸膛里的热度,和姜姒脸上的热度是一样的。
她手掌下意识地撑在谢方知的胸前,眼前的影子有些摇晃,可她知道扶住自己这个人是谢方知。
她望着他的眼神,透着水光,那一瞬间,谢方知可以看见她白皙的脖颈,有一种致命的脆弱感。
他呼吸陡然有些急促,而眼神也跟着深邃起来。
近乎是下意识地,谢方知搂着她的腰,与她对视,然后他说:“姒儿,别这样看着我。”
姜姒没转开目光,她脑子里有些糊,只纠正道:“四姑娘。”
一顿,谢方知点了点头:“四姑娘,别这样看着我。”
“我有看你吗?”姜姒吃吃地笑,“我在看禽兽呢。你这样回头坑了傅臣一把,约莫是要兄弟反目了。回头想想,反倒是我不该拉你下水,如若不然,你也不会暴露吧?其实你也知道,我对你,从头到尾都只有利用。谢乙,你怎么这么傻呢?”
她想起,谢银瓶还暗示说谢方知乃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其实他是天下第一的大蠢蛋吧?
姜姒觉得事情就是这样讽刺。
“我一介弱女子,即便是有堂兄的帮忙,也都不可能跟傅臣斗。若没你谢方知,今儿谁又知道是什么状况?所以从一开始,我都在骗你帮我呢……”
但凡有和颜悦色的时候,也是装的多。
“四姑娘,酒后吐真言吗?”
谢方知的眼神,渐渐地冷了下来。
到底姜姒醉没醉,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不想跟谢方知靠这么近,仿佛自己真是以色去诱人一样。所以她朝着后面退,然而脚刚收回去半步,便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整个人都退不走:“你干什么!”
“酒后吐真言?”谢方知又问。
姜姒的酒微微醒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些迷糊,她笑:“是不是真言。你猜啊。”
明摆着她就是耍着谢乙玩,谢方知为什么要问个彻底呢?
其实谢乙也不是不清楚,他声音低沉,略带着几分疲惫,道:“你骗骗我都不成吗?”
“骗你没意思啊。”现在事情该做的也都做完了,其实别的也没太大的意义了,“后半辈子兴许也就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日后随随便便地过,但凡远离着傅臣,便一切都好。”
谢方知心里生气得不行,恨不能把她脑子给挖开看看,她到底是在想什么!
“要不随便嫁了我,我也原谅你……”
谁原谅谁还不好说呢,可现在的姜姒着实令人着急上火。
姜姒只用哪种惯常的讥诮目光看着他:“谢乙,你好傻。”
真的好傻。
她已经不想再跟谢方知说话了,立刻就要将自己的手腕给抽回来,不过谢方知没松手。
她这种不管不顾懒得搭理的态度,用完了就扔,这是把他谢乙当什么了?虽早就想过她兴许没心没肺,也早就知道她对自己不过是利用,可他一直心甘情愿,即便是守着这种若有若无的虚假,也好歹有个念想,偏偏她要把什么都说破,这一张嘴怎么这么讨厌?
“姜姒,你给我听好了,现在你还有收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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