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的谢方知这才问那小厮:“出了什么事了?”
“四姑娘不知怎么来看了缘姑娘了,孔方老大说四姑娘脸色很差劲,不知道是怎么了。”
小厮也有些不安,他就是来跑腿儿的,不过完全效忠于谢乙。
听见说姜姒来了,谢方知便是心头一跳。
这女人出现的时候总是叫人猝不及防,一消失又叫人恨不能直接钻进姜府去找她,虽说有时候她也叫自己办事,可毕竟没见着她人,他百般地花费心思约她出来,总是不能够。
如今说来就来……
谢方知已经一摆袖子,道:“回去吧,我也去看看。”
话音落,便已经将那医圣庄闲之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
回到小院子里的时候,天气依旧很好,谢方知外面披着藏青缎面子镶紫貂皮大氅,脚下步伐沉稳,眉目间都是雅致。
他是才赏雪回来的旅人,只是如今一颗心没有被雪给冻着,反而暖了起来。
他在屋外头站了一会,忽然想起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及笄,接着就要忙着嫁人,上一世的种种事情却还没有个端倪,不知今世姜姒又是什么时候出嫁?若傅臣赶得及,兴许翻过年便嫁了,若是与上一世一样,怕是后年的三月才会嫁。
如今已经管不着了……
里头有人通传了一声,了缘站在姜姒身边,忽地回望了一眼,便瞧见旁边人打起帘子,谢方知解下大氅,朝着里面走了进来。
翩翩公子如玉,这一身的风流气,也是完美世子傅臣所不能比的。
只可惜,世人少有能欣赏他这种“风流”的。
“四姑娘怎的来了?”
这是谢方知开口第一句话,他进来只扫了了缘一眼,淡淡一笑,便看向了姜姒。
其实他已经做得很明显了,可姜姒头也没回一下,便道:“不是来看你的,谢公子莫要自作多情。我只是忽然想来看看化凡这孩子……”
萧化凡原本是要睡的,可他乌溜溜的眼珠子里全是姜姒的影子,被姜姒逗得笑个不停,仿佛他天生就跟姜姒亲近一样。
了缘在旁边看得别提多火大了,恨不能直接一巴掌将姜姒扇开了,可只要一想起姜姒的话,她就不敢轻举妄动。
原本来的时候,姜姒都还是苍白着一张脸,现在却已经好多了。
谢方知拧了拧眉,却道:“四姑娘不自作多情,又怎么知道谢某心里在想自己自作多情呢?”
说白了,这就是两个自作多情的人。
姜姒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哂笑。
这时候萧化凡打了个呵欠,似乎终于困了,于是姜姒将手里的拨浪鼓放下,道:“我也累了,这孩子也累了,叫他休息去吧。“
说完,姜姒便不多留,准备离开。
谢方知自然跟着姜姒一起走,根本没回头看了缘一眼,了缘垂着头,心里忽然冒出了万般的委屈。
那一瞬,眼泪在她眼眶里打着转,硬是撑着没掉下来。
出来了的姜姒知道谢方知跟着,在廊下就站住了脚,她看檐上滴滴答答化了的雪水落下来,四周都很安静,远远地能听见闹市里的吆喝声。
她道:“你安排的人派上了用场,姨娘生的血脉不明的孩子被姜源摔死了……”
“所以你内疚了?”
谢方知很自然地接上了一句。
姜姒摇摇头:“只是头一回做这样的坏事,想起我未出世的孩儿,觉得我这样的人,约莫是老天爷惩罚我吧?倒是你,对我说的一点也不惊讶,你查过我做什么了?”
“你叫我帮你找大夫,我自然要问问你吩咐了什么,略一核对也就知道了,不过这样的结果,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而已。”
姜姒找谢方知这边请了几名大夫,这一回是坑了卫姨娘一把。
医妇说的根本就是假的,把脉也没办法那么精准,小半个月的误差是合适的,不过大半个月这样的却特别离谱。大多数人也都是惊慌失措了,以为医术真有这样高明,其实那都是骗人的。
为的,不过是欺骗姜源,将卫姨娘怀上孩子的时间提前半个月,而那半个月,姜源恰好不在府中。
卫姨娘的孩子,的确是产早了,而非约莫坏满了九个月才生的。
谢方知在听见那些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这一条毒计,只是他没有阻拦。
这一刻,谢方知凝视着她,仿佛要看进她心底。
他也明白了姜姒来这里的缘由,只是因为她狠毒虽有了,可还在彷徨之中。
不择手段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谢方知不愿看见这样的她,可她又这样坦诚地将目前这样的手段告诉他,甚至这样坦诚地利用他,让他连讨厌姜姒都做不到。
“姒儿,你原可以不必做这些的。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做……”
“等我入了宁南侯府,你也能帮我吗?”姜姒摇了摇头,袖袍上花纹点点,今日颜色倒与谢乙相近,“话说回来,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吗?”
