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想不明白,姜姒便听见惠和帝插了话:“神神鬼鬼事,信则有,不信则无。问道子有几分本事,朕还不清楚?也就是贵妃你,会被宁南侯家那个小子给唬住,分明是在哄他心上人呢。”
问道子跟李贵妃都没想到今天竟然从惠和帝嘴里听见这些话,问道子整个人已经吓得跪到了地上去,脸贴着地面,手脚都没了力气:“贫、贫、贫道……”
李贵妃更是万万没想到,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话了。
惠和帝今日顺着李贵妃的话要见姜姒,自然不是因为什么至福之人的话,他看着姜姒,似乎是在打量她,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点了点头。
“当年的老侯爷本是开国功臣,是高祖愿意与之共享半壁江山之人。若无老侯爷,便没今日大晋之江山,也断断没有朕如今的高枕无忧。如一这孩子,乃是朕看着长大的,还接进宫给皇子们当过伴读。朕原想将和靖公主许配给他,他竟拒绝,朕便在想,如一到底是看上了什么样的姑娘,竟然连天夷道场的面子都愿意给你做。现在朕觉得,如一眼光还错。”
这一番话似乎颇为有条理,可听着惠和帝这意思,皇家与宁南侯府的关系未免也太亲密了一些。
最要紧的是,姜姒想着前世今生种种经历,老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可心底就有不舒服。
傅臣为了姜姒拒绝公主,早就是人人皆知的事,可惠和帝竟然亲自对她说了这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认为姜姒配不上傅臣,还是让姜姒好自为之不要闹什么幺蛾子?更或者,是想要为和靖公主讨回几分颜面?
到底是哪样,姜姒是不明白了。
惠和帝看上去再温和,也是天子,圣意难测,皇帝的时间也相当宝贵,不过叫下面人大费周章叫了姜姒来,见面没说两句话就打发她走。
倒是问道子吓得不轻,却逗得惠和帝笑了起来,道:“国师又不是因为什么相面算命之术成的国师,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惠和帝从来不信神鬼,只是旁人以为他信罢了。
姜姒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跟踩在云端上一样。
原以为说什么李贵妃,乃是李贵妃忌惮“至福之人”这四个字,可皇帝顺着李贵妃的意思宣她进宫见面,却似乎完全是看在傅臣的面子上。
傅臣不过一名世子,宁南侯府凭什么有这样大的殊荣?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姜姒从昭阳门出来,刚刚要上车驾,便见一旁两顶轿子落下,竟是谢方知与其父谢江山从里面出来,见着近处的姜姒,谢方知便是一挑眉。
谢江山与姜坤有旧,姜姒不好不见礼,便过去叫了一声“谢伯父”。
谢江山看着她,倒是挺慈和,道:“我看你祖父也是要回京了,不过你怎么也到了宫里来?”
“贵妃娘娘说想要看看臣女这至福之人的模样,不过皇上见了,如今臣女不过凡夫俗子。”姜姒这才知道,皇帝原来是不信神鬼的,那上一世的事就更见鬼了,不信神鬼的皇帝,凭什么对国师言听计从?姜姒倒觉得,皇族与宁南侯府的关系,太说不清道不明了。
谢江山听了,却是捻须一笑,只道:“无须挂怀,回去吧。他日待姜阁老回来,我却要与他再下三百盘定胜负的,哈哈……”
说着,便已经转身去了。
谢方知跟在后面,脚步却略顿了一顿,眉头紧锁,看见姜姒,真是欲言又止。
这些人葫芦里卖的药,叫姜姒格外不明白起来。
可她只确定了一点,傅臣此人实在深不可测。
回府时候,姜姒半道上瞧见了万和斋,便叫人停了下来,去挑了一些香料,忽又瞥见那伽罗香,于是叫掌柜取出来。
掌柜的道:“还是姑娘眼神好,这一盒可是前不久才进来的,上一回被谢大公子与傅世子一块儿选走了一盒,现就这一盒了……”
前面一盒多半就是姜姒屋里的那一盒,姜姒也没太多话,便将这一盒香给买下来,叫红玉带走。
只是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见二楼上有人下来,正是赵百。
赵百也是听见下面说话声,才知道姜四姑娘也来挑香。
他下来请姜姒,姜姒半分不想上去,不用想都知道二楼必定是傅臣,只是她满腹的疑惑得不到解答,终究困惑。
一路上了二楼,往东面梢间里转过去,便见到多宝阁上排着许许多多的昂贵香料,不过间隔很远,是怕混了味。
傅臣就坐在上面,见她上来,便微微一笑,伸手拉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扣着她手指,道:“听说你入宫了?”
