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恩华点头,走出书房,对一旁的明翠道:
「回房更衣,我要去太医院。」
流伶跟在明恩华身后。明恩华想了一下,回头看她,对她道:
「流伶,给妳一个任务——妳去藏冬宫,保护藏冬宫的安全。」
流伶不解她为何下这个命令,所以冷淡的脸上带着一抹疑惑。这是要她监视海姬公主吗?
明恩华道:
「保护好她。她是海中国的公主,不能在宫里出任何意外。」
也许是她多虑,但多一点防范也是好的。咏春宫、柳丽池两人都不是会善罢甘休的角色。尤其柳丽池被打得毁容缺牙,这对一个美女来说,比要她的命更严重,以后肯定还会有事发生。
唉……
她还是,想办法出宫一阵子好了。
这是大婚之后,紫光帝第一次见到明恩华。
今日是八月十七,也就是说,他们已有十日没见面了。
一方面是忙碌,一方面是他在等,等明恩华求见。说不上是什么心思,但他就是在等,非要她主动来求见,他才会见她。即使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往明夏宫跑,但总是强自按捺下,安抚自己躁动的心,一再对自己道:等明日吧,若明日她没来,他就去。
明日又明日,变成一种说不上的偏执,偏执的非要等到她来,不然绝不妥协!连自己想来也好笑,这是在跟谁过不去啊他!
直到见到她,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见她。他必须用力稳住自己,命令自己好好端坐在御案后,如果不这么做,他一定会依从心中那股火燎似的疯狂冲动去行动——跳过桌案,奔向她,将她搂住,蛮横往身体里揉去!狠狠吻到她晕,吻到她瘫软在他怀中,什么地方都不能去,看她还怎么躲他!
是的,他就是认定她在躲他!
这些日子以来,每一个宫妃都来拜见他了。都是怕他将她们遗忘,有了新人后,从此忘掉旧人。所以都来到他面前,求见的借口五花八门,都是琐碎至极的小事。无非都是为了见他,为了唤起旧日恩爱的时光,让他对她们多一些关注垂怜。连金秋宫都拿了女儿予暇的事当借口来见他了,就只她没来!
这不是躲他是什么!
好,现在她来了,仍然美丽端庄,没有瘦一分,也没有肥一分,还是先前看过的雅致模样。
她来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恰然的神情让人如沐春风。望着他,然后,向他呈上一分奏表——
「这是什么!」他看完了内容,觉得有一把火在胸口烧着。
「恳请皇上恩准臣妾回家探视母亲,服侍她老人家数日,以善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紫光帝口气冷淡:
「明家主宅上上下下四百口人还不足以将岳母服侍好吗?妳的两个哥哥、二个姊姊,目前也都住在主宅里,还用得着妳回去服侍吗?为人子女,探望母病是应该,朕允妳明日一早回门探望,但在司钥下千两前必须回宫来。」
「皇上……」明恩华艰难的开口。
「怎么?不满意?那就别回门了,让太医去代妳尽孝更为实际。就这样吧,朕让太医院组一队人马去明府日夜照拂,定会将岳母照顾得身强体健,再无病恙,如何?」紫光帝说道。
「请皇上不要为难臣妾,成全臣妾忧母之情吧!」她跪下,恳切请求着。
紫光帝走下御案,无声来到她面前,没有扶起她,冷声质问道:
「为难妳?是妳为难朕才是吧!宫里才大婚,妳就急着离开,这算什么?再说,内廷事务如今都在妳治理之下,妳就这样撒手不管,是想放着由它乱去吗?」
她想走!她竟然想走!来见他就是为了请求离开!紫光帝被这个事实气得心火直冒。他等了这么久,就只等来她的逃离!这算什么!
她竟是这么没用的女人吗?觉得自己失宠就要逃,这样能解决什么事!
她是他的宫妃,逃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能逃得了一世?!
