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华文昌一惊,手上微微紧了紧盘古开天斧的斧柄,哈哈一笑。
“死了一个人。”那声音中似乎有唏嘘的意味,“华文昌,汝也狠毒了些。”
“哦?”华文昌大笑起来,“北斗死了就死了——华某只恨不能亲手杀她!”
话虽这样说出了口,可华文昌的心里也不舒服。
——北斗之死,对华文昌的影响比他自己想象中的更大——所以华文昌才会这样地大笑,借以掩饰自己的心事。
诚然华文昌与北斗之间的仇恨之深敢说不共戴天,自他上溯五百年而回,第一件事情便是追杀北斗。但无论如何,北斗死前,是拼掉了性命才换回华文昌从元始天尊等人的包围中脱困。若是做生意,华文昌自然赚得十足,可讲究到“道义”二字上,他未免有些不够地道。
“汝若是救了她一起出来,然后下手杀她,华文昌,某便不会提了。”浑沌的声音继续响着,“华文昌,汝恨她?”
“华某当然恨她!”华文昌从云彩中跳了出来,一边吼着一边四处探查,想要找出浑沌在何处——华文昌早想明白了:浑沌之所以几次三番轻易找到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修炼了逆天邪功的原因,那反过来,浑沌的踪迹自己也该能找得到才对。
可华文昌又一次失败了。
高天之上除了自己之外空无一人,连云彩都不见几片。
“恨?是因为她伤害了汝关心之人 ?'…'”浑沌的语气很不确定,但在华文昌听来却像是讥讽。
“你到底要华某怎么样?”华文昌双手紧握盘古开天斧,朗声问,“是你帮我拿到了盘古开天斧——那又怎么样?你是来送死的吗?”
“你果然恨她啊。”浑沌没有理会华文昌的挑衅,反自顾自地说着,与其说是在追问华文昌,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扪心自问一般,“那她的死,也该算不枉了呢……”
“嗯?”华文昌察觉了浑沌语气的变化——似乎这一次与之前华文昌每一次接触“无敌子”时都不同。
“北斗……她到底是什么人 ?'…'”华文昌发问了。
“北斗?这究竟能算是个名字吗?”浑沌好像在笑,“到头来,她还是没有一个自己的名字——华文昌,汝说的那人,是某造出来的。”
“——造出来的?”华文昌诧异。
“盘古死后,有女娲造人——某为何就造不得?”浑沌反问。
华文昌沉默了。
“她死了啊……”浑沌似在感慨,“有生便有死,她——究竟是决定了一死啊……”
“还嫌不够本吗?”华文昌嘲讽道,“北斗一生作孽,早该死了!你再提她,有什么可惋惜的?她为你做了多少事情了?你说华某该救她之后再杀她,你呢?华某是借元始天尊的手杀了北斗,你却是借了华某的手!”
“某又不是来跟你撇清。”浑沌失笑,“她死得其所,她不怨,某又有何憾?”
“说吧,来找华某有什么事?总不至于是来给北斗报仇?”华文昌不耐地问。
“事?”浑沌好像在迟疑,“某却是无事。”
“无事?”华文昌冷哼一声,“天灵宗主凝翠崖不在清灵洞天——鬼心狻猊不惜一死,险些连华某都骗了过去——你偏去神农谷,吃亏了吧?”
“凝翠崖……”浑沌低念一声,道,“某原也不是想要杀他。”
“你是浑沌,行事无为无所不为,做便做了,还要找什么……”华文昌还要嘲讽浑沌,却忽然心中升起了警兆。
华文昌发现:自己的心绪实在有些太反常了。
拿到盘古开天斧后,自己喜心翻倒,便算这也应该,但怎么就对北斗之死还有几分自责?当着浑沌,自己为什么就一个劲儿地想要说些便宜话?
这实在有些不像自己了。
华文昌在“当年”的天庭大变之后,性情也随之大变,固然还有些坚持,可行事早不论手段,一颗心儿如铁也似,说给浑沌的“无为无所不为”,原正是说他自己的。
否则哪里会有那所谓的“爱恨情仇欲一手翻弄”的信念?
否则,又怎么能在这个世界之中不顾一切,做成今日这一番局面?
“原来……”华文昌低呼一声,豁然开朗。
“浑沌,手段可有些下作了。”华文昌冷冷地道,“你伤得有这么重?”
