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过去了,脚商也没有出现,范主和其他小伙伴都很着急,一直等着,终于在第三天傍晚等到了脚商,但恐怕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第四天凌晨第一声鸡叫之前,村民就得抬着嫩汉的阿娘去山北面的林子,让牛鬼带走她的魂魄。
几个孩子围着脚商,把自己当做宝物却其实根本不值钱的东西塞给脚商,让脚商帮忙救救朋友的阿娘,可脚商没有立即答应只是简单地问:“你阿娘哪天死的?”
“两天,不,是三天前了。”范主替已经泣不成声,一直跪着磕头的朋友回答。
“噢……三天了。”脚商若有所思,“不好办了。”
“啊?”范主一听脚商的话眼泪都快出来了,其他的小伙伴也是哭成一片。
“哎哎哎,别哭别哭,给你们糖吃,甜甜心也就不难受了。”脚商拿出一小块一小块的玻璃糖,其实也就是冰糖给一个个孩子,孩子们拿着糖都不吃,只是塞给死了娘的伙伴。
脚商坐在那看着,看着对面的那座大山,许久才将自己卦摆下方的铃铛取下来,扫了一眼小伙伴们,把范主和死了娘的嫩汉叫到一旁,低声问:“你们不怕牛鬼吗?”
“不怕!”范主攥紧拳头,“只要能救他娘,什么都不怕。”
“那好,这个铃铛你们拿着,我往里面塞了点树叶,你们拿着跑不会响,等下回去,你们找机会将铃铛塞进阿娘的嘴里,不过记得别忘记把树叶从里面拿出来,之后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我会尽力去做。”脚商面无表情地说,“不过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给任何一个人,好吗?而且你母亲已经死了三天,我不能保证能救她,只能尽力。”
“嗯!”范主和嫩汉两人使劲点头,不管怎样,救阿娘的这件事也算是有了希望。
告别了脚商,两人立即赶往村子另外一头的那颗灵树下,在越南的风俗之中,越大的树代表其中的神灵越厉害,而且办丧事,死者的遗体不能太靠近村落的中心亦或者祠堂的位置,必须远离,况且在那种季节,遗体停放三天腐烂的速度会很快,放在所谓的有小河流过的灵树之下,还能减缓下腐烂的速度。
村落中人吃饭的时间都很晚,而守灵者吃得更晚,通常都是村民家家户户吃完之后,才告知他们,他们这才可以吃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绝不吃热食,因为这是对死者的不敬。范主和嫩汉两人躲在小河边上,一直找着机会,等着守灵者吃完了东西又开始挪到另外一侧的树下聊天才开始行动。
因为嫩汉年龄小,除了第一天和下葬那一天都不能出现,所以他不能大摇大摆出现在灵床的周围,只能偷偷接近,将铃铛给塞进去,而距离守灵者将阿娘的尸体带走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范主心中焦急,心生一计,把铃铛交给嫩汉之后,自己绕到另外一面,突然朝着灵床跑去,随后抓了灵床前的一个贡品,转身就跑,守灵者见了,又骂又叫地去追范主,嫩汉趁这个机会,赶紧上前去掰开阿娘的嘴,把铃铛塞进去。可阿娘的嘴却怎么都掰不开,嫩汉急得满头大汗,也许守灵者下一步就把范主给抓回来了,使了吃奶的劲终于把阿娘嘴巴掰开之后,嫩汉大喜,正要塞铃铛,却发现阿娘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因为是嫩汉的阿娘,嫩汉并不怕,还欣喜的以为阿娘“复活”了,可随后发现阿娘眼睛中流出一种怪异的液体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感觉错误了,这才将铃铛塞进阿娘的口中,转身就跑。
完成任务跑远了的嫩汉,开始躲藏起来等着范主,此时嫩汉又差点哭了,因为他忘记了两件最重要的事情。第一他没有取出为了跑动中不让铃铛发声而塞进去的叶子,第二他没有把阿娘的嘴巴给合起来。
这个时候再回去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守灵者因为抓不到跑得飞快的范主骂骂咧咧地回来了,坐在另外一侧小声议论着范主家没有教养之类的话,但绝口不提范主现在被沙妈抚养的事情,毕竟沙妈在村子中有着一定的地位。
许久,范主才气喘吁吁,浑身是汗地找到了泪眼朦胧的嫩汉,问他:“放进去了吗?”