「皇上,请您息怒,且听臣妾说明。」她抬头,没发现皇帝站得这么近,差点吓得向后倒去。
紫光帝略嫌粗鲁的扶住她,那力道重得让她往前扑贴在他大腿上。她惊得要退,却被他一手压住后背,整个人就只好这么尴尬的跪贴着他的腿。
「皇上……」她觉得好不自在。
紫光帝已让四周的人退下,没人看到他们这种不合宜的举止,无所忌惮,自然不肯放开她,就让她尴尬得无地自容好了,至少他会解气一点。
「妳不是要说明吗?朕听着呢,说啊。」
她心中叹息,乖乖的将额贴在他结实的大腿上。她很想他,很想他,能这样亲近,也是好的。
「臣妾并没有将内廷事务撒手不管。今早臣妾已将所有事情都交办完成,即使臣妾短时间不在宫内,一切仍能运转如常。」
「妳不在,宫里无人作主,如何运转如常?」他哼。
「如果只是因为臣妾一时不在,宫里就乱成一团,那就表示臣妾对内廷的治理方式是失败的。」
「哦?说出个道理来。」
明恩华仔细说明道:
「臣妾已经将内廷的工作加以分工下去。以后内廷财务进出,由咏春宫监理,张妃与杨妃副监理;宫官侍仆等人员管理,还是由内务府主管;金秋宫被臣妾委任以蕴秀院的监院;刘妃长于女红刺绣,臣妾将派至织染局女红司当司绣;林妃在宫务府协理后宫事务。至于其他新进的一正妃、四侧妃,因为还未适应宫内生活,也尚未了解她们所长,所以臣妾暂时没安排她们职务。如此安排,日后不管谁来掌理内廷,都可以顺利上手。当然,若有不完善的地方,趁此可以逐步找出问题,加以改进。」
紫光帝听完后,没有说话。
明恩华悄悄抬头,想知道他为何静默,却看到他正以一种奇异的神情望着她,似乎是有些欣赏,却又像是有些生气。怎么可能同时存在这两种情绪?一定是她看错了。
「皇上,如果您认为臣妾的安排还算妥当,没有疑虑的话,请允许臣妾回门小住一段时日吧。」
「妳说的一段时日,是多久?」
「嗯……三个月……不,一个月就好了。」瞄到一张大黑脸,很识时务的改口,但显然改得不甚理想,因为皇帝的脸仍是很黑。
「妳想回门,只是因为母病吗?」他问。一个月?还一个月就好了?哼!想都别想!
「当然……」
她欲低下头,却被他手指强硬的阻止。下巴被牢牢握住,定在只能仰望他的角度。
「说真话。」他命令。他真恨透了她的敷衍。
说真话吗?明恩华脸上的平静终于碎裂,显得有些凄楚,语气微颤道:
「皇上……臣妾很努力……很努力的学着……当一个深明大义的宫妃……可是,有时候,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并不表示自己一时之间能够做到……臣妾,会难过。可是,就算难过,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只要、只要给臣妾一点点时间,在这当口舒缓过去……就会好了。所以臣妾需要离开一下……请皇上恩准。」
「妳难过,所以不想见到朕是吗?」他语气里不带情绪,让人听不清他是喜是怒。
「是。」她没有迟疑的应。
「大胆。」像是斥责,可是看起来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
「若朕就是不肯恩准呢?」他放开压制住她后背的手,自己缓缓蹲下来,与她乎视。「妳又待如何?」
「臣妾能如何?」她哀愁地道:「臣妾不能如何。」
「会恨朕吗?」
她定定望着他,由着他锐利的目光打量,坦然无惧。
「不,臣妾不会恨您。」
「为何不恨?因为爱吗?」他语气带着些许嘲弄。
这个视女人的爱如敝屣的男人啊……
她勇敢而真诚道:
「是的,我爱你。因为我爱你。」
「永远都爱吗?」
他还是嘲弄的口吻,但为什么她听起来却像是在索取他所不屑的承诺?
她没有回答。
他等得不耐烦,又问:
「妳把爱说得这样坚定,却没有持续到永远的自信吗?」
她突然笑得飘忽,淡然道:
「爱情不是斩不断的血缘,爱情不是没它就不能活的食物,爱情不是永远高挂在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所以如果我现在给你爱你一生永不变的保证,那也一定是假的。」
「妳!」紫光帝觉得有一种被背叛的火大。
「我只能保证,我将会爱你到不再爱你的那一天。也许是永远,也许是……」她没再说下去。
紫光帝的表情很吓人,如果把下半句说完,别说回娘家了,她恐怕连明夏宫都不用回去,一生就在御书房里、在此刻写完句号了。
吓人的静默在御书房里持续了非常久……
直到她跪得双腿发麻抽筋、全身冷汗直冒快晕过去,再也受不了时,轻颤颤的启口——
「皇上……」
她的声音将他唤回神,他微微一顿,才发现她脸色惨白,形状凄惨。一把将她拉起来,让浑身无力的她靠在自己怀里,双手按摩着她僵硬的身体,动作很温柔,但口气却很差——
「妳回去吧,我让人扶妳回明夏宫。」想走?想都别想!
