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五鬼已到。
李亚峰得天刑金针的经历本有些出奇,是无意中将五鬼凭依在了五行五针之上,偏那青、赤、白、黑、黄五鬼也占五行,还带了杀、淫、妄、盗、酒五毒,如此一来,这五根天刑金针的威力便又大了几分。
也不提无定乡诛仙大阵一役,想在小虞山时,李亚峰尝仗五鬼与五方五老相斗,已然稳占上风。
如今,黑袍者能为虽高,乍见五鬼,却也不由得动作一滞。
五鬼扑入黑雾之间。
这一下,黑雾中便显出其他颜色来。
并非青、赤、白、黑、黄五鬼的本色——五鬼一入黑雾,身形顿时受了阻碍,森森的鬼爪竟递不出去!
随即,几声鬼号响起,五鬼便将本体匿了,只留五根金针,在黑雾中倏忽游弋,伴着天灵宗主的进手招式,直取黑袍者的空门!
黑雾里,隐见金丝闪动。
黑袍者的怒吼便响了起来——五针不到,他与天灵宗主之间虽战得凶恶,脚下却是不乱,非但不乱,更是不动——任凭天灵宗主步步进逼,他只一掌,便能将其挡开。
但黑袍者却不能强顶天刑金针。
一掌掌击出去,数次将天灵宗主打到圈外,黑袍者的动作一如行云流水,脚下闲庭信步,似是颇有余裕。然则,金光闪动之处,他不得不将步子迈开,来回趋避了。
“都过去吧……”
察觉战局生变,李亚峰多少精神了些,再摆手,组成太极图的阴阳二针应声而动。
却没直射黑雾之中,太极图不变,只笼罩到了上空,缓缓旋转起来。
再看元始、灵宝、道德三位天尊,本来紧张的神色舒缓了些,三人合力围住黑雾的神光光环的光芒也愈发盛大了,开始逐渐向内进逼。
“费半天劲,原来该我干的就是这个……”李亚峰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察觉了,七根天刑金针不进战局还罢了,现今已不受他的控制,若是蕴含了什么神通,也都是金针自行发动的。
之前为金针的施用之法,李亚峰很是费了些脑筋,到头来却全然用不上了——天刑金针与黑袍者之间似乎存着什么感应,不是人力能够左右得了。
“这不是属于我的战争。”李亚峰默默地对自己说。
“怎么回事?”曹暮最先发现了李亚峰表情的变化。
“没怎么回事。接下来,没咱们的事儿了。”李亚峰摇摇头,“早该明白的,这里头,本来就没咱们什么事儿。”
场上,一场大战还在继续。
但不要说与大力王等群妖对上诸仙的战争相比,便是平日里李亚峰与王信演武修行的局面也比这里的大战精彩几分。
无非是头顶罩了个太极图,中间一团黑雾,外围一道光圈,边上还有位老太太拿拐杖敲边鼓……
果然,听了李亚峰有气无力的一句话,王信仔细观察了一番战局,咽口唾沫,再舔舔嘴唇,很是意犹未尽地评价了起来,“要是说这一架打成这样就决定了天底下所有人的命运……那我得抗议。”
“行了王信,我把‘闭嘴’俩字儿省了,你给我好好歇着。”李亚峰皱了一下眉,又说,“赶紧把人家放下来——你还抱上瘾了怎么着?”
“啊?呃……也是啊。”王信忙不迭把王怜怜从肩膀上放下来,想想,叮嘱一句,“王怜怜,呆着,别乱动啊。”
王怜怜的神情还有些恍惚,身子晃了晃,问,“为什么不让他杀我?”
“老大,问你呢。”王信赶忙推卸责任。
“呃……”李亚峰狠狠瞪了王信一眼,转身走几步,扶住王怜怜让她坐到地上,干笑着说,“我说王怜怜,咱们好歹同学一场……”
“我是个没人要的女人。”王怜怜不理李亚峰,双眼平视前方,但眼内无神,分明是什么也没有看在眼中,只是缓缓地说着,“该让他杀了我的……”
李亚峰手足无措了——旁边,王信偷笑。
“不该是这样的……”曹暮突然冒出一句,“有些事情,我现在才想通。”
“好吧,我承认,是托了华文昌的福。”李亚峰接上曹暮的话头,“说实话,是托了华文昌就这么死掉了的福……”
曹暮点头,有些沮丧地说,“可怜我还准备了不少后着来着……”
“用不上最好。”李亚峰盯着场上一无变化的战局,慢悠悠地说,“没准儿这样最好——不过怕是没这么容易。”
“你们俩打哑谜哪?”王信不干了,凑过脑袋来不服气地嘟囔,“多少回了?什么时候能说句让我一次就能听明白了的行不行?”
