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她有这样的反应,只因为此事戳中她伤处。
谢方知放缓了声音,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似乎这样说话可以缓解他肺腑的熬煎:“四姑娘,我谢乙虽是登徒子,可不曾下作至此。你可能误会什么了,我与了缘没关系……”
他话还没说完,姜姒便有些不耐,雪夜里很冷,她也冷笑:“没关系你救她干什么?”
深吸气,谢乙选择继续忍,咬牙道:“个中因由牵涉甚大,我不能告诉你……”
“是因为你还要端落胎药给她喝,生怕被谢相知道了,坏了谢家的规矩吧?也对,听说谢公子早已经改邪归正,不再寻花问柳,若是忽然出了与出家人私通的好事,哪里还有什么改邪归正一说?”
姜姒说话夹枪带棒,谢方知已经暗暗又咽了一口血下去。
他嘴唇紧抿,看她那拉开的唇形,眼神却渐渐冷淡下来:“四姑娘以为谢某是何等人?”
“无耻好色之徒。”
他想问,姜姒也就直接答了。
只是没想到,她话一出口,便瞧见谢方知忽靠近了她,她下意识心底一跳,便想要避开,谁想到背后立刻便靠上了廊柱。
谢方知一只手就压在廊柱上,另一手却抬起来捏着她光洁下颌,轻笑一声:“四姑娘说得不错,我谢乙便是无耻好色之徒。”
警钟陡然敲响,姜姒只感觉眼前一片阴影覆盖下来,接着便觉得唇上盖住了两片冰冷的东西,她被冻得一激灵,却觉得自己的唇已随之烧了起来。
谢方知是真忍不了她了,前面还好,她一从柴房里出来,两个人说话便似乎是鸡同鸭讲。
她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
这辈子也是蠢死的命!
心里一时爱她至极,又恨她至极,只望着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又想要将这一颗心掏出来给她看,告诉她自己已然改好了。
可她说了什么?
登徒子?
这才是登徒子!
谢方知扣着她后脑,将她整个人都压在廊柱上,她比自己还矮了许多,身量没抽足的姑娘看上去都特别娇小,偏偏嘴唇却似花瓣一样柔嫩,还带着碧螺春的味道。
舌尖划过她唇瓣,却感觉到她的抵触和挣扎。
食髓而知味,他哪里肯放?
原是一时脑子进了水,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如今却还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她越是想挣脱,他便越是不放,由是交缠起来。
姜姒脑子里瞬间“嗡”地一声响,完全空白了下来,即便是想躲都不知应该怎么躲,他在撬开她的嘴唇。
一个血淋淋的吻。
谢方知感觉到疼痛时候已迟了,以往可不止她竟有这样泼辣,已吃了个暗亏,略退开一些,便感觉自己唇上有了个印子,被她咬的。
姜姒另一个巴掌也甩过来了,“啪”地一声,在夜里又响亮了。
这一回,谢方知也没躲,左右两脸颊各挨了一巴掌,他也终于冷静了下来,看她气得浑身发抖,气息也不稳,双唇微肿,瞪视着自己,犹不解恨一般。
姜姒还想给他一巴掌,却已经被捉住了手,她霜寒满面,已恨他至极:“你!”
“我?”谢方知破罐子破摔也不纠结了,越发轻浮得厉害,制住她后,还靠近了她,道,“四姑娘不是说我谢方知登徒子好色吗?四姑娘如此天姿国色,夜中无人,谢某自然想一亲佳人芳泽。不如此,如何对得起四姑娘之评价?”
他挨了两巴掌,亲了她一口,值了。
上辈子不是没与人亲近过,可那时与此时完全不同。
彼时虽是虚假,却也柔情缱绻,哪里像是今日,突如其来,又叫她心慌意乱。
她乃闺阁女子,谢方知未免……
未免……
脑子里乱糟糟地,姜姒真没想到谢方知竟孟浪至此!
“你……”
她微微喘着气,只觉得身子有些发软。
这时候,谢方知也渐渐回过神来了。
他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一时冲动,如今却不知如何收场了。
踌躇沉默一阵,谢方知避开了她的直视,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来,上头毫无花纹,便细细上去擦了姜姒嘴唇,还有她唇上沾着的他的血。
“……方才谢某无状,冒犯了四姑娘……我……”
“……”
姜姒没动,任由他动作,将唇上痕迹清理干净。
都说是朋友妻不可欺,他已告诫过自己无数次……
谢方知扶了扶额,舌尖略一触自己嘴唇,便尝到了腥味儿,他心道自己麻烦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被她激怒,更不该有如此举动。
如今可怎么收场?
