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对宫中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是有姜荀的消息在,事情一定是已经成了。
只是后续的发展,现在还没人传出来。
在宫中的大臣又不少,傅臣那个时候应该也在,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会不会做什么,姜姒更不清楚,只是萧纵继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缘什么时候不挑,偏偏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来找自己问,大概也是想到了什么。
只是……
“即便是告诉你,魏王殿下很可能即位,于你又有什么相干呢?”
眼底划过几分不悦,又忽然明白了姜姒这话的意思,了缘半是惊喜道:“那……那我猜的定然不错了?魏王殿下他……”
魏王殿下要登大宝了!
了缘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看向姜姒道:“这可太好了!”
“是挺好的,大局约莫已经定下了。如今魏王殿下不曾有后院妻妾,也无半个子嗣,化凡又这样聪明乖巧……”姜姒说着,看了一眼帘外,萧化凡约莫还在抄写书本,这孩子倒是真的乖巧,她又转回目光来看了缘,眼底藏了无数的隐晦。
若是寻常时候,了缘兴许就注意到了姜姒这般的不一样,可是最近几日她都有些太高兴了。
闻得姜姒竟然也这样言语,她立时喜上眉梢,道:“我心里也这样想,若是魏王殿下见到化凡,若是见到化凡……”
若是萧纵见到萧化凡?
姜姒面上笑容不变,便听见了缘忽然没了声音。
埋下头,了缘看着手里的空碗,勾了唇,原本的神情之中多了几分倨傲:“化凡乃是皇族的血脉,纵使是魏王殿下对我没几分感情,可为了这孩子,他也定然不会薄待了我,要紧的还是太妃……不,该是太后娘娘了吧……”
“是啊,是太后娘娘了。”
姜姒附和了一句,又叹了一句道:“往后了缘姑娘也是娘娘了。”
了缘越发欢喜,心里有些觉得不真实,像是一脚踩在云端上了。
她上去拉着姜姒的手,整张脸都显得明艳起来:“大少奶奶,您一定知道宫里是个什么情况吧?大公子进宫这么久了,也没消息吗?等到魏王殿下来接我的时候,我定为大公子美言一番,您放心吧……”
“嗯。”
姜姒点了点头,拍了拍了缘的手,忽道:“外头似有些声音,我去瞧瞧。”
说完,她起身来,慢慢地转过了身,掀了帘子出去。
背后,了缘看着姜姒那窈窕的背影,越发觉得如今这女人看上去叫人连嫉妒都生不出来。
差距……
太远了。
谢方知喜欢的就是姜姒,可了缘心里不大甘心。
只是即便长得好看又如何,以后她了缘可以凭借着孩子,成为后妃,甚至成为未来的皇后,她姜姒有什么?不过是个外命妇罢了。
迟早有她拿捏姜姒的时候,在自己面前装个什么劲儿?
了缘随手将药碗朝着丫鬟手里一递,冷笑道:“还不快拿走?”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丫鬟捧着药碗退了下去。
姜姒去了很久也没回来,了缘正在憧憬与疑惑之中,待看见姜姒重新进来,约莫已过去了有一刻钟。
“外头也不知是什么事那么吵闹?”
“皇上驾崩了……”姜姒淡淡地将这消息说了出来,果不其然地在了缘的脸上看见了欣喜若狂,然后她也笑,“到了喝药的时候了,我才问过了诊治的大夫,说是不能大喜大悲,了缘姑娘可要养好身子,回头魏王殿下见了您这般好模样,才能更喜欢呢。”
了缘自己这些年也猜着了魏王一些,当年做魏王枕边人的时候,可也明白不少的。现在听了姜姒这话,她只注意到了那“您”字,便知姜姒也开始不如自己,觉得她迟早要被自己踩下去,高兴之下,一时也没注意,便伸手将丫鬟重新捧上来的药碗接过了。
等到要喝的时候,了缘才觉出不对来:“我方才不喝了药了吗?”
姜姒笑着回道:“先头那药不大好,这是才熬不久的。”
不知道为什么,了缘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甭管药好不好,断断没有间隔一刻钟就喝两次药的事,她下意识地一皱眉,就要放下药碗:“这药我不喝。”
不喝?
