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儿猜到了来人就是贤侄也说不定。华佗们传人重入无定乡,腾蛟应是最为关心,恐怕是他拉上佘太君来探探虚实……”
李亚峰在一边听着几个人的对话,只觉得似乎“腾蛟真人”“佘太君”的名字听南宫飞燕说过似的,刚想小声问问南宫飞燕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发现自从进了思恩堂以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南宫飞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奇怪了,她跑到哪儿去了?”李亚峰心里琢磨着,倒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几位叔叔、阿姨,我觉得既然他们求见,不管他们是敌是友,我听飞燕姐说过,现下无定乡虽然暗地里有些不稳的迹象,但至今不还是保持着个天下太平的样子不是?三叔又是城主,说不得,来者都是客,不见似乎不好吧?”
“贤侄说的对。其实今天来的这三个,除了腾蛟真人那条孽龙想要造反之外,佘太君只是和三哥有些不和,虽然她和腾蛟是双修的道侣,但也似乎不愿多事。至于那个知古斋的问石子,他更是个什么都不管的闲人,不过他是赛珍大会的评判,贤侄既然要在赛珍大会上亮相,还是见一见他为好。说到底,之所以把贤侄的身份保密,无非就是怕贤侄在来无定乡的路上被人拦截,如今贤侄已经进了无定乡,自然也就没了顾忌不是?”马五给李亚峰解释了几句,又向猪三点了点头。
猪三满不乐意地皱着眉头“哼”了一声,吩咐下去,海青前去迎客,侍从也重排了座位。猪三和李亚峰依旧在正对着厅门的主位,马五的座位移到了右首,左首又添了三张长案,也摆好了酒菜。
没多大功夫,海青就领着几个人进了思恩堂,以猪三为首的众人也都站起来向来人施礼。
“猪老三,今个儿我可不是来找你的,咱们之间的那笔账还有的算呢!”海青身后的中年美妇一进门就冲着猪三发了话,奇怪的是,她的话里虽然满是火药味儿,但语声轻柔有如仙乐,让听者怎么也无法冲她生气。
“哈哈。”猪三打个哈哈,“佘太君,不就是一株珊瑚嘛,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这都快六百年了,还是念念不忘?哈哈,来者是客,正巧俺老猪今天设宴,佘太君,你既然来了,就也喝上几杯如何?啊,对了,还有腾蛟真人和问石子,你们两位也赶紧入席吧?”
“叨扰了。”佘太君旁边的瘦高老道眉毛不抬,冷冰冰崩出三个字,自己走到左首第一席坐了下来。
李亚峰也把自己的注意力从中年美妇佘太君身上转开——这个老道就是什么“腾蛟真人”了吧?刚才猪三他们都叫他“孽龙”,那他的原形应该是龙了?不,最多是条没长角的蛟龙……看他这气哼哼阴森森不近人情的样子,八成就是专门让洪水泛滥的那种东西。咦?他脸上怎么有道这么长的伤疤?他应该也有不低的道行吧?怎么不知道把伤疤给去了?耍什么个性啊?等等,不对,这是什么味儿?好像很熟……
李亚峰看着腾蛟真人从额头上直通到下颌的那道紫红色的伤疤,突然想起来在华佗们禁地中看到的祖师笔记,心中若有所悟。
“呵呵,城主,听说城主这儿来了客人,正设宴接风,我问石子也来凑个热闹,城主和几位不会怪罪吧?”
