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者自清四个字,让靳子琦本能地联想到导演方才所说的另四个字——
人言可畏!
“嗯,我没事。”靳子琦朝萧潇露出浅笑,“回去工作吧。”
萧潇还是不放心靳子琦,一步两回头,靳子琦挥挥手里的资料:“走吧。”
目送萧潇走进电梯,靳子琦才做了个深呼吸,回了趟办公室放资料。
之后,她一路直接去了公司楼下的餐厅,找了处靠窗的位置,点了杯凉茶。
棕黑的凉茶,玻璃杯边沿赏心悦目的柠檬片,还是被编织成心形的习惯,结合了中西方文化的元素……
她端起冰凉的凉茶,用习惯吸了一口,带着中草药味道的凉茶进入她的咽道,就像是一泓冰水浇灌在她的心头之上。
看到窗外路过的那一对对浓情蜜意的情侣,靳子琦竟看得有些走神。
曾经,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个男人愿意这样喂她吃冰激凌?
只是那个人,被失去记忆的她丢到哪里去了?
发现自己的感性,靳子琦不由地自嘲,果然,女人终究渴望爱情两字。
口中清亮而舒爽,唇齿间萦绕着淡淡的甜味。
她在玻璃窗上看到自己恍惚的神情。
“我想试试,没想到你真在这里。”
靳子琦一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坐在自己对面的苏珩风。
他这个时候不是该搂着乔念昭柔声细语安抚吗?跑来她这里做什么?
靳子琦微微眯起的美眸透着提防,苏珩风苦涩一笑:“子琦,不要这么看我,你知道吗,每当你眯起眼睛就泄露了你的戒心。”
她不做声,继续转头望着那些坐在树荫下吃冰激凌的学生情侣。
懒洋洋地搅拌着凉茶,不知道该对这个前未婚夫和先妹夫说些什么。
倒是苏珩风自己先打破了沉默。
“刚才她在会议上乱说了什么?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靳子琦又抿了口凉茶,继续降火,“既然知道就该好好看着,而不是放出来乱咬人,道歉就不必了,要没别的事你走吧。”
苏珩风一皱眉,伸手夺走了她手里的凉茶,目光炯炯地望着她,“你还是这样,一不高兴就拼命喝凉茶,以为这样真可以消火吗?”
他的眼神蕴含了太多的情绪,不知是疼惜还是愠怒,亦或是……笃定!
“不要做出一副自以为很了解我的样子,省得让人误会。”她拿过纸巾擦拭着嘴角,抬起手想叫侍应生。
“我知道,这些年你对念昭始终有怨言。”
苏珩风突然用力抓住她刚抬起的手腕,不让她把那边的侍应生叫过来。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似诚恳地说道:“子琦,对不起,当初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鲁莽,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
靳子琦望着这个为了爱情舍弃自己的男人,微微一笑:“你有什么错,真爱无价,你不过是追求自己想要的女人罢了。”
苏珩风的脸色有瞬间的尴尬,靳子琦却恍若没看到,径直望着窗外的风景,悠然地补充几句:“你们两个在我面前演琼瑶剧,不觉得恶心吗?”
“子琦……”苏珩风没想到靳子琦会说出这么尖刻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招来侍应生,把一张人民币给他,让他去结账,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苏珩风缓缓地放开她的手腕:“昭儿其实很可怜,因为母亲的缘故在孤儿院被人歧视,好不容易被靳家收养,现在却因匿名邮件要面临更多的舆论压力,或许婚事也会遭到反对。子琦,你放过她吧。”
他说的话在靳子琦这里是左耳进右耳出,但最后几个字,却像一根细长的针,狠狠地扎进她的心头。
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个男人的话,因为他不值得,可是,依然忽视不了那种被一再污蔑的怒气。
因为说了一大堆,不惜低声下气的,不过是为了这句话做铺垫。
想起他说过的话,他们之间即使没有爱情,也该有多年的情谊。
那现在呢,是不是连最起码的信任和尊重都丧失了?
他居然也认为那些匿名邮件是她寄出去的!
多么可笑的情谊!