由不得你了。
姜姒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回头唤道:“进来伺候了缘姑娘喝药。”
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进了来,便到了了缘榻边,在她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上去一下拿住了了缘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按住,然后强行端了那一碗药给她灌进嘴里。
了缘整个人都已经懵了,那种极端不祥的感觉让她瞳孔剧缩,双眼望着姜姒,瞪大了,惊恐不已。
姜姒怜悯地看着她:太傻了……
药,要人命的药。
□□。
姜姒觉得毒死了缘,虽简单了一些,可也没什么不好。怎么都是个死,若等着她动那些个歪心思,不如早早去了好。纵使是萧纵登基,又与她一个尼姑庵里当过尼姑的人有什么关系?
更不要说,谢方知与她都牵扯在此案之中。
“姜姒!你——啊……”
了缘死活不肯喝,她扭着头,极力地要从婆子手中挣扎出来,人已然癫狂。
惊慌,恐惧,害怕,仇恨,怨毒……
种种的情绪,都在了缘的一双眼里了。
虚幻的荣华富贵,却渐渐涣散了。
药汁是苦的,鹤顶红的苦,从了缘的唇边落下来,狼狈地沾满衣襟,她呜咽着,忽然眼流了满面,喉咙里呛着血腥味儿,姜姒她怎么敢!
婆子们在灌完了药之后,手似乎也有些抖,但兴许是因为姜姒一直无声,所以她们也无声,只是看着姜姒。
姜姒道:“捂着她嘴。”
了缘死死地瞪着她,挣扎不过,被捂了个严实,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呜呜嗯嗯地,有鲜血从她口中漫散出来,染了粗使婆子一手,触目惊心。
渐渐地,了缘的力气小了下来。
她本来就很瘦,当年也不是什么好的出身,进了庵之后也过得不好,直到遇到了萧纵,可如今她又遇到了姜姒。她苍白的脸上涌出万分的无力来,一下就颓败了,像是开谢了的花。
从头到尾,动静都不很大。
姜姒站在榻前,看着了缘,感觉她像是一尾鱼,濒死的鱼,然后这条鱼慢慢地软倒在榻上,睁着的眼睛死死瞪着姜姒所站着的方向,眼珠子却再也不会转动。
鲜血从婆子颤抖的手指尖上流了下来,姜姒也没看一眼,她平静地转过了身,帘子外面一双眼透过缝隙,注视着她。
是萧化凡。
姜姒也站了一会儿,她看见了这孩子的一双眼睛。
于是她走出来,半弯下身子,摸了摸他头,勾唇道:“你娘没了,害怕吗……”
萧化凡摇了摇头。
姜姒又问道:“你看见了,恨我吗?”
萧化凡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姜姒疑惑。
萧化凡抬首望着她的一双眼,却与姜姒无比神似,道:“一个死人,与化凡有何相干?”
“……”
许久无言。
姜姒终究慢慢起了身,扶了萧化凡那瘦削的肩膀一下,从他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于是,她终于又扯了唇角,道:“是个好孩子。”
萧化凡注视着姜姒离去的背影,他其实知道很多事,比如他娘一直以来的不甘心,但是他娘明显没什么脑子,萧化凡想:约莫还是干娘比较厉害,以后自己也能当皇帝呢?
第一零三章 冬日
“你去哪儿了?”
谢方知才回来,就听见人说姜姒不在,坐下不久,才见她从外面走进来,脸上表情似乎有些奇怪,由是也问了一句。
姜姒道:“了缘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谢方知眉头一皱,虽是满脸疲惫之色,眼底那凝而不散的神光,却让人难以鄙视。
“一个时辰之前……”
被她毒死了。
姜姒想想都觉得好笑,她进了来,便闻见谢方知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儿,也没问他干什么,只是将桌案角上的香炉给燃上了,袅袅而起的香息将谢方知身上那淡淡的味道给掩盖。
一切都似乎这样被掩盖。
谢方知瞧见她白生生的手,便过去握住,道:“你动的手?”
“留着也是祸患。”姜姒看他,便道,“如今你怎么打算?”