随着话音,打扮得像个当铺朝奉的中年人也入了席,在左首最末一位坐下,笑呵呵地说。
“哈哈,问石子,你这个财迷又看上俺老猪家的什么东西了?平时请你来你都不来,怎么?今天自己送上门儿来了?俺老猪可是把话说在头里,你要是再想骗俺老猪的东西,俺老猪可是不依。”
猪三哈哈笑着地冲问石子打招呼,看样子两个人似乎是老交情了。
“这位小哥儿怎么称呼?”佘太君也入了座,瞪了猪三一眼之后改变了问话的对象,急不可待地问开了李亚峰。
李亚峰在刚才就已经把心放宽了——反正在无定乡里自己既有身份又有靠山,那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干脆还是和平时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了——看着眼前可能比自己大上几千岁的老妖精,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长身而起,一抱拳,朗声说,“小可华九,忝居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
李亚峰这“忝居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十二个字一出口,整个思恩堂大厅中顿时一片寂静。
李亚峰傲立当场,神采飞扬,虽然说不上什么顾盼自雄,却也是一身锦绣,玉树临风,再加上他诗书满腹,气度上自然就显得俊逸不凡,这倒不是能假装出来的。但这还是次要的——他报出来的头衔实在是太吓人了。
佘太君轻轻低呼一声,微张的樱唇忘了合上,愣在一边;知古斋的问石子本来笑呵呵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举起了酒盅怎么也送不到嘴边,把酒全泼在了自己身上,却象全然没有察觉似的,看着李亚峰只知道发呆;腾蛟真人倒没有发呆,但身子也是一震,再望向李亚峰的目光里就充满了怨毒,变得凶光闪闪。
再看猪三、马五、花七、猴八还有南宫晓艺,也都像是从来没见过李亚峰这个“贤侄”一样——傻了。
“这个……”李亚峰让周围人们的反应吓了一跳,困惑地看看四周,挠挠脑袋,开口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猪三咧着嘴笑了两声,可能是因为太过意外,没能笑成句,听上去倒像是硬生生把笑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一样。
“贤侄……”猪三拍了拍头,这才恢复正常,又“哈哈”笑了两声,开口说,“你也太能装了吧,怎么跟俺老猪开这种玩笑?你……你已经是华佗门的掌门了?这不是说就连华三哥也得听你号令?早知道的话,俺老猪可不敢硬充你的长辈……”
“三叔这是怎么说的?”李亚峰一乐,“三叔,小侄现在虽然是华佗门的掌门不假,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小侄还是小侄,三叔怎么跟小侄客气起来了?”
“贤侄……”猪三以下,马五、花七、猴八、南宫晓艺异口同声地开始叹气——李亚峰这个“华佗门第九代门户执掌”虽然不怎么把华佗门当回事儿,但他们却是清楚得很。
——华佗门里全是本事通天的怪物,而眼前这个对此毫无概念的小伙子就是这帮怪物的头儿……
“原来……原来是华佗门的掌门华九先生……”佘太君终于能说出话来了,“那我李老哥哥栽得不冤,让我下水去抓鱼也值了……”
“啊?”李亚峰听不懂,面粉掉到肉锅里——昏(荤)了。
“九先生可是在城外的太白居里点了‘鲈鱼莼菜汤’这道菜?”佘太君苦笑一声说,“那鲈鱼就是我到松江去抓的……九先生戏耍我李老哥哥,几句话激得李老哥哥出了无定乡,我这次本来是上门兴师问罪,看看是哪家的小辈敢如此放肆……也不瞒九先生,我也多少听了些关于九先生的事情,但九先生在凡间的行事与贵门一向的做法颇有出入,我只以为是谁大胆冒贵门之名胡闹,却没想到九先生竟是华佗门的掌门……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啊!”李亚峰一惊,脱口而出,“对了!那汤我还没喝呢!……哎,不对,佘前辈,你现在怎么知道我不是冒牌货?”
“九先生,莫要折杀我了!”佘太君听李亚峰称呼自己“佘前辈”,赶紧摇摇头,解释起来,“九先生,您应该晓得,贵门中人多是特立独行,听见有人冒充自己的晚辈,也许不过一笑置之,也懒得去追究;但这掌门却是贵门的权柄所在,有号令之威啊,这要是有人敢冒充,那自然是要问个清楚的了……贵门虽然人不算多,但试问天下又有谁有这种胆子敢与贵门上下全体为敌?”
“是这样啊……”李亚峰倒是明白了,可自己心里却有些别扭,暗暗想,“合着不是怕我,是怕我的那几个祖师爷!切,我就说呢,我活的岁数还不够你们一个零头的零头,你们犯得着这么怕我吗?嘿,别说几个祖师爷了,老子现在连自己的师父都找不着了!这要是让你们知道了……妈的,你们敢看不起我?等着,看我给你们好好显显本事吧!”