不用多说,自己心绪的变化必定是浑沌暗中捣鬼——他怎么做到的姑且不论,华文昌立刻想到:浑沌的目的,无非是要抢占自己的躯壳!
华文昌想到的,是当日浑沌找上自己,要自己去清灵洞天夺盘古开天斧时的事情,浑沌的语气不容置疑,分明是在吩咐——更让自己生出了不敢抗拒的念头。
如果不是浑沌在神农谷中受了重伤,以他的身份,一定会对任何手段都不屑一顾——想要什么,便直接说了!
“数千万年,四御究竟是诸天之主,他们一起暗算,某若是不伤上一伤,他们面子上须不好看。”浑沌的声音再度响起。
“哦?”华文昌哈哈一笑,“那天灵宗主还算是处心积虑了。”
话音未落,华文昌身形一动,便向远方飞遁而走!
——若是浑沌不惜放下身段暗中施用下作手段,那他肯定是志在必得!华文昌懂得个中利害,也不顾自己手中就有能克制浑沌的盘古开天斧,便要遁走!
对手是浑沌,华文昌可不敢去玩什么后发制人的把戏:一旦失了先手,剩下的便只剩了一个“逃”字!
但……浑沌却也不会就这么让华文昌逃了。
“华文昌,某要擒你,还用得着什么手段?”在低沉的话语声中,已在一瞬之间冲出万里之外的华文昌忽然看见:眼前蓦地升起五根高大通天的柱子!
柱子顶上,撑起一股青气。
“呀!”华文昌骂也不骂一句,立刻转头,换个方向继续飞奔。
《西游记》中,曾载如来佛祖与孙悟空赌斗,所谓“五行山下定心猿”的故事,小说家言,原不能当真。可华文昌看得出来,他迎头撞上的五根柱子,九成便是浑沌的手指!
那柱子立刻就塌下来了。
“罢!罢!罢!”华文昌眼见躲避不开,一咬牙,冲着五根柱子之间的一条缝隙,硬冲过去。
但立刻在柱子外围,又堵上来一片肉红色的墙壁。
这情形,正是浑沌要以双掌把华文昌直接握住的模样!
“浑沌!”华文昌大吼起来,“你别忘了,华某手中还有盘古开天斧!”
一躬身,华文昌抢在那双遮天蔽日的手掌握拢之前,先一步现出了法身!
若是深究起来,华文昌还算是天庭中的文昌帝君转世,他一向倚仗逆天邪功与诛仙四剑对敌,从未现过文昌帝君的法相——这倒不是因为他有所坚持,只是所谓“现出法身”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高矮变化,从来也没必要罢了。
可现下浑沌的双手以拄地撑天之势直压下来,华文昌也不得不先变得大了。
只是,华文昌的法身再大,却也比不过浑沌的一双手掌——彷佛这双手掌便是天地!
天地合。
天地与君绝。
——天地浑沌如鸡子。
——华文昌生在其中。
如果华文昌不是现出了法身倒还好些。浑沌的“双手”压下来时,华文昌差不多也已经可以“与天比高”了——结果差点儿就被压折了腰。
等华文昌再瞪眼细看,四面一片朦胧。
“被浑沌给封在他的手里了?”华文昌揉揉眼睛,不敢相信。
“我跳!”华文昌飞身而起,朝天顶直冲而上!
华文昌站在空中,四周毫无着力之处,分不清上下,更无所谓东南西北,他只是照准了一个方向,直直地飞了过去。
一如华文昌所料,无论把身法怎么变换,无论用多快的速度,四面所见,始终还是一片朦胧,不见光,却也不黑,似是薄暮笼罩住了一切。
“这就是浑沌?”华文昌突然失笑——浑沌所图的是自己的躯壳而已,到头来他还是要借用自己的躯壳才能达成目的:对儵忽二帝的传人复仇,让天下重归浑沌。
若是就这么只困住自己,那有什么用?
依照华文昌想来,浑沌该想尽办法,让自己用出逆天邪功,这才能从中寻出破绽,抢进自己体内——否则他为什么大张旗鼓地把逆天邪功流传下来?
而且华文昌更以为,浑沌经过上古与儵忽二帝的一战,再经过心魔界里与如来的一战,早已没有了自己的躯壳,所以他这一次现世才会借了无敌子的身体——恐怕这还是因为巧合。
谁叫无敌子闭关的所在正是封印浑沌的恨情崖下?
