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揽住他的肩头,把他密密护在怀里。
正顾着尽情玩弄的滕辉月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后几步之外,扮成各式商贩百姓悄悄跟着的人。他们是明帝辖下的暗卫。为了保护明帝与元徵雍主的安危,他们早已做好安排。
玩乐归玩乐,明帝绝不会轻忽滕辉月的安危。
洛河边上,身姿曼妙的女子文子三群五队聚在一起,点燃莲花形状的河灯放入河中,一盏一盏的连成一线轻轻飘荡着,明亮好看。
这是一个传统。在元宵节当日,点燃一盏河灯,向它祈愿,然后放入河中。只在元宵节睁开眼睛的河神便能看到人们许下的愿望,并为他们实现。
从前滕辉月不信鬼神,但再活一世后,他有了敬畏之心。
也不管灵不灵,滕辉月要了一盏莲花河灯,在明帝的帮忙下点燃,双手合十,特别认真虔诚默念道:“愿舅舅身体强健,永享安荣。”
末了,小心翼翼地亲手把河灯放到河中,托着腮怔怔地看着河灯飘远。
“许了什么愿?”明帝把蹲着发呆的人抱入怀里。
滕辉月吸了吸明帝身上好闻的气息,笑道:“是个一定会实现的愿。”
“哦?”明帝隔着面具,在他的额上亲了亲。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令旁边的女子文子发出轻呼声,明明不好意思看,又忍不住偷偷看,红着脸窃窃私语。
滕辉月戴着面具,但明帝依然有一种想把他彻底藏起来,不让人看到的冲动。
明帝牵着滕辉月往别处去。
洛河的对岸,一个人不经意看到他们的身影,“咦”了一声。
☆、62
滕辉月放完河灯;心满意足地任明帝牵着手离开。
因为对今晚的出行太过期待;滕辉月晚膳用得不多。新鲜兴奋过后,他开始有点饿了。明帝见状,毫不迟疑带着他登上洛河边上的一座酒楼。
这座叫德馨楼的酒楼布置得十分高雅;一桌一椅甚为考究,无论是掌柜小二还是客人;都一派文质彬彬,即使在元宵节这样的节日里;亦无一喧哗起哄;只低声交谈,轻轻碰杯。
明帝一来,便有一个笑盈盈的清秀小二带着他们上二楼的雅座。雅座临河,俯视即可把洛河的夜景收入眼底。
雅座被几道屏风密密围住;外边的人不能看到里面。明帝和滕辉月都摘下了面具,露出真容。
滕辉月趴在护栏上看着河上随波飘荡的河灯,脸上的笑一直收不住。
明帝给他点了一些喜欢的吃食,摆摆手示意小二退下。
清秀的小二把腰深深弯下,若不是人多口杂,他早想跪拜了。德馨楼是明帝在建康的私产之一,也是暗卫营的一个据点。早前有人带着信物前来,叫他们做好迎接的准备,但不可张声。德馨楼的几个主事就有了预感会有大来头的大人到来。这小二被派来招待,然后很不幸地认出了明帝,吓得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还好他训练有素,没有露了形迹,只是退下后把酒楼的戒备级别升了一层。
洛河对岸那一排排华靡精致的建筑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那里是建康最有名的销金窟,各大青楼赌场的所在。
洛河河面宽阔,两岸绿树成荫,借着元宵佳节,几大青楼各自推出楼船画舫,停靠在洛河边上。他们在船上搭起高台,让最出色的花魁歌舞侍姬在高台上献艺。悠扬的乐声从对岸传来,看不真切的楼船画舫仿佛蒙上一层薄纱,如琼楼玉宇。
上一世时滕辉月曾因为偷溜到最有名的青楼瞧瞧而闹得人仰马翻,自然知道对岸的那些楼船画舫是做什么的。不过这一世他没有这样的经历,明帝并不知道他知道。
挂着无辜天真的笑容挨到明帝身边,指着对岸的热闹之处,滕辉月道:“舅舅,我们待会儿去那边看看。”
明帝把他抱到膝上,拿起一块点心喂到他嘴边。滕辉月还在等着他回答,连忙张口含住,吃得双颊鼓了起来,桃花眼还紧紧看着明帝,观察着他的反应,模样儿可爱极了。
“阿樾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明帝眼里闪过笑意,慢悠悠道,“谁告诉你的?”后一句,语调微微上扬。
滕辉月几乎呛到,努力摆出一副老实娇憨的表情,给明帝一个茫然的眼神。
明帝在他弹指可破的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引得滕辉月瞪大眼,抚着脸颊愣愣地看着他。
“总是调皮,该罚。”明帝如此解释他咬人的行为。
滕辉月不服气,在明帝怀里转身,攀着他的肩膀,对着他俊美的脸要咬回去!
