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傅臣说了一会儿话,也知道些消息,不过他还在想旁的事。我该走了……”她一转身就想要离开。
谢方知见她整个人都显得憔悴恍惚,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
姜姒什么也不想说,另外……
“谢大公子你逾矩了。”
她指的是谢方知握着她的手。
红玉八珍两个已经惊呆了,谢方知抬眼冰寒地一扫:“你们两个一边去。”
姜姒不耐烦起来:“你使唤我丫鬟干什么?”
“是傅臣?他对你怎么了?”
谢方知下意识就想到这个上面去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姜姒解释都解释不通,她也不能跟谢方知说她上一世也曾是有身孕的人,对那个孩子抱有太大的期待,以至于最后惨不忍睹。眼底一层一层的森冷全冒了出来,像是浮出水面的气泡,姜姒冷声道:“他对我怎样与你何干?”
“……”
谢方知一下没了声音。
他似乎被她刺了一下,喉结上下动了动,握着她手的手掌也有些僵硬起来。
是啊。
她跟他又什么干系?
谢方知难受得剜心一样,他甚至恨不能此刻依旧是万箭穿心,他没有再来这样一遭,眼见着这蠢女人对傅臣旧情未了火坑一个接一个地跳,说到底就是心结解不开!
压抑乐得许久,谢方知终于忍无可忍,他朝着外头喊道:“阿东阿南把这两个丫头拉走!”
外头立刻进来了两个男人,上来就把红玉八珍拉走了,姜姒简直愕然,回看谢方知:“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不该我问你吗?!”
谢方知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那眼神甚至比姜姒眼底透出的戾气更重,接着就是他一字比一字更深的数落。
“傅臣对你好,你心动,他是你青梅竹马,你应该的。他府里一堆的破烂事儿,你烦心,但是你也相信他能处理好,他还是你青梅竹马,你应该的。可在江山社稷与一个女人面前,他选择的永远不是你!姜姒,你个蠢女人,给我听好了,你敢嫁他,我就敢抢亲!”
天底下从没听过这样霸道的话。
姜姒今天的情绪也不大对,她恨不能提了巴掌给谢方知掴脸上去:“我就是不死心,就是不甘心,我就是还有心结打不开!死我也要死个明白!他不曾有任何对不起我之处……”
“那是你蠢!“
谢方知没等她说完,就直接劈头盖脸给她骂了过去:“你也不想想,他若真在乎你,会因为手下要做的大事秘行山东而不顾与你成婚的吉日?还找了替身跟你成婚!你也不想想,事后姜谢两家被如何出卖如何打压如何崩毁!你也不想想,他若真爱你,爱屋及乌,又怎会连你一星半点的脏污都容不下?他爱你,不假,他更爱他自己!这男人,你打算留着过年吗?!”
朝着姜姒一通骂完,谢方知终于舒坦了,舒坦极了。
他心道姜姒总该被他骂醒了吧,惬意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一垂眼,谢方知就等着看这小女人哭哭啼啼上来抱大腿,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什么的,然后他再语重心长告诉她,傅臣真不是你良配。
可是,他一转眼,只看见姜姒那种眼神……
等等——
他刚才好像,说漏了什么?
第六十九章 坦荡荡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谢方知别过眼去,又似乎觉得不是很自然,他望了望天,在这一片诡异之中,道:“天气好像还不错,四姑娘赶着回去吧,谢某这里也要走,先告辞了……”
说着,他就要绕过姜姒离开,走路时候近乎要同手同脚了。
那一刻,姜姒直接侧过头看他,然后拽住他袖子。
谢方知出奇地矜持,忙摆手道:“四姑娘乃是朋友妻,不可欺,不管是为了四姑娘您的面子还是为了谢某的名声,万万使不得啊!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四姑娘放手,放手……”
姜姒笑了起来,带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狰狞感。
“这时候,你谢乙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了?”
早先谁对她动手动脚全然不顾礼教?要姜姒是个性子刚烈的早就投河触柱去了,亏得她不在乎,谢方知倒是胆子大。平素贼胆包天,今日一说漏嘴,整个人胆子就想摘了去喂狗。
“好本事啊,谢公子一早看出我是重活一世的,想来您这样精明的人物,上一世也死得早啊!”