看到靳子琦嘴角的冷笑,苏珩风越加肯定自己心里的猜想。
“那些匿名邮件我会尽量拦下,子琦,你收手不要再给她现在正在拍戏的剧组寄信了,还有贴吧、微博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留言,都到此为止好吗?”
“昭儿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都是自己的双手,她和你不一样,没有坚硬的后台和好的身世,你别再逼她了,让她连人都做不下去。”
——她和你不一样。
这句话让她轻笑出声,眼神却是冷的,“她是和我不一样,我永远做不到她人前听话乖巧转身的阴狠毒辣。”
苏珩风眉间的褶皱更深:“子琦,你对昭儿的成见太深了。虽然,她有时候做的事是有些让你难做,但罪不至死不是吗?”
餐厅里空调冰冷的风剧烈地吹刮在她的肌肤上,呼呼作响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也显得格外的刺耳。
风琦的总裁就这样卑躬屈膝地在这里跟她求饶,只为他心中的“天使”。
“寄那些匿名邮件的,不是我。”她冷冷地开口,不喜欢多加解释。
“最近这段时间昭儿一直没招惹什么人,而且,”苏珩风顿了顿,“那些匿名邮件发送的IP地址——”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似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破绽:“是你的办公室,而那些信寄出地的邮编也是靳家所在的别墅区。”
“所以,你就断定那些事都是我干的?”
苏珩风默不作声,但他的眼神告诉了她答案。
靳子琦觉得荒谬可笑:“如果你偷偷干了坏事还要自报家门吗?况且,要是想寄信我在四年前就寄了,还需要等到今天吗?”
“也许,是因为我们快要结婚了,你又可能跟宋其衍结婚,外公说过,只有成家的男人才有足够资格继承宋家——”
宋家,归根究底还是宋家的财富。
苏珩风依然在继续,他试图把话说得婉转一点:“一个人在激动时所作的事通常无法用常理去判断,子琦,我相信你是一时冲动才会做出这种事,理智如你,又怎么会狠心毁去自己妹妹的未来。”
“子琦,放过昭儿,也放过你自己。”
他的表情想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就像是神父企图说服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回头是岸,只可惜,看在靳子琦眼里只是更加讽刺!
他早就认定了那些匿名邮件是她寄出去的,无论她怎么解释,恐怕他都不会听进去一个字,他想要的不过是她的默认和许诺。
——许诺,她不会再出手伤害柔弱的乔念昭!
“就算是我做的又怎么样?那些邮件里说的都是事实,乔念昭本来就是杀人犯的女儿,她当初既然做出勾引自己姐姐的未婚夫这么肮脏的事,就该想到会有被人唾弃的一天。”
她好整以暇的淡然神态换来苏珩风豁然的起身和更加严厉的指责。
“子琦,你太让我失望了!”
靳子琦缓缓地起身,她伸手拿过那杯被他夺过去的凉茶。
玻璃杯底在光滑的桌面上慢慢地滑动,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吱声。
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苏珩风深吸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愤怒,走到她的身边:“子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希望到最后我们要站在对立面——”
她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因为半杯凉茶就那样扑到了苏珩风的脸上。
棕黑色的液体顺着他的五官轮廓滴落在白色的衬衣上,晕染开一大块污渍。
周围发出诧异的惊呼,侍应生和顾客都回头看过来。
苏珩风不敢置信地看着靳子琦手里的空杯。
何曾相信冷情高贵的靳家小姐会做出这般无礼的举动?!
靳子琦把杯子搁在桌边,越过怔愣的苏珩风,走出了餐厅。
午后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沉,乌云流动,偶尔发出一两声闷闷的轰鸣。
靳子琦眯眼看了眼天色,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苏珩风又怎么样,干她何事?乔念昭又如何,她凭什么要背黑锅?
既然他们这么相爱,那就一直到生命的最后那一刻吧!
