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川西广福镇,胡家棺材铺。
棺材铺外挂着一张新做的牌匾,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关财铺。
熟悉这家“关财铺”的街坊从这路过时,都会发现,铺子中除了多了两台电脑,两排货架之外,其他的陈设依然如从前一样。正对街面的墙壁上依然挂着三张遗像,跟前是那口活寿材。
“白狐盖面”事件结束之后,胡顺唐并没有返回省城,而是选择留在了广福镇,继承祖业,做棺材,不过如今的年代已不像从前,购买棺材的人已经极少,但胡顺唐还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做棺材类手工艺品,而如今两排货架上所摆放的那些棺材状手工艺品大多出自他之手。
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持续平静下去的胡顺唐,压根就没有想到詹天涯的一句戏言会成为现实,麻烦真的找上门来了。
在胡顺唐意识到这是个麻烦之前,他和胡淼都以为那只是一笔能赚大钱的买卖,一笔只要做成,便可以彻底改变两人生活状态的买卖。
那个清晨,胡顺唐开门营业,胡淼则端着一杯咖啡打开电脑后,用来网售的聊天软件忽然跳出来一条陌生人发来的讯息,上面写着:掌柜,请问您这里是否有“镇魂棺”?
胡淼愣了下,很快回复: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什么叫“镇魂棺”。
胡淼的这条讯息发出之后,那边再也没有回答。
胡淼以为只是别人的恶作剧,也没有当一回事,就在胡顺唐打开铺子门,坐到电脑前来后,那个陌生人又发送了一张图片,附带一句话:请问,你们可以仿制出这种棺材吗?1比1大小,红木材质,外镶雪霁玉。
“胡淼,这个人是干嘛的?”胡顺唐一边说一边点开那张图片。
在厨房冲洗杯子的胡淼反问:“谁呀?”
“那个发照片,做什么仿制棺材的人,是新客户吗?”胡顺唐说,此时图片已经打开,看一眼就知道是一张扫描照片,原片应该很老了,但扫描照片经过了数码处理,看起来清晰了不少,还刻意加上了颜色。
照片拍得中规中矩,在照片中间摆放着一口颜色有些奇怪的棺材,表面有些发白,但有些地方却带着血红色,那种颜色看起来就像是渗透进了棺木中的鲜血。胡顺唐还注意到,这口棺材摆放在一个墓坑之中,看起来应该是刚刚从坟地中挖出来的,墓坑周围还能看见有无数双脚,而棺材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长褂的男人,那人面朝棺木,双手放在棺盖之上,因为只是背影,看不清楚是什么模样,也无法分辨那人的年龄,但从脑后那根长辫可以看出,这张照片应该是来自清末,估计年代最迟应该是在辛亥革命前后。
“好老的照片呀。”胡淼站在胡顺唐的身后,盯着显示器上的那张扫描照片。
“嗯。”胡顺唐答道,刚想发出讯息去,那陌生人又发来一条新的讯息:老板,是否能做?价钱好商量,棺材的材料我可以提供,三百万怎么样?
三百万!?
胡顺唐和胡淼那一刻都惊了,盯着陌生人的那条讯息,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狐盖面'(完)
第二卷'镇魂棺'
第一章'村道亡尸'
1911年,保路运动前夕,川西石坎镇,水牛坝村。
一队石坎镇驻守的清军慢慢行走在村外的小道上,这五十人的队伍,除了领队的两名军官之外,其他人都身背清一色的汉阳造,在队伍最后面的那辆马车上还架着一挺用油布遮盖的马克辛机枪。
傍晚的夕阳洒在他们身上,拉长了地上的身影,众人都显得疲惫不已。
骑马走在最前的协参领张浩天拉马来到路边,看着从眼前经过的队伍,苦笑着摇摇头,又轻叹一口气。在其身边另外一匹马上的下属协军校廖然见状忙问:“大人,何事苦恼?”
张浩天摘下自己那顶军帽,卷起马鞭拍了拍自己的肩章,道:“协参领这个职位在朝廷也是堂堂的正四品大员,今天却要亲自领一队人马去救几个洋人……洋人洋人,还真是洋大人,得罪不起!”