华文昌并不着急。
只看四下的状况,华文昌自知该是浑沌现出了本体之后的情形——说白了,自己目下正是在浑沌的体内。
当初,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开天斧劈开的,便应该是这样一番局面。
“浑沌!你没可能现出本体太久的!”华文昌高声叫道,“若是华某想得不错,你在神农谷中被天灵宗主所伤,已是强弩之末!你再现出本体,恐怕会有人找过来,痛打落水狗了!”
华文昌的声音在漫无边际的虚空之中回荡,飘出很远。
浑沌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声传来,仿佛这里真的空无一物。
一切浑沌。
华文昌把手里的盘古开天斧轻轻转了几圈,盘膝,在空中坐倒,然后将开天斧平平放在了大腿上,垂眉闭目。
这番架势,华文昌是要与浑沌耗上了。
虚空之中,无日无月。
不知过了多久,华文昌睁开了眼睛。
“我在心中数到了三十一亿五千三百六十万,每秒数一次,合计一百年整。”华文昌闷闷地笑了,“浑沌,你骗不了我——到现在,还没过一秒。”
逆天邪功本为浑沌所创,但真正倚仗逆天邪功支撑一片江山的却该数到华文昌头上,在这虚空之中,华文昌不必亲身运使这邪门功法就能知道,是浑沌用逆天邪功在消磨他的心志。
一瞬便过百年,个中滋味华文昌竟轻易地就熬过了。
这百年终究只是一瞬,华文昌不能靠勤修苦练来消磨,浑沌又虎视眈眈,一刻也不能放松——华文昌只在心中一个个数字数了下来,这等坚忍实非常人所能。
但华文昌也不打算就这么熬下去。
他掂了掂手里的盘古开天斧。
盘古开天斧果是神器,刚才华文昌显出法身,不用做法,开天斧也随之变大,这过程之中,颇类大锤的斧头锋芒不显,也不见神光外泄。华文昌心中有数,这,便是大巧不工。
倚仗着盘古开天斧,足以与浑沌一斗,至不济,也能破开目下浑沌的本体,让自己跳出来。
虽然华文昌并不想这么快就与浑沌直接对上,可在不能施展逆天邪功的同时还要脱困,动用盘古开天斧似乎已经是唯一的选择。
“浑沌!”主意已定,华文昌双手紧握斧柄,高声叫道,“你别怪我对不起你!”
说着,华文昌便将盘古开天斧往外一划!
鸿蒙以来,这是盘古开天斧第二次被人施用。前一次是盘古大神亲手劈开浑沌,以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凡一万八千岁,这才算是天地开辟。
这第二次却只是华文昌为脱困而出所用,同是对浑沌施为,此时浑沌却已重伤,华文昌的修为也还不能与盘古大神比肩,无论是目的还是声势,二者都不能相提并论。
只不过,盘古开天斧——却还是盘古开天斧,神器一出,怕无人能当其锋!
华文昌在脑海之中,把天崩地裂的后果都事先想好了。
——没有任何动静。
“嗯?”华文昌呆住了。
盘古开天斧劈在虚无处,按说这虚无处便是浑沌的本体了,纵然不至于天崩地裂,劈开虚空,令自己脱困自是题中应有之意。
可怎么会毫无动静?
华文昌把盘古开天斧收回手中,仔细打量,这神器依旧是那副不能令人恭维的模样。
“开!”
华文昌猛地再显法身,一蹦三千丈,双手较劲,力劈华山!
这一斧,带起风声虎虎。
斧头落在虚无之间——四面并无丝毫异动。
“嗯?”华文昌又是一呆。
这与华文昌的想象实在大相径庭,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盘古开天斧入手之后,华文昌从未怀疑过它不能为自己所用。当初在秦王地宫中驱山铎出世,驱山铎认李亚峰为主之时,华文昌在旁看得清楚,自知若是自己拿到驱山铎,也一样可以施用。
在华文昌心中,李亚峰与自己就是一体两面——如果不是,清灵洞天里自己抢盘古开天斧之前,也就不能以驱山铎逼退化身矮胖老人的马五。
明摆着,驱山铎同样承认华文昌这个主人,那盘古开天斧应亦如是。
为什么不灵?
华文昌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浑沌,在心魔界中,你趁华某与天灵宗主相斗,出手暗算——是怕华某拿到了佛心舍利和心魔泪吧?”华文昌单手把盘古开天斧斜斜背在身后,轻声说。
“你知不知道?虽然那时华某斩获不多,可凝翠崖中那一粒无名金丹……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