——世上有很多事情的发生其实只不过在一念之间就确定下来了。也正是因为李亚峰偶然间的这个想法让他在无定乡里的态度从小心翼翼变得随心所欲起来。
当然,这不是因为李亚峰想要遵守什么华佗门“随心所欲”的门规——其实这门规本身就自相矛盾:都“随心所欲”了还要门规干什么?事实上,在李亚峰心中他从没把自己当成过“华佗门传人”,一直以来也只不过是在做他自己而已。虽然从华佗门学到的东西也好,千年万年难得一见的灵药也好,李亚峰都毫不客气拿来就用,对自己的“师父”华八也敬爱有加,但对于别人把自己连见都没见过的什么“祖师爷”放在自己头上……李亚峰的感觉只有两个字——不爽!
“哈哈。”李亚峰憋着气打个哈哈,冲佘太君一笑,称呼从“佘前辈”就改了口,“佘太君,小可接掌门户不久,还有许多事情要向你请教,你也不必太客气。啊,对了,是佘太君专程到松江给小可捕的鲈鱼?小可虽然没有吃上,但还是要多谢佘太君了。这样,今天小可初到无定乡,无以为敬,就让小可下厨作几道菜来给大家尝尝鲜吧。”
说着,李亚峰转头冲猪三说,“还要借三叔厨房一用。”
“这……”猪三有些为难地看着李亚峰,心说,“贤侄……你刚才可是给俺老猪说了你不光会治病还会下毒……你华佗门的本事谁不知道?你作的菜……就算俺老猪和几个兄弟敢吃,可腾蛟真人他们有谁胆子这么大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
“三叔?”李亚峰又叫了一声,目光中满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这个……既然贤侄有此雅兴,那……”——那俺老猪就舍命陪君子了——猪三在心里把话补完,一摆手,“小青,你带路吧。”
随着海青带李亚峰出了思恩堂的正厅,厅中的气氛就有些不对了——猪三一伙还没有什么,只是神色变得极为古怪;不过佘太君、问石子,连阴沉沉的腾蛟真人都算上,三位不速之客的乐子可就大了……
佘太君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玉清敕素,大梵分灵,元罡流演,星珠冠周,急急如律令敕……”用的是道家五鬼搬运的咒术;问石子脸色发白,左看看,右看看,终于下了狠心,悄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金人,装着去拣“一不小心”掉在长案底下的酒杯,身子一起一落之间,已经隐去真身,小金人变成自己的替身坐在了案后;倒是腾蛟真人比较镇定地坐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可细看来,他手上捏决,额头上满是汗水——“好家伙,别看这条孽龙道行不高,这回可是不惜血本,连倒转乾坤大法都用上了!”猴八一捅身边的南宫晓艺,小声说。
——看样子,不管李亚峰作出来的是什么菜,这三位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入口的了。
没多大功夫,李亚峰从厅后绕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侍从,手里都捧着菜盘,送到了每个人面前的长案上。
菜并不多,每个人仅只两道;席上的众人也都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精了,要说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他们没见过的是不太可能,但大家伙儿看看盘子里的菜,又抬起头来面面相觑了半天——该不认识还是不认识。
“贤侄……”猪三冲自己身边含笑——其实是憋了一脸坏笑——的李亚峰发问,“你这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菜?怎么俺老猪认不出来哪?俺老猪虽说从来不进厨房,但自家的厨房里有些什么东西还是知道的,可这盘子里的东西……不怕让贤侄笑话,俺老猪好像还真没见过。”
李亚峰依旧含笑不语,只是轻轻拿起牙筷,把自己面前一盘红红绿绿的炒菜夹了一点儿,放进嘴里,轻轻嚼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香味儿?”
“咦?这……这香,香得古怪!”
“这是菜香?不对,不对!莫不是什么迷药吧?”
……
整个厅中立时有了骚动,就连侍从也在交头接耳了。
——随着李亚峰挑开自己面前的那一盘炒菜,厅中马上就弥漫了一股清香,芬芳之气扑鼻而来。这种香味儿又难以名状,清香中又有涩涩的感觉,就像是茶香;但细查起来,却又能闻到一丝丝甜味儿中夹杂着滴溜溜的酸味儿,似乎还有微微的一个辣头儿,让人精神一振,都有些飘飘然如临仙境的感觉,只想再多吸几口。
可大家想想李亚峰的身份,这香味儿里好像又蹦出一股药味儿来,本来药味儿也算是一种香味,中药入了菜就算是药膳,更何况李亚峰又是华佗门的掌门,作几道药膳也没什么奇怪。但奈何席上还有三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就算不说问石子和佘太君两个,腾蛟真人可是早就摆明了和无定乡的八位元老对着干的态度,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