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你当他是知己,往日不还厌恶他得很吗?”
“人言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倒是信他,兴许能一回头,便光风霁月,耀江山万里。”
姜姒想着谢方知与自己一样的经历,难免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来,慨叹一声罢了。
不过姜荀听着这话,眸子微微一眯,他苍白的脸上划过几分难言的异样,道:“姒儿,你不曾发觉,你对傅臣从无这样的评价吗?对一个男子产生好感,兴许正是你迷恋上他的开始。若谢方知有意勾引于你,你便该心生警惕。”
忽然一怔,姜姒却才反应过来,又难免踌躇,反道:“我对谢乙从无男女之情。”
“如今不有,日后呢?”
一则是日久生情,二则是谢乙有意,天知道那等风流浪子有多少哄姑娘的手段?
若是姜姒载在谢乙身上,姜荀可真是要头疼了。
他觉得谢乙这人才华是有,可谢家绝不是什么长久之地,往后若一朝覆灭,又有谁人能救?所以姜荀其实跟姜姒一样,从未考虑过谢乙。
只是既然姜姒说了这样的话,姜荀便不得不提防着了。
姜姒笑他:“堂兄如今瞧着却像是有些杯弓蛇影,我喜欢的不是谢乙这样的人。再说若我嫁给傅臣,哪里又跟谢乙有什么缘分?倒是堂兄要一再在我面前提谢乙,指不定我便真喜欢上他了。”
“听听你这话,哪里有个女儿家的模样?”
姜荀叹气,戳了戳她额头。
末了,姜荀又抬步走去,道:“傅臣那边也不是万无一失,前阵你与我说的事,我也考虑过。今日来见伯母之前,曾找过老太爷,老太爷说了,但凡宁南侯府若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只管离开便是。祖父是阁老,虽不是首辅,可也是朝中举足轻重人物,你得了老太爷的喜欢,对他眼缘,自然护着你。后顾之忧一除,你只管筹划便是。”
“筹划有谢乙,我暂不着急。”
姜姒实则一点也不愿意看见上一世的那些事情重演,这件事交给姜荀来安排,还不如给谢乙安排,毕竟他对上一世的事情肯定知道得更多一些。
她不知道,若傅臣这一世要真的负了她,她将再面临那种种的伤痛……
不。
姜姒忽然抬手按了按自己心口,她才发现心底竟然是空的。
傅臣对她真有这样要紧吗?或是谢方知所言,她只是想寻找一个报复傅臣的理由。
人,为什么总是这样矛盾呢?
姜荀看她似乎带着几分思索,待她双目清明之后,才续问道:“谢乙肯帮你?”
“不管是为色还是为友,他都要帮我啊。”姜姒毫不在意,也没当这是一回事,说得轻飘飘的,“谢乙不是一面帮着傅臣,一面帮着萧纵吗?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我也不懂。不过我瞅着,他跟傅臣不是很对付,怕是你们放在傅臣身边的?”
“你猜得便好,我不多言,只是姒儿……”顿了一顿,姜荀还是说了话,“你这样想,谢乙清楚吗?未免……”
即便是旁观者,姜荀也觉得她这未免有些凉薄。
微微勾了唇,没说话,姜姒抬起一双清亮眼眸瞧他,道:“堂兄忧心的事太多一些吧?”
这一瞬,姜荀终于觉出她心底藏着一些隐晦的东西。
而他,无法触及。
老觉得姜姒与谢乙之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谢方知游走在诸多美人之间这么多年,偏偏如今对姜姒死缠烂打,可还是一个有意,一个无情,兴许这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从来都是用“情”字折磨人的谢乙,如今也尝到了动情之后被折磨的痛苦。
罢了,他也不说话,只与姜姒说一些侯夫人那边的细节。
姜姒习惯性地送了姜荀进去,又问过伺候他的小厮和丫鬟们,姜荀是不是有吃药,是不是多劳累,是不是每日按时去歇息……
碧痕早就听过许多遍了,却知姜姒是关心姜荀,一一答了,送了姜姒走,这才回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姜姒从乔姨娘这边的院子过来,正到半路上,却见花丛林木里钻出来个小丫头。
“啊!”
那小丫头没想到刚刚钻出来竟然就遇到了姜姒,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蹲身行礼:“奴婢给四姑娘问安。”
“你这样慌张,怎的从这里过来?”
别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背后那花林里,谁知道有什么?