他试探道:“那个……四姑娘若觉得在下冒犯,我……以身相许?”
姜姒瞬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她顺手从谢方知手里抽走了那一条手帕,细细将自己嘴唇拭过一遍,又同时开口道:“你是想叫我以身相许不成?有衣冠禽兽辱我,安能使我许禽兽?”
眼皮子狠狠一跳,谢方知一直觉得自己嘴毒,不料还有更毒的。
姜姒上一世早就是嫁为过人妇的,又曾有过那样一段不堪的经历,如今除了心烦意乱、对谢方知印象陡降之外,再无半分波澜。
只是情绪未免有些低沉,她甚至觉出了几分尴尬来,转身便想要走。
这时候了,谢方知原不该再问姜姒帮忙之事,毕竟自己……
“四姑娘……谢某虽好色,可了缘腹中之子并不出自谢某。我风流韵事这许多,有尼姑庵一桩,于我而言不多不少,谢某不必大费周折作假。”
话说得诚恳,也带了几分愧疚。
谢方知站在廊上,忽然恨起自己那坏名声来,若非如此,又怎会叫她误解?
姜姒已下了台阶,站住脚步。
风刮面有些冷,她握紧了手指,似乎思考了一会儿,便道:“她怀有身孕,我救她,但我并非圣人佛陀。我救她,有条件。事成之后,你须答我一问,且欠我个人情。”
“……”
谢方知在考虑,他又忽然觉得她不蠢了。
“若换了一个人叫你帮忙,你也这样提要求吗?口头上的话,作不得真。”
“来求我的是你谢方知,我才如此。”
若换了一个人,姜姒直接叫人抓他起来了,还能到这里来不成?
这话,是说他比较特殊吗?
谢方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勉强平静道:“我趁夜将人藏入四姑娘车内,还望四姑娘入京之中为她寻个好住处,了缘对谢某……至关重要。”
“人在我手里,谅你也不敢如何。”
姜姒摆了摆手,便朝着前面走去。
谢方知不知她信不信那孩子不是自己的,可一见她清瘦背影逐渐消失在林间,便终于撑不住了。
他头脑胀痛的一片,像是被把刀扎进了胸膛,更深更见血。
谢方知似乎终于站不住了,他差点倒下去,扶了一把廊柱,才慢慢地坐在了台阶上,两手肘撑靠在膝盖上,修长十指交叉紧扣在一起,却埋下头,额头靠在拇指指甲盖上,冷透了。
姒儿……
终究不是他的姒儿。
眼帘阖上,谢方知也冷得发抖。
背后柴房里,谢方知与姜姒方才的动静,似乎吵了了缘。
了缘走到了门边,声音颤抖,有些害怕:“谢公子,我……我是不是让四姑娘误会了什么……”
“……无事。”
谢乙声音轻得像是听不见,坐着很久没动。
第四十六章 乌篷船
谢乙这人,的确轻浮得叫人无法捉摸。
姜姒昨夜回了地方,到了窗前,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翻窗进去,所以绕了一圈,走了前面,还好没被人发现,才重新进去了。
鞋袜已经有些微湿,她脱下来之后,便将之放在炉子旁边,之后才缩进去睡了一觉。
不过并没睡多久,天便明了。
一早起来,姜姒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按着昨日的约定,那小尼姑这时候应该已经藏在了马车后面的箱子里,姜姒只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事情便成了。
只是这件事谢方知并没完全安排好,毕竟也许事发突然,或者他也没想到还有个了缘,所以并没有找好住处。
也就是说,回了京城之后,姜姒还必须找借口把这件事给办好。
别的不说,就为着在宫门外,谢方知的欲言又止,姜姒就要帮他,因为她想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作为与傅臣关系最近的至交,这个人对傅臣的了解,至少要超过她。
想着,便已经梳洗打扮好。
离过年的日子不远了,姜老爷子也该到京,姜荀若能回去再好不过。
出了门,姜姒便瞧见斜对面的姜好也出来了,堂姐妹相视一笑,姜好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道一声“四姐姐好”,姜姒扶她起来,寒暄两句,便一起去见老太太。
终于要接回姜荀,虽则这件事办得不很漂亮,可也总好过让姜家子孙在外头过年。
老太太这样一想,心也宽慰,很快就收拾好,去一一拜别过与她谈过的几位师太,这才离开。
姜姒与姜荀一块儿走的,在离开净雪庵的时候,便看姜荀站在山前一回头。
兰溪水照旧清浅,冬日里也未断流,山上是皑皑白雪,隐约能瞧见山后一片竹林,与红梅丛丛。
姜荀站在风里,披着鹤氅,倒是看不出身形细瘦来,倒是有一种隐士的风骨。
不过他咳嗽得两声,眉头微微拧起来,瞧了净雪庵几眼,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阵才转身上马车。
走的时候,是老太太与孙子孙女坐在一块儿,一起说说话。
马车驶离了净雪庵,便往薛家口而去,没一个时辰便到了,姜好还要会薛家口姜府,便在这里下车。
只是她走之前,回头看了坐在车里,巍然不动的姜荀一眼,声音里带了哭腔:“大哥,你不回来吗?”