不问等着嫩汉自己说还好,这一问,嫩汉直接咧嘴大哭起来,范主慌了,忙问怎么回事?嫩汉抽泣着把自己因为慌张遗漏的两件事说了出来,范主一听,一咬牙,趁着刚刚还残留下来的勇气,脱光衣服直接潜下河,摸到灵床边上,然后再慢慢立起来,借着周围没有光源的阴影将手伸进嫩汉阿娘的口中把铃铛给取出来,可当范主伸进去用两根指头夹的时候发现铃铛不见了,一下就慌了,寻思守灵者也没有发现才对?发现了肯定早就大喊大叫了起来,毕竟在死者身上放不属于她的东西,是很大的忌讳。
无可奈何的范主只得慢慢起身来,准备看清楚阿娘口中再下手,可这一站起来,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瞪眼张大嘴巴的阿娘面部,吓得一下就僵在那了,而且把尿都给吓了出来,尿液顺着范主的双脚向下流着,好半天范主才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把剩下的尿憋了回去,在心中连连道歉,接着别过脸不去看嫩汉阿娘的面部,用手在其口中掏着。
掏了半天范主的手指头才碰着铃铛,发现铃铛滚进阿娘的嗓子眼了,要掏出来有一定的困难,而且阿娘的口中也不知道是口水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黏黏的滑滑的,还有一股子树叶落在水坑中烂掉之后发出的气味,熏得范主好几次都差点呕出来。
范主的手指头虽然细小,但嫩汉阿娘的嗓子眼更小,那铃铛完全卡在了其中,必须要将一根手指头给卡在铃铛与喉咙之间,再深入进去,勾住铃铛的下部才能取出来,可这得花费很长的时间,这也就算了,最让范主觉得又害怕又愤怒的是,不远处的几个守灵者也不知道脑子哪里不对劲了,竟然开始讲鬼故事,所说的也无非都是什么鬼害人、鬼吃人之类的东西,让用手抠阿娘嗓子眼的范主直接将先前憋回去的尿又全部喷了出来,站在那像个傻子一样,如果走对不起嫩汉,如果不走,自己又吓得半死。
矛盾的范主干脆一使劲,直接将手指给插进了嗓子眼里面,但同时也有一种自己的手指戳进阿娘喉咙肉壁中的感觉,想拔拔不出来,想勾住那铃铛也相当吃力,只得在那苦着一张脸费劲往外抽动手指……此时,远处有个看时间的老头儿慢慢走来,对守灵者说需要准备准备,要抬着嫩汉阿娘去山北了,其中一个守灵者才起身来,到阿娘灵床前去换香,按照当地风俗,抬去北山前要换一次香,而之前那些香必须燃三分之二就赶紧扔掉,最后一次必须让其燃尽才能拔出来,否则会让牛鬼提前带走死者的魂魄。
守灵者朝着灵床一步步走来,范主吓得只得别过脸,将身子俯低藏在床下,但自己那只手依然放在阿娘的口中取不出来,无论他怎么使劲就是无法拔出来。
守灵者越来越近了,范主清楚被发现的罪过是什么,于是准备在被发现的那一瞬间高声喊着沙名字,让她来救自己,哪怕是回去受沙责罚,也比受这些人的殴打要好得多。
第五章(下)'铃尸'
“沙……”范主那个“妈”字还未出口,却突然听到从嫩汉阿娘口中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还未说出的字也立即咽了下去,忍不住慢慢抬头要去看阿娘的口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自己手指头碰到铃铛的原因?不可能呀!里面不是有树叶吗?树叶填充在铃铛里面,铃铛是不应该发出声音的。
叮当声有节奏地发出,那逐渐走来的守灵者也因此停下脚步,站在那探头仔细看着灵床,这一看不要紧,借着前面的烛光发现嫩汉阿娘口中有一只手,开始以为是眼花,再定睛一看,果然有一只手在口中,守灵者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倒退着爬行了好几米才转身朝着其他守灵者喊道:“吃人了!吃人了!鬼吃人了!嫩汉阿娘变成鬼吃人了!”