了缘死了,这消息有些令谢方知意外,他掐了掐自己的眉心,眼底满布着血丝,却道:“改朝换代了。”
“但是你不大高兴。”姜姒也很敏锐。
谢方知这会儿不想抱她,因着他只来得及换了外袍,身上的血迹却还没完全清理干净,宫中僵持了三日,终究还是把事情给办妥了。
傅臣的脸色,约莫是众臣之中最精彩的一个,谢方知回头想想就觉得快意。
这一个晚上,他没有告诉姜姒一个字,也没问了缘的事情,或者根本没再有精力问。
搂着姜姒上了榻,他眼睛才一闭上,便睡着了。
姜姒光看他眼底这一片青黑,就知道他这三天约莫没合过眼,整个人瘦得皮包骨一样,在徽州时候坏了的身子还没调养好,如今还是叫他好生睡一觉。
等谢方知睡得沉沉的了,姜姒才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叫人端水来,慢慢给他擦身子。
在这种格外宁静的夜晚,在满朝文武都惶惶不安的时候,在明日的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姜姒像是一名普通的妻子照顾自己丈夫那样,绞了帕子,把谢方知指间残留着还没擦洗干净的血迹,一点一点地擦出来,然后放回铜盆里,清洗掉。
帐子里也熏着香,不怎么闻得见那种血腥味儿。
姜姒给谢方知盖好被子,在榻前站了许久,才想起来,她一直闻见血腥味儿,不是从谢方知的身上来的。
那是她自己手上的。
叫红玉又打了一盆清水来,姜姒无声地挥退了众人,用簪子尖压暗了烛火,让屋内幽暗几分,然后看着这一簇小小的火焰,良久返身到了雕花木架边。
姜姒把自己的一双手放进水里,忽然想起了许久许久以前,她在明觉寺第一次遇到谢方知的时候。
她的指甲陷入谢方知手背里,他把她压在门边,是救了她,也让她藏在了床底下,听见了种种的秘密。
那时候,谢方知也给了她一盆清水,让她将指间和指甲缝里的血迹都清干净。
其实今日这一双手不曾有半分的血腥味儿,可上面却染着血腥。
若她自个儿终有一日不得好死,约莫也是因果业报。
冰冷的水,冰冷的手指。
姜姒慢慢将手抽离了水面,然后捏过旁边的白绸帕子将水迹擦干,这才回到榻边,将自己外袍解了下来,吹灭屋内的烛火,在黑暗里慢慢坐到谢方知的身边来。
外面秋蝉开始鸣了。
姜姒却觉得格外地宁静,这种清净日子,是越来越少。
此时此刻,她无法欺骗自己:她喜欢这样清净的时候。
卧在谢方知的身边,姜姒半蜷着身子,一床锦被下盖了两个人。
她不去想自己白日里做过的事,谢方知梦里约莫也不会想自己三日前做过的事,他们同床共枕,虽不能同梦,可终究相互依偎,又汲取彼此的温暖。
闭上眼,姜姒睡得很好。
朝野之事纷纷扰扰,终难平定,尤其是有关于谢方知种种传言,终究叫人难以安定。
谢夫人原本应该为此事苦恼,可她却一句话没问过谢方知,谢方知则叫谢银瓶暂时离京,去还在徽州的庄闲身边。如今庄闲还在徽州,毕竟疫情严重,还要人照看着。而谢银瓶与庄闲之间,未必没有那么一点两点的意思。
谢方知的意思,只是将谢银瓶避避如今京中的风云,借口则是去看望她昔年琴艺先生。
谢银瓶走得很简单,倒是也没人管这一个女子哪里去,在如此乱象纷繁朝局之中,谁人不都去议论新登基的萧纵,而去注意一个女子的行踪呢?
萧纵确是登基了。
谁都知道他的继位不正常,可没人敢置喙,只因为如今的兵权都已经到了赵蓝关的手上,皇帝都死了,七皇子如今也忽然“病了”。储位空悬,关键时刻,章太妃终于请出了先帝爷圣旨,竟然昭告天下,原本萧纵才是应该在当年继承皇位的人,只是章太妃毕竟势单力孤,虽为先皇宠妃,可无力保住萧纵登上皇位,不得已委曲求全。
圣旨上盖着先帝爷的印玺,也确是先帝爷的字迹,做不得假。
前朝一场夺嫡之争到底如何,朝中也是有阁老清楚,当年若是萧纵不站在晋惠帝这边,晋惠帝约莫也会赢,但是过程可能不那么轻松。而唯一的不同就在于,若是萧纵不帮晋惠帝,那么此刻就没有萧纵了。
事情在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方向上转了弯,萧纵竟然才是当年真正应该继承大统的人,晋惠帝反而成了谋朝篡位并且伪造先皇圣旨的忤逆皇子,还有谁敢说谢方知剑斩晋惠帝之事?
只是毕竟萧纵与晋惠帝还有手足之情,登基之后必要责问谢乙此事。
而让群臣不忿的却是谢方知此人奸诈狡猾之说辞。
谢方知也并非正面回应朝臣,反上了一道折子,痛陈“伪帝”近年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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