姜荀眼帘一掀,抬眼看了看紧闭的府门,才道:“不回。”
不回。
还有什么可回去的?
家不成家罢了。
姜荀只对姜好笑了笑,道:“好姑娘,你乖乖在府里,外头冷,快进去吧。”
过家门而不入,古有大禹治水,今有姜荀离家。
姜姒微觉讽刺,见姜好犹犹豫豫走了,这才暗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也抹眼泪,看着姜荀,道:“老四个糊涂东西,回头他若到京里来探,定打断他腿!”
姜荀笑笑不说话。
外头风雪已经渐渐停了,倒是天上放晴,路上的雪也开始融化,马车行驶畅通。
中途停下来用过午饭,过午之后才到京城。
即便是才下过雪,年节时候京城里也热闹,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仿佛一下从世外桃源境回到了滚滚红尘三千丈,烟火气一重,人也跟着喜庆起来。
马车一路到了京城姜府,姜姒却没进府:“祖母,荀堂兄,前儿我叫万和斋定的香料也该到了,眼下过节,我顺道去取了回来。”
老太太点了点头:“如今你娘已有八个月,时日也快,你多操心着一些吧。”
姜荀则是看了姜姒一眼,她只若无其事,道:“孙女省得,荀堂兄还是住在原来的竹院,里头东西都没动过的。”
她又叫来丫鬟灵芝,先去屋里打点,留了八珍跟红玉与自己重新上车,马车一路往万和斋去,可刚刚要到地方,姜姒便寻了一间茶楼坐下来,反而不去万和斋了。
红玉只知道姜姒前一阵早就在万和斋买过了香料,如今哪里需要再买一次?
她心知姜姒应该是有事要办,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
“四姑娘?”
姜姒道:“红玉去打听打听这一代可有没有哪里在租赁小院儿,普通人家的便成,若是没有,先找客栈便好。”
昨夜谢方知那边还有人手,应该不可能让这个小尼姑平白消失,既然叫她带走了人,也必定有后招,她只须妥帖一些便好。
红玉已经去办事,八珍留在姜姒的身边伺候,这时候茶楼里人不多,倒也清净。
不过外头就有些吵闹了,红玉对京城还算是熟门熟路,去了半个多时辰,还真的找见了巷尾一间僻静的小院落,因着那一家人正要回南边去,也不准备继续在京城待,所以留了下来。
只是,“奴婢瞧着那院子简陋,也没仔细看,却不知小姐要什么样的了。”
找见了便好,也不过是对付一时罢了,姜姒倒不怎么在意:“咱们过去看看,叫车把式准备走。”
红玉记了一下路,刚才打听的时候已经说过很可能要赁下小院来,所以原主人没走。
主人家是个膀大腰圆的粗妇,不过面相倒是和善,可见红玉还是靠谱,找的人不像是什么坏人。
姜姒下了来看了看院子,地方比较偏,里头东西也简单,不过若是不来什么人,也够使了。
她也不废话,直接叫红玉给了钱。
那妇人见姜姒身量纤纤,带着些婉约柔媚,约莫以为她们也是南边来的官家小姐,暂时找个歇脚的地方,收了钱又嘱咐一些事情,这才离开。
钥匙交到了姜姒的手里,她掂了掂,便道:“咱们进去看看,八珍你给车把式几个钱,先叫他去茶楼那边喝完茶等等吧。”
“是。”
八珍一躬身,便去跟车把式说了姜姒的意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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