姜姒点了点头,道:“入了宫,不过有些不明白。”
她自知自己谋算不过傅臣,惹不起躲得起,这辈子真是半分也不想招惹他了。
所以傅臣一问,她老老实实便将今日一切都说了,末了又望着他:“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傅臣眼底神光闪烁,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似乎有万万种情绪凝在一起。
他抬手摸着她柔滑秀发,一字一句道:“我自小在皇爷眼皮子底下长大,拒绝了公主,皇爷心里不高兴,不见见你,怕也不甘心。皇上的心思,咱们怎么猜得透?你也别想了,想太多,瞧瞧这眉心都要有竖痕了。”
手指搭在她眉心一点上,傅臣声音温温柔柔的,似水流淌。
姜姒却厌了这样的故弄玄虚,起身退了开,道:“我出宫家里人必定知道,不敢回去太晚,先走了。”
说完她便转身,不想再与他周旋。
想起自己在宫门外看见谢江山的那一笑,还有谢方知的欲言又止,姜姒只觉得是他们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
这种走在大雾里的感觉,让她极端没有安全感。
不过……
欲言又止的谢方知?
姜姒忽然顿住了脚步,这人的心其实不坏,却不知这一位肯不肯告诉自己了。
揉了揉眉心,姜姒如今只觉得自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先将这事搁下,往后再慢慢盘算。
不过她才回了府,便听见丫鬟们有些惶惶不安的议论,一问才知道,府里许姨娘吞金没了。
第四十二章 庵中事
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回来这人就没了,姜姒听见的时候却只是略微意外了一点。
不过转眼,她便觉出许姨娘的聪明来了。
问道子来的事情,自然是姜姒折腾的,上一世姜莫就是姜妩背后的支持者,这庸碌无能之辈竟还是个伦常败坏的混账东西,许姨娘到底是不是无辜,谁又知道?若死的人是她姐姐,她自己又凭什么顶替了她姐姐在府里当姨娘?还跟自己姐姐的儿子搅和在一起……
姜姒在屋里坐了下来,便问道:“死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听见姜姒问,自然有消息灵通的丫鬟进来回话。
原来姜姒走之前,许姨娘就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姜姒走了之后,许姨娘借口要休息,便将丫鬟们全部遣散了出去,也不让五姑娘在那里。当时姜媚以为许姨娘只是需要休息,她暂时还没想很远,可是没过多久丫鬟们要进去伺候了,才发现人已经没了气儿。
吞金死,不会跟投缳一样不体面,也是个好的去法了。
姜姒想着,许姨娘的事情又要操办一阵,可是姜莫却逃脱了,也不知许姨娘到底是自己害怕,还是为了保全另一个人。
只要她一死,似乎就再也没人知道她与姜莫的丑事。
在屋里听完了丫头们说话,姜姒也准备去那边看看。
不过她才进宫见过了皇上,一会儿姜源跟老太太肯定要来问她,府里有没了个姨娘,事情可多。
要紧的是,许姨娘死得未免太不是时候,她一死,姜妩怕是就要接回来了。
这是姜姒担心的问题,也是姜媚担心的问题。
许姨娘死了,姜媚有些伤心,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可前阵许姨娘对姜妩的偏心,又让她有些痛恨。
如今说许姨娘走得这样突然,姜媚是真的六神无主了。
她眼看着众人进来收殓许姨娘,就跪在外间地面上,恍恍惚惚,直到看见姜莫进来,她才哇地一声哭出来:“大哥,姨娘走了……”
自打今早听见说国师要来,姜莫就觉得眼皮子直跳,在听见许姨娘没了的消息的时候,姜莫也是一下子就懵了。
无缘无故,许姨娘怎么会突然之间吞金自尽?
他看向了哭得厉害的姜媚,连忙问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姨娘好好地怎么会去?”
姜媚哭了好一阵,才抽抽搭搭把今早道士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末了,姜媚又道:“会不会是小姨的鬼魂……害、害死了姨娘……”
“胡说八道些什么!”