“上一世傅臣去了山东,那时候皇爷在山东似乎遇见了什么事,乃是巡幸的时候有的。”谢方知听见“宁南侯府”几个字,心里就不舒坦,“是不是要巡幸山东祭孔,约莫还要等年后才有决议。不过上一世是在后年,谁知道你……”
“那便叫傅臣挑个后年好了。”
姜姒这里一则得了老太爷的话,二则有谢方知作自己在傅臣身边的眼线,这边还有姜荀,所以她还不怎么担心。
只是她不曾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这一番话,已经暴露了她自己的心。
她根本就是要去验证上一世发生的种种,上一世不曾看清的事情,这一世要偏要看个清楚明白,要把傅臣这个人给剖开了看!
谢方知也不知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痛苦。
傅臣若是不去山东,那姜姒一定是他的,两个人兴许就这样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姜姒心底也可芥蒂全消;若是傅臣去了,那么姜姒接下来想知道的,就是上一世的替身了。他若瞒着她,她自己也会去查,更何况这一世她先抓住了问道子,问道子会告诉她个清楚明白。
毕竟上一世谢方知哄骗过姜姒,姜姒不一定会相信他。
这样一来,也正好解释了此前姜姒并没有一问到底的行为,因为他若不愿意说,说出来也是假话。
姜四姑娘,一直都看得清楚明白。
她分得太清楚,做事的步骤也太分明,反而让谢乙有些堵心。
谢乙道:“年后四姑娘便是及笄,不如今日出去喝一杯吧,往后也没几杯好喝了。”
“不必,我府里还有事。”
姜姒拒绝了,接着便出了远门,上了车。
外头也拴着谢方知的马,姜姒看了一眼,便直接离开了。
府里的一场好戏,还没落幕,卫姨娘还没修养好,就被扔进了柴房。
红玉跟姜姒说着消息,姜姒则快步走进自己院子里,姜荀已经久候多时了。
翻过年,姜姒便要及笄,如今出落得水灵灵一样的人,姜荀见了便喜欢。
他咳嗽几声,穿得比旁人厚实,才从净雪庵回来不久,捧着姜姒的手炉便道:“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你也往外面跑?”
“顺道出去散散心罢了,堂兄才回来,可有什么事?”
姜荀却没回答,只道:“你寻常无事不出门,出门都见谢方知去了,我说得可对?”
“万一还有傅臣呢?”
姜姒一笑,不过这话却是默认了。
姜荀不由头疼,想着等过了元宵,他还得跟谢乙比划比划去,这臭流氓缠着他妹子简直阴魂不散!
第七十二章 吉日
姜荀到底有没有去找谢方知比划,姜姒不知道,她还是待在府里。
后面的好戏,才刚刚登场。
卫姨娘忽然栽倒,是府里谁也没想到的,那一日在房里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谁也不敢传,不过该知道事情的都知道了。这样大的丑事,即便不往外面传,府里也是瞒不住。
偷了人,给老爷戴了绿帽子,还生下了儿子,这不是在打姜源的脸吗?
姜源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苑哥儿刚生下来就没了,府里也有人说是难产,不过卫姨娘忽然被关了起来,也让人生出种种奇怪的议论。比如,卫姨娘是不是生了什么妖怪,或者做了别的事情惹老爷生气。
原本多受宠的人,一转眼竟然就成了这样,岂不让人疑惑?
不过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只是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对于某些人来说,卫姨娘被关起来询问,就像是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刀。
除了卫姨娘之外,她的贴身丫鬟也被关了起来,自古主子遭了难,从来没有丫鬟能逃脱的下场。
这一天,卫姨娘已经被关进来三天了。
她觉得茴二爷应该会来救她,至少不能让她死在这里,若是她将茴二爷吐了出来,就彻底没有翻身的余地了。所以不管周氏怎么问,卫姨娘还是一口咬定,就是周氏陷害自己。
周氏也苦恼,卫姨娘这一副倔强样子不松口,老爷那边也难免有些起疑,心想卫姨娘这样受宠,怎么会想不开偷人?