明帝沉笑,在滕辉月咬上来时微微侧头,这一咬,便落到唇上。滕辉月呜呜两声,被明帝收紧腰身,深深吻住。温热的舌头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洛河的对岸,一个人手中的千里眼掉在地上,露出一张震惊苍白的脸,赫然是本该待在宫中主持元宵宴的大皇子齐明曜!
*********************************************
有明帝在,滕辉月想再进青楼“见识见识”的妄想不得不落空。明帝再如何纵容他,也不会让那些东西污了他的眼。
作为补偿,明帝喂滕辉月吃过东西后,又带着他继续逛夜市,还亲自下场,在一个箭台上射下一块流光四溢的琉璃如意佩,并且对出佩上附带的对联,赢下如意佩送给滕辉月。
能被明帝看中的琉璃如意佩自然不是凡品。它是箭台台主压箱底的宝贝,本来是打算通过箭台,给自家女儿相看一个英伟勇武又学识不凡的女婿。
虽然明帝戴着面具,可光一身风华气度已经令人心折。台主两眼放光,正要上前攀谈,却见他看中的未来女婿亲密地牵着一名身材纤细秀逸的少年。两人的姿态无声地宣告着彼此的关系。
台主捧出琉璃如意佩奉上的手顿时僵住。
少年却似不知礼貌为何物,直接伸手拿过如意佩。那手白嫩如玉,完美无瑕,美丽的如意佩握在手里,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台主晃神,只听到少年对牵着他的男人道:“很漂亮,我喜欢。”声音说不出的悦耳动人。
但台主觉得他的喜欢不是因为如意佩漂亮,而是因为这如意佩是男人射下来送给他的。
台主有些不平,抬起眼看向男人想要说话,可只被对方看了一眼,他就全身僵住,不知道该怎样动了。
那一眼尊贵睥睨,温和而冰凉,仿佛没有把其他任何人放在眼内,只专注在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少年身上。
“阿爹……”这时,身后传来他十七岁的女儿略带羞怯的叫唤。
台主望过去,只见他貌美如花,亭亭玉立的女儿婀娜多姿地走过来,红着脸偷偷瞥向那射下如意佩的男人。
台主不禁得意。他是建康有名的富商,家财万贯,唯一的女儿知书识礼,美丽娴雅,不知有多少求亲者踏破他家的门槛。可是无论他还是女儿皆一个也看不上。
这次借元宵节搭箭台,设如此高难度的射箭题目,不惜拿出宝物琉璃如意佩作彩头,就是为了引出文武相全的俊才,配给他的女儿。
如今合适的人还真的出现了,而且看他女儿的表情,显然也是看中了,甚至不顾女儿家的矜持,走出来以真容示人。此时见台主愣愣的没有动作,她轻轻对他使眼色,恳求他留人。
台主有些慑于男人的气势,但为了女儿,还是客气抱拳道:“在下高大全,是福寿布行的东家,这是我家姑娘荷香。不知……公子您怎样称呼?是哪里人士?”
滕辉月拿了琉璃如意佩,因为是明帝亲手送给他的,越看越喜欢,颇有点爱不释手的样子。他正等着明帝带他离开,不想听到自称高大全的台主在问明帝话,而且是调查身份的话。他侧头看向高大全,又看到他身边含羞带怯的少女,哪里还不明白的?
围观的百姓显然也是明白的。住在附近的人都听过高大全高东家的名,知道他只有一个独女。等他驾鹤归西后,所有财产便都落到女儿高荷香手里。娶了高荷香,等于平白得了一座银山。霎时间,艳羡妒忌的目光都聚集在明帝身上。
明帝有些啼笑皆非。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看上什么福寿布行的那点身家。就是他稍有点姿色的女儿,还比不上后宫的一个宫女,明帝怎会那么饥不择食?
况且,他有了滕辉月后,其他女子文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即使塞给他,他也没有兴趣。
明帝本来打算直接牵着滕辉月离开,却意外瞧见这宝贝儿大大的桃花眼里闪过不高兴,正瞪着那个姓高的女人,像只护食的小兽。
明帝失笑,揽住滕辉月对高大全淡淡道:“这如意佩,我的妻子很喜欢。就此告辞了。”
妻子?