只希望,苏珩风,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
那晚医院过后的风平浪静靳子琦一直认为是暴风雨的前奏。
她离开餐厅还没走进公司,就在大门口看到了苏晋安,苏珩风的生父。
靳子琦也不过是刹那的一愣,随即便问候地颔首准备进公司。
可是苏晋安却追了上来:“子琦,我是专程来接你的。”
外表老实好说话的苏晋安这些年一直在自己创业,但说到底靠的仍然是宋家的财势。
当苏晋安说是专程来接她时,靳子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宋之任。
因为能让苏晋安心甘情愿站在大门口等人的,只有宋家的掌权人。
苏晋安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他不像宋冉琴那样刁蛮无理,“子琦,还没吃饭吧?老爷子在福贺楼订了包厢还点了你最爱吃的蟹炒年糕。”
宋家和靳家来往这么多年,靳子琦可以说是这些长辈看着长大的,在吃食方面,同桌多了,自然也就发现了。
只是,当苏晋安冠上苏珩风父亲,宋冉琴丈夫的名号时,靳子琦便不能和他熟络起来,终归是多了一层隔阂。
“宋老要见我?”靳子琦疑惑地看着苏晋安。
她下意识地就想到宋其衍。
天下没白吃的午餐,尤其是跟宋之任这样的大忙人,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又怎么会抽出时间来见她一个晚辈?
苏晋安点头:“是呀,老爷子这些天一直念叨着要这些年没和你亲近了,就想请你过去吃顿饭,就怕你没时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再言辞推脱,就太说不过去了。
靳子琦淡淡一笑,就跟苏晋安上了车。
一路上,苏晋安偶尔会问一两句关心她的工作。
在一个红绿灯停下时,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后座的靳子琦。
“听说你跟其衍要结婚啦?”
对于苏晋安怎么知道的靳子琦一点也不奇怪,宋家有的是人告诉他。
靳子琦其实并不想回答,但碍于长辈身份,不得不应付,只是不等她开口,那头苏晋安的电话就响起,是宋之任打来的。
“是,爸您放心,我们快到了,好,再见。”
宋之任这一通电话算是解救了靳子琦。
等苏晋安再回头时,靳子琦已经闭上眼靠在车窗边假寐,他迟疑了下,还是没再打扰她,转过身认真开车。
……
福贺楼是本城的名楼,是仿造中国三大名楼岳阳楼建造的。
然而福贺楼并不是以它的建筑外形闻名,而是里面的菜价,常常一盘青菜就要几百块,一只螃蟹就要上万。
而它内部的设施也是吸引大批富豪名流的地方所在。
看似古典的包厢打开门来其实另有乾坤。
就像现在,苏晋安领着靳子琦敲开包厢的门,来开门的是宋之任的秘书。
和靳子琦在游轮上有过一面之缘,那个叫韩闵峥的男人。
他冲她恭敬地一颔首,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等靳子琦入内后,他自己便走了出去,并且轻轻关上了门。
偌大的包厢堪比一个小型宴会厅,没有其他多余的人在里面。
靳子琦走了两步,四周看了下,的确跟皇宫一样。
宋之任正在打市内高尔夫,穿着枣红色的手工剪裁的唐装,精神抖擞。
手里的球杆轻轻一动,高尔夫球准确地滑进前方的洞内。
靳子琦停下脚步,站在几米远,然后听到宋之任的声音:“来了。”
他头也不抬一下,注意力也都放在球上。
靳子琦恭谦地颔首,“这次宋老有什么事要跟子琦交代?”
宋之任就喜欢聪明人,满意地点点头,却依然没抬头看她一眼。
“大家都说我快要死了,子琦你信吗?”
靳子琦不明白宋之任为何会提及死亡,不由地蹙起了黛眉。
宋之任却自顾自地叹息:“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上天在惩罚我当年做的错事,所以让我这么多年都没儿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却事事忤逆我。”
他忽然抬头望了靳子琦一眼,笑笑:“如果阿琴有你这样的资质,我怕是早就把宋氏交给她了,可惜,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
靳子琦一弯嘴角:“我很感谢上苍,因为我不姓宋。”
宋之任听了这句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一声,似是赞同她的说辞。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现在不用担心死后没继承人了!”
一杆挥出,球进洞,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现场版演绎。
靳子琦对宋之任的这句话存在困惑,什么叫现在不用担心,难道他一直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