李亚峰和曹暮对视一眼,不由得一起笑了。
“我想做一个英雄。”李亚峰似乎是在回答王信,指点着神光与雾气中的黑袍者,说,“我以为我已经是个英雄了——可惜不是。”
“幸好不是。”曹暮插上一句。
李亚峰晃着脑袋,也不知是同意还是否认,很快地解释着,“本来,我以为这最后一战必定是惊天动地,啊?山崩地裂,飞砂走石,天降豪雨,地起风雷……”
“最后那词儿不是成语,再说你已经在一句话里连着用了三个‘地’字了。”曹暮坏笑,“老大,退步了啊——出去别跟人说我认识你。”
“你给我省省。”李亚峰瞪眼,“意思到了就行,你抠什么字眼儿?那个,我要说什么来着?”
“你要说你是命中注定的英雄,当地平线上夕阳失去颜色,当天空中的群星不再闪耀,当人类因灾荒、饥馑、瘟疫与战火而挣扎痛苦……那时候,你会出现,以救世主的姿态君临天下,带给所有人以欢欣、和平。”
曹暮双眼望天,满怀激情地吟诵着。
“……你将带着最美好的希望重新创造一个世界,在那里,四季都是春天,田地里永远有最丰富的收获,连河流中也流淌蜂蜜与牛奶……是你,挽狂澜于既倒,是你,扶大厦之将倾,人们牢记你的名字永生永世,流浪的诗人为你谱写最壮丽的诗篇,那远方的姑娘……”
“你有完没完?”李亚峰的脸红到了脖子以下。
“你说的,意思到了就行。”曹暮笑吟吟地,“是不是这个意思?”
“——应该是不大一样……曹,你把我搞糊涂了……”李亚峰苦笑,“但反正也差不多。总之就是地球离了我就不转了那种。”
“我也糊涂了。”王信宣布,“你们到底在说啥?那个,我觉得气氛好像不对……”
“应该是什么气氛?”李亚峰反问,“王信,你觉得咱们三个凑在一块儿,这个气氛不对?”
“也不是不对……总之……咳,总之是不对!”王信彻底糊涂了。
“华文昌死了……”李亚峰叹息一声,“王信,你还记着没有?咱们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华佗门呗!你拜了个师父……然后……似乎就慢慢发展到今天了。”王信一愣,接着不假思索地回答。
“嗯,华佗门……”曹暮也叹了口气,“不过,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周谨的死。虽然在那之前咱们经历的事情已经充分地匪夷所思了,但……是周谨的死让咱们认真起来,然后……不说也罢。”
“是华文昌。”李亚峰接上,“华文昌几乎改变了一切。他带着五百年的怨念回来,让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否则,我不该是这样,也走不到今天。”
“可华文昌不就是你自己……”王信小声嘟囔了一句,看李亚峰面色不善,住了嘴。
“如今华文昌已死。”李亚峰仿佛要把经历过的所有都化成一股冤气似的,重重地叹息一声,“那么,其他的事情也就不再重要了——对于咱们三个来说。”
“华文昌!”王怜怜猛地喊起来,“华文昌!”