听见这一句,姜莫背后的汗毛都差点竖了起来,几乎是一下就退开了,指着姜媚,瞪着她,仿佛她说了什么见鬼的话一样。
姜媚才被姜莫给吓住了,不过她转眼就哭得更厉害:“我没有胡说八道……现在三姐也走了,姨娘还给她带走了好多东西,我还听见她威胁姨娘,你们对姨娘都不好……呜呜呜……”
这一句,彻底让姜莫愣住了。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眼里面躺着的许姨娘,忽然弯身下来,温声哄姜媚:“姨娘待妹妹一向也很好,你三姐也是很有孝心的,她怎么会对姨娘不好?”
姜媚埋着头,似乎哭得喘不过气来,就这样把事情又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姜莫。
早先姜媚把姜妩威胁许姨娘的事情告诉了姜姒,可姜姒竟然也没什么反应,现在许姨娘没了,听着国师的话,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那个已经死了,可许氏姐妹里只有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以……
姜媚未必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她伤心归伤心,可还有路要走,不能就这样放过了姜妩。
她就不信了,姜莫知道了这件事,还能放过姜妩?
心里扒拉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姜媚看上去还是一副孝女模样,可姜莫却渐渐变了脸色。
姜妩,是知道了什么吧?
许姨娘一去,府里莫大爷等人都要跟着戴孝,即便是已经离开了的姜妩也要回来守灵。
不过怎么着也就是一个姨娘,停灵一阵就很快出灵了。
姜姒耳目消息也算是灵通,知道姜莫最近在筹备着对付姜妩的事,也就甩手不管了。
她乐得看他们内斗。
去见过老太太,姜姒看老太太也不像是没猜着大小许的事,只是如今人都已经去了,还能怎么查?都是快十年前的旧事了,这样揭过去也很好。不过许姨娘一走,三姑娘跟五姑娘就没了人照看,好在现在她们也大了,由嬷嬷陪着就好。
姜莫原本亲事已经在谈,现在因为许姨娘一去,立刻就要守孝三年,姜姒这里也要守孝一年,倒是不怎么要紧。
过了重孝,她该出门的依旧出门,只是不上别人家拜访,事情少了不少。
抵近年关这一日,姜姝也发愁上了,好好的亲事还要推迟一年,也是万万没想到的事。
好在赵蓝关那边也不急,暂时搁置下了而已。
原以为一直等到过年之前也不该有什么事,可头一个坐不住的竟然是老太太。
今日去善斋堂请安的时候,老太太便跟姜姒说了这事儿。
她年纪大了,姜坤早说要回来,现在又传信说过年之前回来,暂时不急。
姜老爷子不急,老太太着急。四房的事情还没解决,若是姜坤回来见到又要生气,都是老一辈的人了,她也着实疼自己这个出息的孙子,听闻姜荀在净雪庵已经有快两个月,老太太终究还是挂念着,要去那边看看。
原本说前阵就去,可哪里想到出了许姨娘的事,后面她自个儿又犯了头风,府里小一辈也要给庶母守孝,重孝时候不好出门。
现在时间一过,老太太便借口说去净雪庵给姜姒和周氏还愿,一起去了薛家口。
冬日里天气很冷,姜姒披着斗篷,坐在马车里,打量着自己对面这老太太。
老太太少有这样忧心忡忡的时候,不过这一切都是因为姜荀是她最宠爱的孙儿,而周氏如今还无所出。
“你荀堂兄也是,何必这么犟?现在那外室也没有被抬成正室,不过是个妾,就因为跟他爹闹,竟然就赌气不回家……”
唉声叹气,越是接近净雪庵,老太太心里越是堵得慌。
姜姒却不觉得姜荀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姜源姜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祖父姜坤这两个嫡子都不大争气,闹分家的时候便是家宅不宁,所以老爷子才这么不顾家。现在姜海又闹出要抬外室进来这种事,生生是要给姜荀没脸,姜荀身子不好,可不是那受得气的人。姜海也多半是让姜荀寒了心,否则不至于如此。
当日逐姜荀出门的种种细节,也都传到了姜姒这里,她只能说自己永远站在姜荀这一边,至于上一辈的人,并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听着老太太说话,姜姒笑笑安慰道:“等到了净雪庵,见见荀堂兄就好了……堂兄是什么人,祖母您也清楚……”
逼不得的一个人。
老太太叹着气:“你与荀儿素来亲厚,只盼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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