就她像个小丑一样蹦跶着,合着人家谢方知早把自己一言一行全看在眼底,有意思吗?
满身是嘴都说不清,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
谢方知这一回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姜姒激得乱了分寸,看她开始走老路,就忍不住想劝她,一则是因为这路的确凶险,二则兴许是因为他的私心。可谁想到,竟然生出这样一桩乱子来?
他现在头疼不已,巴不得现在就消失了。
“四姑娘您饶了我成吗?我往日那般轻佻是我的错,是谢某轻薄了姑娘,从今以后若再叫我轻薄姑娘,便……便……”谢方知思考了一阵,给自己留了一丝余地,“便叫我以后永失风流之乐!”
这算什么乱七八糟的誓言?
不过只这么一听,姜姒便又将谢方知这人看白了。
一般人最重视的都是自己的性命,谢方知没用性命发誓,却用什么“永失风流之乐”,可见这“风流”二字在谢方知的心目之中还是异常要紧的,这压根儿一登徒子纨绔之辈,原本不值得深交……
姜姒正思考着,那边谢方知已经心中暗定,提着一颗心,就要朝着巷子口偷偷溜过去。
谢方知发誓:这两辈子他都没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然而更惨的还在后面,姜姒自然注意到了他此般猥琐的行为,不冷不热道:“站住。”
谢方知嘴上道:“我不站住你能把我怎样?”
然而他脚下到底还是站住了。
那一瞬间,察觉自己言行不一的谢方知,有一种去上吊的冲动。
姜姒一下就看笑了,她看谢方知的眼神顿时复杂了起来。抛开这个人好色这一点来看,谢方知的确是个异常风趣幽默的人,总能叫人开怀。若没这一点子缺陷,谢方知便堪比傅臣之完美,不过若没了这些奇奇怪怪的缺陷,谢方知也就不是谢方知了。
她道:“我对谢公子并无恶意,不过谢公子方才话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
谢方知最不想叫她知道的便是上一世的事情,谁想到自己如今嘴贱,竟然说了个差不多?
他心下已经成了一团乱麻,勉强笑了一声,眼底带着几分奇异的探询,道:“四姑娘……唔,若没事……”
“有事。”
一听他话,姜姒就知道他想跑,想起方才这人高声大气喊出来那些话的时候,可没这样的顾忌,由是一声冷笑:“你我二人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人生大喜,不酌酒两杯叙叙旧吗?”
谢方知只怕这酒成了断魂酒,可他一看姜姒表情,便知今日是断断逃不了了。
罢了,反正这一次已经露了端倪,再藏还有什么意思?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仆役,终究回身来,想了想,还是推开院门,站在门边,一摆手:“四姑娘请进吧。”
姜姒到底还是进来了。
谢方知又吩咐人将姜姒的丫鬟也放进来,不过他与姜姒进了里间说话,远远地隔着两道门,有人守着。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光鲜也不很亮,四周摆设简陋而陈旧,配上一盏没点的黑色陶瓷烛台,两只青泥上白釉的瓷碗,泥封的一坛杏花煮雨,两个奇怪的人。
姜姒抬眼看谢方知,谢方知抬手拿酒坛,拍去外面的封泥,问道:“小酌?”
姜姒只点头。
于是谢方知倒了小半碗递给她,姜姒两手接过,放在自己跟前。
原本那一刹那真是有满腹的话要说,可真想要问出口了,又不知道应该问哪一件了。
仿佛看出了姜姒的为难,谢方知道:“酒壮怂……不,酒壮四姑娘胆,要不四姑娘您喝一口,再说?”
“不必改什么词,前一句挺好的。”
姜姒原也不是什么坚强的人,端起酒来就慢慢喝了,一直没放下。
等谢方知看她放下酒碗的时候,这一碗酒已经见了底。
她道:“你不喝?”
“我喝啊。”
他只是一时忘了而已,谢方知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端起来干了碗里的酒,又给姜姒倒了一点点。
那杏花煮雨喝进去还挺暖,味道也香,不知道谢方知哪里弄来的。
她脑子里晃了一下念头,转眼又消失了,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叫问道子不许对傅臣说他会易容的事,我就知道了。”谢方知坦然道,“原本我就有些怀疑,毕竟回来之后太多的不一样,可我还没想到那件事上面去,直到问过问道子。”
“那你怎么过来的?”