最怕的就是男人起怜惜之心,卫姨娘这样,最让周氏忧心。
不过姜姒早就有准备,眼见着姜源对那背后的奸夫实在好奇,她也就这么冷笑一声。
周氏烦忧的事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卫姨娘松口,说出奸夫是谁来,事情也就简单了。而这样的事情,怎么能离了阴谋诡计?
最开始的三天,柴房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一直是卫姨娘不松口。
在姜姒跟周氏说了几句之后,这几天的消息就变得隐晦起来,周氏还特意叫了莫大爷跟茴二爷去问话,然后私底下叫人透出卫姨娘受不住折磨就要松口了的话。
果然,姜茴的狐狸尾巴很快就露了出来。
做贼的心虚,做过亏心事的怕鬼叫门。
姜茴原本以为卫姨娘不会松口,可谁想到这娘们儿竟然受不住了,若不快些解决掉卫姨娘这个隐患,事情就要大发了。
越想越是觉得心里没底,姜茴按捺不住,终于找了人买通了看守,在食物之中投了毒。
他是忙中出错,根本没想到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套子。
周氏这边早就准备好了人,将那投毒的婢女抓了个正着,顺藤摸瓜直接抖落出了姜茴。
眼见着就要过年,谁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与茴二爷有关,姜源知道,差点气得直接倒在地上,捶胸哭道:“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比如卫姨娘在知道姜茴竟然要毒杀自己之后,忽然之间就心灰意冷了,直接对着姜源把什么事情都抖落干净了,连流芳都不曾幸免。
儿子用老子的女人,以至于生下来的苑哥儿不知是自己的孙子还是自己的儿子,姜源听后只抬了旁边的几案将姜茴砸了个头破血流,大骂他逆子,接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太爷姜坤才是怒不可遏,一门家风败坏至此,他无法容忍。
勉强将这个年给过了,老太爷便找姜源说了话,卫姨娘被发卖了出去,转眼消失在府中,而二爷姜茴竟然被直接从族谱上除名,那个才生下来就死了的孩子,自然也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老爷姜源这一病,就像是掏空了身子,一瞬间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虚弱了下去。
成日里汤药不离口,连朝中的事都有些力不从心,姜源一倒,整个姜府似乎就只有一个老太爷撑着了。
而在薛家口四老爷府上,那进门了的外室,也早就生下了儿子,一应待遇尽与嫡子相同,四老爷根本就当没有过姜荀这个儿子,姜荀也一点不担心。
整个姜家是大族,可现在竟然觉得空荡荡。
姜姒却觉得自在了起来,然而那种熟悉感也出来了,上一世姜家最后给了姜莫继承,依着今世来看,姜茴早就被逐出家门了。不过这姜莫也不是好东西……
暂且等她慢慢谋划才是。
这一世的姜姝,直接嫁给了赵蓝关,琴瑟和谐;姜妩却没攀上傅臣,给了陈防己当妾室,今岁陈防己已经在与顾家的表小姐议亲,不过还没定日子;另一则,她自己却还不好说。
谢方知那边自然也没有消息,傅臣就在京城,哪里也没去过。
府里人少了几个,事情却还一样的多。
姜姒吩咐了红玉等人,去外头给紫檀坟前添了香烛纸钱,也算是告慰了她在天之灵。
这小半年里,唯一的喜事约莫就是姜姒的及笄,老太爷姜坤本就是阁老,游历归来之后更受晋惠帝的倚重,今次他嫡亲孙女及笄礼,也请了不少府里贵小姐来观礼。
转眼,姜姒就已经十五了。
四月里人间芳菲已尽,宁南侯府也终于来提亲了。
中间找人提亲作保总是要找个有分量的人来,不过姜姒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谢夫人邹氏。
毕竟朝野上下,有分量的老封君们虽不少,可谁也没有谢夫人这个体面,一品诰命不说,书香世家出身,丈夫又是一朝宰辅,年纪虽轻,可资格很够。
听闻谢夫人来了,府里人都没想到,周氏更是惊讶,赶紧出去迎客,便在厅里见了。
谢夫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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