打了个眼色,姜姒示意红玉等上去看看。
红玉躬身顺着那小丫鬟的来路去看,走了下去,只看见了卫姨娘院子的墙根儿,别的什么也没有。
她回来的时候,姜姒还在盘问小丫鬟:“好好的正道不走,你怎的偏要挑个园中的小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鬼祟要作什么呢,亏得今儿遇见我,若叫你惊了旁人,有你好果子吃!”
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更不敢胡言乱语了,可她的确什么也没做,因而喊冤道:“四姑娘明鉴,奴婢只是因为要回乔姨娘那边给姨娘纳鞋底,偏偏在园子里跟人嬉闹忘了时辰,因怕赶不及,这才来从花园那边抄了小路过来的,实在是怕耽误了姨娘的事情啊!”
抄小路?
姜姒原本没在意,可她忽然记起这个地方来。
刚才小丫鬟说什么?
“你说这里去花园很近?”
“回四姑娘的话,从此处去花园,仅需要打中间穿过去,不必去西边长廊上头绕道,要省事不少,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小丫鬟哭哭啼啼起来,素来听人说四姑娘厉害,她自然害怕,以为自己今日在劫难逃。
红玉回来的时候,锁着眉头,道:“姑娘,小径上头并无异常。这丫鬟应当没说假话。”
姜姒点了点头,便对那丫鬟道:“下次可走点心,莫再乱走,再叫人误会了去,可没今日这样好的结果了。你去忙吧。”
“奴婢谢四姑娘开恩,奴婢告退。”
小姑娘哆哆嗦嗦抹着眼泪退了开去,可姜姒站在原地却没走。
“四姑娘怎么了?”红玉有些疑惑。
姜姒眉头紧皱着,道:“我忽然想起一桩陈年旧事来……红玉可还记得紫檀?”
红玉忽然一惊,刚想问姜姒怎么忽然又想起这一悬案来,可接着便醒悟过来,红玉不就是在花园里出事的吗?当时他们沿路去找,都是顺着掌了灯的长廊去寻,结果最后在井里寻着了人,平白无故哪里来的杀身之祸,路上也没碰见什么奇怪的事……
如此一说,红玉忽然看向自己方才出来的小径,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来。
她声音略微有些发颤:“奴婢……方才顺着走了过去,这近道恰好要从卫姨娘屋后的墙根下过去……”
看得出,最近修建花草,已经将之前这人为踩踏出来的道给补上了,如果不是那丫鬟情急之下从花园那边过来,怕还不知道有这一条路呢。
原本有人走的道,却被人移栽了花木给堵上,那丫鬟出来的时候才那么狼狈……
姜姒之前得了一些儿缎子,可没查出端倪来,也没见谁穿戴过多少,更没办法去审问姨娘们,因而这事情一直搁置着……
可如今,姜姒忽然想起了一些来。
卫姨娘不恰好就有一匹吗?
这条路……
脑海之中瞬间浮现出一些画面来,姜姒想着,终于渐渐抬步离去。
她吩咐了几句下去,天刚刚暗的时候,就有了消息。
红玉进了屋,看姜姒斜斜靠在榻边,宽大的袖摆从榻上落下来,眼睛微微闭着,正在养神,这样看过去,自然有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来。
熏炉里的香已渐渐烧尽了,红玉上来添了一块儿,开青铜炉盖的时候,姜姒便睁开了眼。
“奴婢吵着您了?”
红玉手上动作一顿。
姜姒撑起身,摇了摇头,唤了八珍过来,将藏在怀里的熏炉递了过去。
八珍捧着熏炉,从大香炉里夹了两块红着的火炭,放进熏炉里,又给姜姒捧过来。
这一来,姜姒透着凉意的手指尖,才渐渐暖和起来。
“问着了吗?”
“问着了。”红玉已经给炉里换过香,道,“陈饭说,今春重新整理修剪花木的时候,卫姨娘特意叫人吩咐过,说叫人将她后面那一条道都给栽上花木,所以前阵子看见那一处并无什么缺口,渐渐大家也换了另外一边的近道。不过最近的还是靠着卫姨娘墙根下的那一条。”
抬手按着额头,姜姒轻轻地一勾唇,道:“这一回就有意思了……”
她道:“卫姨娘有孕几个月了来着?”