高大全和高荷香看到他们举止亲密已经隐约猜到一些,可是宁愿相信少年是男人的侍者。毕竟文子子嗣艰难,若没有高贵的身份或者特别的情分,男人一般不会娶其为正妻,即使娶为正妻,也会多纳女子为妾,以开枝散叶。
这时听到男人郑重其事地道出少年的身份,显然是感情深厚的,都不禁一阵失望。
滕辉月在面具底下的脸蛋热乎乎的,被明帝当众称呼为“妻子”,他又是高兴又是害羞,手心都冒出汗了,前所未有乖顺地由明帝带着走。
“公子,请等等!”高荷香突然道,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盈盈跪下,“此如意佩是奴家阿爹为奴家准备的嫁妆之一,请公子慎重处置,莫让明珠蒙尘……”
围观的百姓一阵哗然!
此言一出,明帝和滕辉月哪里还好意思拿着人家的嫁妆从容离去?
滕辉月霍地转过身,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前我们射箭时,你们根本没有言明这是什么嫁妆!如今说这话,是不舍得这如意佩,要讨回去吗?”
“小姑娘,这就是你们不讲道理了!”
“是呀是呀!事先又没有言明!”
“既然拿出来做彩头,哪有讨回去的道理?”
“这岂不是骗人……”
围观的百姓纷纷道。
高大全不知所措,看着女儿:“荷香,你这是在干什么?”
高荷香盯着明帝龙姿凤章的身影,眼里异彩连连。她眼光比父亲高大全还要好,看出明帝的身份非显即贵,她又难得的对他一见钟情。因为眼光高,她蹉跎至今,十七岁还没有婆家。如若不趁着这还算风华正茂的时候错过这个机会,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她宁愿赌一把!以她的聪慧,只要能进门,必定能慢慢抓住夫君的心。尤其这主母似乎少不更事,很沉不住气,看来易对付得很……
高荷香没有回答高大全,看着明帝与滕辉月道:“我们没有事先说清,确实有不当之处。公子拿了奴家的嫁妆,奴家仰慕公子高华,愿为妾室,侍候公子与主母,为公子生儿育女!”
这是硬赖上了!
可是被这么一个貌美又富有的女子赖上,恐怕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风流韵事!
而且高荷香的话触动了一些人心。毕竟他们看出滕辉月是文子之身,眼睛毒辣的还能看出他没有生育过。文子子嗣艰难,纳女子为妾也是常事。
明帝还没有说话,滕辉月已经跳起来,一下子把琉璃如意佩砸在地上,砸个粉碎!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想不到他舍得砸了这价值非凡的如意佩。
“如意佩是我拿的,如今还给你!”滕辉月冷冷道,“我夫君才不会要你!”
高荷香怔怔看着如意佩的碎片,眼泪盈眶,楚楚可怜道:“奴家只是想侍候公子与您。您是文子之身,奴家愿代您为主家开枝散叶,不求任何名分。请您成全……”说罢,一脸赤诚地磕头到底。
饶是再铁石心肠的男人,恐怕也会被她的一片深情打动,而对滕辉月的碎佩的粗暴行径皱眉。
“够了!”滕辉月厌恶地看着高荷香。若他身上带着金鞭子,一定抽她一顿!
敢觊觎他元徵雍主的男人?找死!
高荷香被他可怕的目光看得身子一颤:“奴家……奴家……”
滕辉月重重哼了一声,一字一顿道,“我的夫君,娶了我以后,就是绝嗣了,也只能有我一人!”
所有人都被滕辉月这狂言震住了!
高荷香难以置信地摇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是置你夫君于何地?”边说边关注明帝的反应,期望他生气愤怒,狠狠训斥这出言不逊的妻子一番。
“夫君,你怎么说?”滕辉月瞪着明帝,大有“你敢不顺着我试试看”的凶巴巴的气势。
明帝出乎意料地笑了,温和道:“为夫,自然是悉随娘子尊便。”
明帝的表态令高荷香的脸色一瞬间完全煞白!
“公子……”他怎会容得下这么一个不贤不惠的文子妻子?
明帝根本连眼角也没有施舍给高荷香一眼。在明帝已经没有让旁人近身多年之后,他很满意滕辉月说出要独占他的话。
情之所钟,哪里还有心思看旁人?哪里还有旁人插足的余地?
温言安抚打翻了小醋坛子的宝贝儿,明帝打手势让暗卫善后。而他则完全不顾旁人的目光,把嘴唇嘟起油瓶子,桃花眼却已经露出得意的滕辉月拦腰抱起,从容离去。
……
等人群散去,箭台的一颗大树后,缓缓走出失魂落魄的齐明曜。
他被人传话后匆匆赶来,在洛河对岸用千里眼看到明帝和滕辉月在酒楼里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