大家再度叹气。
“王怜怜,好了吧?”沉默一会儿,李亚峰开导起王怜怜来,“那个……我承认有些事情我做的是不对,你别往心里去。至于华文昌……你也别往心里去。你知道,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顿了顿,李亚峰苦笑,“话说回来,现在,咱们似乎离正常的世界已经太远了……”
“华文昌经历了无尽劫数,我要和他一起。我要和他一样。”王怜怜的眼神逐渐清明了些,却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口吻。
“王怜怜,有句话叫当局者迷。你得承认,我也是个当局者。”李亚峰苦口婆心地劝解,“呃……虽然那边还在斗法,这时候我说这种话实在是不太应景,不过……如果你一定要死的话,为了爱情而死,从古到今都属于比较伟大的那种,其实我也没必要一定要拦着你。”
“老大你说的这算是人话?”王信憋不住了。
李亚峰不理王信。
“那个……我知道,你在无定乡呆的时间够长了,睁眼抬头看见的全是妖怪,青面獠牙的啦,尖嘴猴腮的啦……反正品种比较全,难免就有点儿糊涂。可你想过没有,打比方,你没去无定乡,还是老样子在咱们学校,然后你爱上一人,爱得惊天动地鬼哭神嚎,再然后,那人死了——怎么死的不重要,姑且就算出车祸吧,他死了。你怎么办?是伤心一阵子再找个更好的?还是跑大街上也找辆车把自己撞死了算完?王怜怜,你好好想想。”
“这回我赞同王信的意见。”曹暮苦笑,“你说的真不算人话。”
“什么是人话?”李亚峰见王怜怜陷入沉思,这才白了曹暮一眼,说,“我这是诛心之言。王怜怜……我不是说了?好歹是咱们同学,眼睁睁看人家自杀去?我不造这个孽,落个一辈子良心不安。”
“也是啊,就算保守估计,你这一辈子怎么也得活个千儿八百万年的。真要是良心不安起来,什么时候是个头?不过我说,人家王怜怜落到现在这下场……那个,我是说落到现在这个样子,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吧?”说完,王信还意犹未尽,又补充一句,“嗯,老大,我这也是诛心之言。”
“虽然不厚道,可还是把这些烂事儿都推到华文昌头上去吧。”李亚峰脸上一红,得出了结论,“他一死,让我看清楚了很多事情,那什么英雄梦我也不做了,等那边打出个结果来……再看。”
“你不是刚还说要杀了浑沌,替华文昌报仇?”王信似乎跟李亚峰作对起来就没完了。
“我要杀浑沌,和替华文昌报仇没关系——是因为华文昌应该死在我手里,我不能让别人替我杀了他。”
李亚峰终于理顺了思路,慢慢地解释,“可华文昌终究是死了,那边的战局也已经够乱的了,我就是再狠狠心,也不愿让自己去凑那个热闹——说实话,这一架打得挺丢人。从根儿上算,挺丢人。”
“天下风流人物,十有八九,尽在此间。”曹暮指点战局,一声叹息,“然则,不见一个英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王信终于明白了,愣了半晌,干脆往地下吐了口唾沫,气咧咧地骂起来,“合着现实就他妈的这么残酷?”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华文昌算是一号。”李亚峰站起来,闷闷地踱了几步,“琴心剑胆,看罢光阴荏苒,上穷碧落下黄泉,只愿共婵娟;浩歌逆天,拍碎阑干,不管山河碎断、地陷天翻,情种反作修罗面,求盼一生梦圆……奶奶的我给他编什么绕口令啊……”
先还挺好,最后一句说出来,曹暮和王信一起笑倒。
若无这三人在一旁点评,黑袍者与三清尊神等的大战还可一观,但“不见一个英雄”的“挺丢人”的评语一出,打架的也几乎泄了气。
只是,这一战还不能罢手。
非但如此,李亚峰祭出天刑金针之后,黑袍者也不能随心所欲,两边逐渐形成均势,看情形,怕弄不好要一战千年。
对于这等级数的战斗来说,也是顺理成章的。
同样的,若不是李亚峰等三人察觉场上僵局已成,刚才的一番风凉话自然也说不了这么痛快。
局势,有些怪异。
“接下来怎么办?”王信忽然问起。
“……咱们走吧。”李亚峰丧气地摇了摇头,“本来……我怎么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还以为自己能起多大作用来着。但现在明摆着咱们都插不上手,总不能在这儿一直看下去——万一他们真打上个几百年……还活不活了?”
“我……我也走。”王怜怜的声音比蚊子大不到哪儿去,三人却都听清楚了。
“你想通了?”李亚峰大是高兴。
“我……要回无定乡等他。”王怜怜摇摇头,“谢谢你们劝我,可是……我已经决定了。”
三人愣住。
“那个……王怜怜,你刚才没听说?华文昌他……”李亚峰还要再说,却被王怜怜坚定的语声打断。
“我决定了。”
说完,王怜怜向空中一跃,从来路回去,率天尊随侍布阵的清虚、洞阴两位大帝也挥摆令旗,为她放开了一线通路。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眼间,王怜怜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剩下李亚峰兄弟三人,一起发愣。
半天,曹暮迸出一句,“刚说了世无英雄,这就出来一位英雌。”
“走吧。”李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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