那人的喊声让范主更加紧张,咬牙使劲要把手给抽出来,这一使劲一抽手出来了,顺带着把那颗还在发出响声的铃铛也勾了出来,铃铛直接掉在范主的脸上又滚落在地上,原本准备拔腿就跑的范主停下脚步,看着地上那个铃铛,想起了嫩汉的那张满是泪水的脸,还有脚商的叮嘱,立即将铃铛中的树叶掏了出来,又立即将铃铛塞进阿娘口中,再将嘴巴用力合上。
范主在短时间内飞快做完这些事情,转身跳进河中,潜回先前的位置与嫩汉会和。
范主离开之后,诡异的铃声也不再响起,而剩下那些战战兢兢靠近阿娘尸体的守灵者手牵着手,口中念着和尚教他们的一些简单经文,虽然他们也不知道经文是什么意思。几个人手牵着手壮着胆围在灵床四周,看着依然瞪眼,嘴巴已经合上,但七窍依然在不断流出液体的阿娘尸体。
突然间,阿娘那双瞪大的双眼合上了,众人又松了一口气。此时,先前告知要准备抬尸离开的老头闻声赶来,从那位守灵者口中知道了先前发生的事情,寻思了片刻,立即招呼众人朝着阿娘的尸体又跪又拜,说那是牛鬼托树灵带话,让大家抓紧时间抬尸去北山,随后又杀鸡溅血在四个方向,跪拜四方之后合力抬起灵床朝着北山行去。
在暗处看到这一切的范主和嫩汉开始是松了一口气,事情没有败露算是第一步成功了,但随后又是失望,失望是两人再小再不懂事,也知道先前所谓的牛鬼托话是范主无意中导致的,失望之余,又觉得恐怖,原因是那个铃铛中明明塞满了树叶,为何会发出响声?又为何在摘除树叶之后响声又停止了?这不是完全反了吗?
等老头领着守灵者前往北山之后,范主和嫩汉两人立即朝着村口跑去,告诉脚商他们已经把铃铛放好的事情,谁知道脚商根本不在那里,货物也不见了。两人顿时觉得无比绝望,原因是脚商停留在村落的时候,不管去周边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把货物挑走,如果人不在,货物也不在,说明脚商已经去了下一个村落。
上当了,被骗了,范主和嫩汉两人脑子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嫩汉哭得个昏天暗地,范主随即又想到也许是脚商见他们太伤心,于是乎干脆编造了个善意的谎言,让他们往尸体口中放铃铛,一般来说孩子都不敢干这种事情,谁知道他们真的干了,村子中也一片慌乱,脚商见状不好拔腿就跑了。
“我们去北山再看看你阿娘吧?”范主无可奈何,只能用这种话来安慰嫩汉,可嫩汉又伤心又愤怒,一把将范主给推开,转身就跑了,光着脚丫子在田地中狂奔,范主追了一阵,因为先前费力游泳加上又遭受了惊吓,已经无力,直接摔倒在了田坎之中,摔下去之后,范主又立即弹了起来,因为他的背部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给顶住了,顶得生疼。
范主爬起来,低头去看,却因为没有光源什么都看不到,只得伸手去摸,摸了半天却摸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触碰到那东西的时候范主浑身颤了颤,愣了几秒后再伸手抓起来——是个铃铛。
范主握着那颗铃铛,感觉不管是从触感还是形状都和先前脚商交给他们的那个一模一样,可自己明明是塞进嫩汉阿娘的口中了?为什么会掉出来呢?范主站在田中,回头望着先前灵床的位置,再转身看着北山的方向,的确守灵者是抬着嫩汉阿娘从这里经过,难道因为颠簸掉出来了?
范主拿着铃铛很失望,觉得自己为小伙伴嫩汉做的最后一点事情都失败了,即便只是个善意的谎言也总比没有的好,就在范主拿着铃铛准备回家的时候,却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声,但却不是从手中传来,而是从身后朝着北山的方向。
怪了,怎么还会有铃铛响?范主迟疑了一会儿,朝着有响声的地方慢慢走去,走了一阵发现在一颗矮树的树枝上挂着另外一个铃铛,与手中握着的这个也是一模一样。
“两个?”范主看着左右手各抓的一个,十分纳闷,这说明肯定不是自己塞进嫩汉阿娘口中那个掉出来了,而且村子中也没有人有这种铃铛,简单一推测,结果只有一个:铃铛都是脚商故意留下来的。
脚商为什么会留下铃铛?范主握着铃铛思考了许久,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去北山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亦或者即将发生什么事。在这个决定之后,范主将两个铃铛按照记忆放回了原先的地方,接着光着脚朝着北山走去,同时以挂在树上、放在石头下、田坎上的铃铛为标记,希望能同时找到那个神秘的脚商。
从村子到北山还有一段较长的路程,年幼的范主一边走一边担心等候在家中的沙妈着急,毕竟若不是嫩汉的阿娘去世,沙妈是绝对不会让他这么晚还在家中的。这也是沙妈和这个村子怪异的地方,在其他村落平日夜里孩子怎么玩耍父母也不会太担心,只是叮嘱不要走太远,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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