如今已经八月,卫姨娘查出来的时候是有近两月,算算……
红玉道:“五个月了。”
“大夫们诊出来的都是五个月……”姜姒念叨了一句,只道,“最近盯紧了,就是半夜里都松懈不得。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紫檀的死与卫姨娘有关,可卫姨娘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将紫檀投入井中?况还有压井石,加之那一些缎子的碎料……”
其实多余的已经不必要了。
姜姒在吩咐红玉等人做事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陈年旧事,要再翻出来,老太太不一定同意,又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可卫姨娘这里又着实可疑。
万莫叫她查出什么来,真若知道……
将熏炉放在案上,姜姒垂了眼,已叫人吹蜡烛准备歇了。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姜姒这边叫人盯仔细了之后,果然发现了不少的端倪。
她曾经亲眼见姜茴从卫姨娘院子里出来,姜茴还与卫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流芳眉来眼去,卫姨娘贴身丫鬟尚且如此,焉知卫姨娘是不是干净?大丫鬟都是当副小姐养的,流芳又素有体面,最近卫姨娘肚子里有了孩子,她一得志便猖狂,更不知犯了什么狂疾,竟然在某些地方与姜茴眉目传情,叫姜姒这里的眼线瞧了不少去。
姜姒暂时没有动手,只是叫人继续盯着。
她怀疑的总是卫姨娘,卫姨娘也着实可疑,若她所想是真,那才真是作孽。
姜茴与卫姨娘之间本有□□,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因为卫姨娘的怀孕而暴露。
卫姨娘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旁人自然更无从查知,更何况大夫们说她的孕期,也与姜源在府中的时间对得上,自然从来没有人怀疑。
可孕后,卫姨娘虽还时时与姜茴私下见面,可姜茴却对这个孩子的血脉耿耿于怀,卫姨娘身子不便,也不能与他抱在一起行那三两件事,姜茴便渐渐更喜欢流芳这样年轻又娇嫩的身体。
日复一日,卫姨娘如何能容忍流芳?
当初流芳之所以与姜茴搭上,还不是受了卫姨娘的胁迫?
卫姨娘与姜茴勾搭成奸,二人暗通款曲,又怕被流芳捅出这事来,便叫姜茴也与流芳做那档子事儿,这样流芳绝不会再往外面说一个字,因为她自己也不干净。
由此一来,主仆两个彻底共同进退。
可偏偏,卫姨娘闹出怀孕这件事来,眼见着流芳一日比一日娇艳,自己却挺着个臃肿的大肚子,姜茴又对自己冷言冷语,甚至连老爷姜源都不爱回府了,显然是在外头养了外室。
周氏对姜源早已经歇了心思,所以不在乎;卫姨娘却是头一回忍受这样的寂寞,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
所以眼瞧着已经抵近年关,快到了卫姨娘的产期,她终于发作了流芳,见她一副妖妖巧巧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就心生怨怼,一把把茶杯里的水泼在了流芳的脸上身上,口里骂着贱蹄子。
流芳也顿时大怒,平白无故地怎么发作了她?
二人吵闹起来,流芳哭着跑出去不久,卫姨娘便觉得身下阵痛,竟然就这样临盆了。
府里一下混乱了起来,姜姒听见卫姨娘提前有半个多月临产的时候,却没有半分的惊讶。
她弯了唇,只问道:“都交代好了吧?”
红玉有些害怕,这种害人的事情,她还是头一回做,只涩声道:“已按着姑娘说的交代过了,大夫们早有谢公子那边给您安排好了。”
谢方知倒是听话。
姜姒浑然没有半点良心,看红玉有些心虚,便淡淡道:“你也不必有什么愧疚,须知那生下来的孩儿到底是谁的还不知道,坏我姜家血脉,岂能容下他去?更何况,紫檀便不冤枉吗?卫姨娘自作孽不可活,我不要她性命。你自个儿想清楚吧,你不动手,谁知日后是不是她动手?”
红玉只见到姜姒表情镇定,看不见半分的心虚。
她暗叹了一声,出去的时候始终觉得手里发冷。
这才是真正的四姑娘吗?
随手布下这样一条歹毒的计策,甚至可说是阴险卑鄙,不择手段,这是宁杀错,不放过,根本没打算给卫姨娘什么活路走,即便是留一条性命,又能如何?
她神情有些恍惚,出来撞见了同样知道此事的灵芝。
灵芝惊道:“红玉姐姐怎么了?”
红玉道:“不妨事,只是有些头晕。”
两个丫鬟一起回屋里坐着,灵芝仔细看了看她,问道:“你是不是……刚跟姑娘说了卫姨娘的事?”
红玉无声点点头。
灵芝劝道:“你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卫姨娘是罪有应得,这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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