张浩天话音刚落,空中就猛地打起了一个炸雷,惊了在马上的两人一跳。
五日前,刚从武昌赶来,在蓉城待命的张浩天突然接到兵部的一纸文书,让其立刻赶往石坎镇,亲自带一队兵马,到石坎镇下属的水牛坝村去救几个在那里勘查铁路地形的洋人。至于为什么要去救他们,文书上没有说,张浩天也不方便问,只是推断大概是与洋人的铁路有关系。
军令如山,张浩天只得带了亲信廖然立刻星夜兼程赶到石坎镇,点了五十名精兵。临走时,张浩天知道最近蜀地不太平,特地要了一挺马克辛机枪,让马车载着,毕竟这救人事大,不可怠慢,万一遭遇了民变,五十支汉阳造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
雷声过后,廖然抬头看天,原本晴朗可见夕阳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黑色的云彩翻滚着从西面袭来,看样子就要下暴雨了。
廖然又看着前方已经依稀可见的水牛坝村,手指着村口的那个牌坊,道:“大人,我们还是赶紧进村吧,找到那几个洋人,等暴雨过后,立刻赶回石坎镇,最近不太平,还是小心为上。”
张浩天抬头看着满是乌云的天空,愤愤道:“说一句洋人,连老天爷都不满,这世道变了,天也变了,朝廷……也变了。”
“嘘!”廖然忙低声制止张浩天继续说下去,就差没有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了,“大人呀,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出去,肯定有人给你戴一顶革命党的帽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革命党?就算老子真的是革命党又如何?这天下迟早要变,新军中不是早已盛传有革命党吗?你杀了这一批,又会出现另外一批……”张浩天刚说到这,天空中划过的一道闪电堵住了他的嘴巴,胯下的马匹受惊扬起前蹄嘶鸣,他赶紧死死地拽住缰绳,随后掏出腰间匣子里的手枪。
因为在刚才闪电划过的刹那,他清楚地看见前方村道中间竟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停!”廖然也发现了村道中间的那个人,赶紧叫停队伍,就在刚才前方村道上还空无一人,怎么会在顷刻间就凭空出现一个人?
廖然掏出枪来,拍马向前行了几步,探头向前仔细看着。发现站在村道中间的那人,穿着长褂,低着头,双手垂拉在前方,一阵风吹去,那人的手就如钟摆一样左右晃动,看起来很是骇人。
“什么人?”张浩天翻身下马,将手枪上膛,张浩天上膛的声音传到身后士兵的耳朵里,士兵们也纷纷将手中的步枪上膛,对准了前方村道中间的那个怪人。
廖然回头举起枪,向下压了压,示意士兵们不要轻举妄动,又双手一分,让他们分成两队分别隐蔽在路边,等待命令,以防有突发情况出现。
张浩天冲廖然摆摆手,让他不要说话,自己向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何人挡路?我们是官府的……”
张浩天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水牛坝村内传来奇怪的声音,那声音非常刺耳,同时他还发现村子上面天空的颜色竟变得血红。
张浩天向前一步,侧耳去听,仔细听来,那是“吱吱吱吱”的声音,就像是有人摩擦着什么东西一样。
此时廖然慢慢地蹲了下去,用手按住地面,又抬头看着村子上空血红色的天空,低声道:“大人,有古怪。”
“是有古怪,是不是村子里出了什么事?”
“以前我经历过地震,这和地震前的征兆有些相似,红色的天空,莫名其妙的声音,不过大人你看……”廖然伸手指着水牛坝村,“这个时间,村子里连半点灯光都看不到,也没有听到人声,连狗叫声都没有,太安静了。”
廖然说完,发现前方村道中间那个低着头的人,向前迈着步子,看那姿势就好像双脚上戴有枷锁,每走一步都显得特别沉重,没有走几步,那怪人又停了下来,双手举起来,又慢慢放下来,伸向张浩天和廖然这个方向,不知道要做什么。
廖然和张浩天对视一眼,随后廖然喝道:“再不说话,我就开枪了!”