「那……回门的事?」
她就是不肯放弃是吧!以前怎么会觉得她胆小怕事呢?如果她连他这个天子都敢得罪,全天下还有能让她怕的人吗?!
叹了口气,紫光帝虽然还气着,却还是为她心软了。不甘不愿的说道:
「好吧!朕允妳回去,从今日起算,妳必须在三日后回来。」
从今日起算?!三日后回来?!这样根本连一天半都不到啊!
明恩华不敢置信的侧首望着窗外的黄昏天色,马上就要晚膳了,而晚膳之后,很快就下千两了。她就算现在就飞奔回明夏宫,命人马上打包行李、准备车马、排列出宫仪仗,也来不及出宫啊!
「……谢皇上恩典。」她艰难的说道。很努力不让自己咬牙,当然更不敢跟皇帝老大讨价还价,因为讨价还价只会正中他下怀,让他藉此取消这项恩典。
心情不知为何变得很好的紫光帝,低头吻了她一下,看着外头的天色道:
「晚了,该是用膳时刻,朕让人传膳过来,爱妃陪朕吃可好?」
她能说不好吗?「谢皇上恩典。」
「向来都是朕到爱妃的居所夜宿,今儿个既然妳人都来到上皇宫了,那今夜就在朕的寝宫睡下吧。」紫光帝很愉快的又想到一记花招。
她无言……
这个男人就是要千方百计拖延她回娘家的时间就是了。
「谢皇上恩典。」她挤出一抹笑。
紫光帝被她黄连的表情逗得很乐,哈哈大笑的放开她,走到御书房门口,将门拉开,对外头侍候的人道:
「传膳!」
站在他身后的明恩华,望着他得意昂扬的背影,淡淡的笑了。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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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恩华在第二日中午过后,终于回到娘家。
先国礼,后家礼。在正厅让明家所有人盛装迎接拜见后,她回房换下宫妃朝服,再度出来,以女儿之礼拜见父母。
在好一阵热闹后,终于在她坚持下,结束家宴。扶着母亲回居住的院落,在嫂嫂姊姊们的陪同下,大伙一阵好聊。直到终于哄了母亲吃药、睡下后,已经深夜了。但因为她回门的时间太有限,所以只能牺牲掉睡眠时间,马不停蹄的赶往父亲书房,会见已等候她许久的父亲与两位哥哥。
也只有趁着今夜这一点空档,他们二房一家子人才能有些许私密谈话时间。明日的会议则是整个家族的主事者全都在场,正式讨论朝廷现况,以及因应对策。到时由家族长明慎容主持一切,也就没有明慎言父子说话的机会了。所以有些事情,他们一小家子必须先有个共识,也必须让明恩华了解家里的人是如何的想法,省得明日她在一无所知之下,只能被动接受家族的决议,而没有思索的时间。
明慎言父子向明恩华说明朝廷目前的情况,以及皇上对明家的动作。
「皇上打算将大哥调到北边防守野人族,将海防交由顺安郡王去接手?」明恩华凝眉问着。
「是有这个打算,虽然还没有明说,但妳大伯父说皇上在朝议上所表示的,应是这个意思。」明慎言叹了口气道。
明恩华的二哥明靖儒语气悲愤道:
「这分明是取回兵权的借口!不然怎么会突然就把人调到北边?明知道大哥从军以来一直专精于海防,对海军的训练、海域的了解、与海外各部族的情况了如指掌。突然把他抽离专精的领域,丢到完全不熟悉的大草原,与那些骑马打仗的野人周旋,别说建功了,在地理与敌人都完全无知的情况下,很容易出事的!个人安危先不论,这国家安全总不能儿戏看待吧!」
明靖方毕竟是长年在海上与海盗斗智斗狠,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战斗的人,比父亲、弟弟沉稳许多。一心忠于国家,却被皇帝猜忌,对他手中的兵权不放心,想要收回,这些事让他有些烦心,但还不是最忧心的事。他道:
「妹妹,也许皇上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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