姜姒又是一个问题。
上一世的谢方知支持七皇子夺位,最后七皇子登基,怎么说谢方知也该是大大有功。
可以说,姜姒一直觉得这人智计卓绝不输给傅臣。
他怎么过来的,这就成为一个问题了。
姜姒是死了,所以重生,那谢方知呢?
谢方知眼底透出几分回忆,不过那仅有的几分伤怀被他喝酒的动作拦了,姜姒看的时候,只看见谢方知一脸的平淡:“我也死了啊。”
死了。
轻飘飘的几个字,说出来真是讽刺。
姜姒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脑海之中浮现出来的,竟然是最后谢方知怜悯她,告诉她一些事时候,那有些落寞的表情,细细想起来,原本谢方知也是丰神俊朗人物,偏偏那时候竟有些枯槁。
只可惜,她当时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很难想到这些。
即便是想到,也不会联想到谢家失势上。
今生再想一次,事情就明白了许多,可姜姒不敢问他,到底谢家最后如何了。
一口一口喝酒,谢方知的话忽然少了起来。
干喝酒也没意思,若有个小菜三两碟,不更好?
谢方知道:“四姑娘上辈子死得不明不白,我谢乙也没什么好下场啊……您想知道我怎么死的,又是谁杀了我吗?”
他比姜姒只好一点,不过今生是否能扭转乾坤,真的太难说。
谢家颓势已现,一个人又如何能力挽狂澜?
连他父亲谢江山都跟认命了一般,退居山林何其难得?对谢家而言,已近乎奢求。
谢方知死得凄惨,刚借着入宁南侯府的机会,悄悄去与姜姒说了话,出了来,就看见了傅臣……
他凝视着姜姒的眼眸,仿佛要用目光将她一点一滴地描绘,然后他扯唇一笑,道:“万箭穿心。”
“真疼啊……”
谢方知把玩着手里这一只粗糙的酒碗,笑道:“我死时候就知道了,你多半也死了,不过没有想到竟然能与四姑娘相见于此时此地,未必不是缘分……”
“这样的缘分太稀罕,我倒有些受不起。”姜姒心里百般的困惑,又道,“若以你此生种种看来,上一世你仇人似乎还不少。”
“朝中哪里有什么真知己好友?不过是尔虞我诈。谢氏一门乃是士族依旧,根基太深,若不能连根拔除,当皇帝的都不能安枕。所以谢家没了……”
他当时在府门处见到傅臣的时候便想,他幸得谨慎不曾对姜姒说出真相,如今还能略伪装一些,可傅臣早已经不知从何处知道,心知肚明,更何况傅臣辅佐七皇子,比他更为本事,要帮着皇帝除了谢家。
昔日兄弟,一朝反目成仇,既为江山,也为美人。
而他谢乙不够狠,也不该舍不下姜姒,以至于露了端倪,还想要瞒天过海,借着傅臣送她去庄子上这机会,将她接走。
想来,那些都不过是傅臣放下来的诱饵,真不知他谢方知到底是以什么罪名死的。
太不堪了……
谢方知想都不愿意想,在知道姜姒也回来的那一刹,他也真不知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害怕,可满脑子也只有一个念头:她还好便好。
这一世,还有许许多多的机会可以补救……
可如今,这女人要嫁给傅臣。
姜姒听谢方知说什么万箭穿心,便明白了过来……
只是她没想到,谢方知竟然也知道得很少。
“那上一世到底……”
“也许傅臣成了治国安邦的能臣,也许七皇子倚重他也忌惮他,他最终步了谢家的老路,又或者将宁南侯府的传统继承下去……或者,起兵谋反。”
最后两个字声音很轻,可谢方知一想起那一日傅臣冰冷的眼神,便觉得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好歹他与傅臣也算是认识这么多年,若背后没人做推手,即便两个人要因为朝堂上的利益而分道扬镳,也不会决裂得如此彻底。
谢方知的一切推测都是有端倪的。
比如,大婚之夜那一盏酒。
谢方知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绕开了话题:“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时间赶,也来不及细说。谢某只是觉得,四姑娘上一世有心结解不开,这一世若要尝试,也不该冒险,不如商议个万全之策来,再作行动。”
“原本就在想。如今你最知我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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