这句话似乎有点作用,那人身子一抖,随后缓缓地抬起头来,但因为已是傍晚,天空中有乌云遮日的缘故,两人只能看见那怪人的身形,根本无法看清楚怪人的面容。
就在廖然准备上前的时候,突然间从水牛坝村传来的那奇怪的“吱吱”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猛,那阵势就毫不夸张地说,本来无形的声音,两人用肉眼都可以看见。怪声一浪接着一浪,翻滚而来,无比刺耳,两人立即捂上耳朵,可依然无法阻止那声音从手指缝中钻进去。
咬着牙侧头,无比难受的张浩天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从村口方向,涌出了黑色的潮水……
“那……那是什么东西?”张浩天惊呆了,也顾不得声音刺耳,双手放下,盯着向他们快速袭来的黑色潮水。
黑潮伴随着“吱吱”声,沿着村道和周围的粮田铺天盖地地流了过来。
“洪水!?”廖然向后退了一步。
本以为那黑潮是洪水的张浩天和廖然两人,本想立即上马逃离,却发现那黑潮在经过村道中间那怪人身边时,却离奇分开,绕开那怪人,径直向张浩天和廖然这个方向奔来,速度之快,他们想逃走已经来不及了。
听天由命!两人脑子里同时出现这样的念头,与此同时黑潮也已经疾奔到了两人的跟前,此时他们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洪水,更不是什么黑色潮水,而是成片成片的老鼠!
而那些先前听到的刺耳的“吱吱”声都是来自老鼠的尖叫声,不,是惨叫的悲鸣之声。
这两个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军官面对这一片片一群群体积小于自己数倍的老鼠,却无能为力,这种场面他们从未经历过,浑身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僵硬不动。在他们身后那些个士兵也和他们一样,虽然枪口冲前,但身体都僵硬住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本以为自己会被老鼠群给吞噬掉的张浩天,却没有想到那群老鼠最终只是绕过了他们,径直向他们身后的远处奔去。
等鼠群经过后,张浩天松了一口气,扭头看着廖然,廖然脸色惨白,满脸都是汗滴,见张浩天看着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半天才说:“大人,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
廖然虽然这样说,但浑身还在止不住地发抖,握住手枪的右手还在不停地晃动。人对付人尚且有力可施,但对付老鼠这种东西,特别是成片成堆成群的老鼠,几乎是无能为力。可此时,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在前方村道中间的那怪人,在鼠群经过的时候,挪动着步子,已经快走到他们跟前来了……
两人抬眼看向前方时,才意识到那怪人已经距自己只有几步之遥了,随后两人同时举起手中的手枪,对准那怪人,齐声喝道:“站住!”
怪人站定不动,但呼吸声听起来特别清晰,每呼出一口气就如牛喘,如同身负什么重物一般。
张浩天看着满脸是汗的廖然,递了一个眼色,举起自己的左手,示意身后的士兵跟上,紧接着自己绕向那怪人的右侧,廖然则绕向那怪人的左侧。
身后的士兵也端起枪慢慢挪动步子,走近那怪人。
众人将怪人团团围住后,怪人不再摇晃,也不再发出喘气的声音。张浩天觉得奇怪,向前迈了一步,用枪口去捅了捅那怪人的身体,这一捅不要紧,却从那怪人的身上捅掉了什么东西,“啪嗒”一下落在了张浩天的军靴上。
张浩天低头,拿过身后士兵提着的马灯一看,被惊了一跳,从怪人身上掉下来的竟是一块血肉模糊的烂肉!烂肉中还有白色的驱虫在蠕动,从烂肉的一端钻向另外一端……
张浩天看清楚的同时,在他身边的几名士兵也都看清楚了,纷纷向后退了好几步,但毕竟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的枪口依然对准了那个怪人。
作为协参领的张浩天,定了定神,并没有慌张,拿过马灯去照那怪人的面部,借着马灯的光线,张浩天发现那怪人的脸很是奇怪,面色灰青,皮肤下好像还蔓延着如树根一样的东西。
“洋人!?”张浩天终于看清楚那人的面容,不是中国人,而是一个洋人!
同时,借着马灯灯光的廖然也看清楚了怪人的脸,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汗水,也不管那洋人身上传来的阵阵如腐尸一样的恶臭,吞了口唾沫,说:“大人,这该不会……就是上面让我们来救的洋人吧?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文书上说的不是一个,是几个,但这个肯定就是他们其中之一。”张浩天盯着灰青色脸的洋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这副模样,刚才没有注意到他是洋人,完全是因为这家伙把自己剃成了秃子,戴了一顶有辫子的假发,在看不见面容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察觉到他不是中国人。
张浩天扭头去看水牛坝村的空中,那里还是一片血红色,而且颜色比刚才还要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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