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惊,那人抬起头来,昏暗的一团光从提着的灯笼中射出来,照映这她的脸,清秀柔和,赫然是秀叶。
秀叶!
溪兰的手紧紧握着,仿佛掐着的不是她美丽的手掌,而是狰狞的怪兽,她就紧紧掐着它的脖子,一直等到它死去……
藤蔓上疙疙瘩瘩的东西硌着脚有些疼,越来越逼近那花,四散的凌乱的东西告诉人们这里曾经死了多少活物,恐怖的感觉犹然而生。那花有十几瓣花瓣,若不是暗红色的必定会很美丽,花瓣上结出悬吊的黑果,还有那鲜红的花蕊中间那小小一个空洞样的花心,秀叶倒吸一口气,哪里象是人种出来的东西。
秀叶回过神来看向那果,桃子大小,轻轻的晃动着,表皮黝黑光滑,倒似毫无害处,于是她蹲下去,小心着将瓶口凑过去再用银针一刺,顿时,一滴滴油脂般淡淡的粉红液体流了出来,那香味一瞬陶醉了秀叶,是小姐用的那味道,自己闻过后是一日不曾忘,只怕少爷近身闻着会更着迷了。
溪兰看着她忙碌,笑意浮现又凝固,多年来,她,却也是忠心的。手握紧了又放开,就如放开了这多年来的情分。
可现在她又想起来了,怎么也放不开掐着手掌的手。很痛,很疼啊!自己是怎么了,这样重要的时刻,连眼前的表哥都无法阻止自己,竟想起这些?溪兰懊恼着轻轻拂去发上的花瓣。
溪兰抬眼看了看巯正,如玉的身姿,他那股温润之气,却让人如同夏日里遇着千年古树般,清凉一身。
“大家子的,谁家没有几个人服侍?我不要如姨母一般,更不能让将来进的人欺了去。秀叶,若是你,我是放心的。”
“而你,也喜欢表哥的。”
“你如何为我筹划牵线,难道就真为自己打算过?没想过将来与表哥多些缘分?”
“我……我……”秀叶涨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来。
“我不怪你,不会的。”溪兰温柔的说:“若是你我一同服侍表哥,到底比外人强些,而你对我也是极忠心的。”
“小姐,不可……”秀叶支吾着脸早烧红。溪兰一笑走过去拿过那瓶子,“你若得了表哥的宠,自然,就是帮我。”她将瓶子对着她的嘴,“来,喝下去。”秀叶看着她,“喝下去,为我服侍他,”“让他离不开你我,”“让他娶我,让他收了你,”“秀叶,你,也是喜欢表哥的。”那种诱惑的声音如蛇,钻入她脑中死死纠缠,秀叶心里迷乱着。终于她就着溪兰小巧的手将瓶子里的一切都喝了下去,虔诚地接受了一切,仿佛里面除了香露,还有自己所有愿望和命运。
啪!灯笼里的蜡烛爆跳一下,溪兰的身子软了下来,她怔怔的看着满眼是喜气的浑然不觉的秀叶,仿佛不相信或从不认识她一般。木然的,她背过身去,提着的灯笼晃得眼睛一花。她的身体在风里如枯叶般颤抖,她说:“好了,这样,就好。”
秀叶正要扶她,溪兰突然象想起什么,歪头对她说:“我倒是忘了,取了香露便还要取些花蜜才好,那东西没甚香气,但拿来养颜倒好。”“何况,若是不清了花蜜,下次花露便要长不出了。”说完便看着她笑,温和的说:“表哥也爱吃那个。”
是的,表哥爱吃的!溪兰脸上那古怪的笑爬上来,痴痴的就要笑出声去。
巯正等得久了,微微皱眉,看了看溪兰,她慌忙收住脸上流泻出的东西,急忙落下一子,突然就觉得头疼起来,表哥爱的,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是,小姐,待我去取来。”
回头,见溪兰端庄的扶着花木,昏暗的光看不见她的脸,只剩那一身粉色衣裙荡在风里,与绿相抗,分外的孤独。秀叶心里一酸,小姐,毕竟也难啊。她一咬牙,我定会护着你,小姐,我只要一点点,真的,一点点就好,表少爷,永远会是你的。
她握着瓶子把手伸进了那个花心,只觉得滑腻腻的感觉瞬间爬上了她的手臂,更觉得,那花随着她的动作也在动作,而且是如口一般对着她的手臂做吮吸的动作,没来由的一阵胆寒,就如有生命般,而那深深的花心就是一张可怕的大口。
噗哧,秀叶的手碰到了什么,花瓣真的动了,真的在动,秀叶大惊,她的手被牢牢吸吮住无法动弹,还在吞,啊!快要到手肘了,就要到肩了!她强扭曲了身体转过去向着溪兰的方向看去“小姐,小姐!”“我要陷下去了!”到后面已是尖叫着带了哭腔。
陷下去了吗?我也不是陷下去了吗?早就深深的陷在这点念想中,如同你一样呵,我早已知道,你我,都一样了……
呵呵,呵呵呵!哈哈!溪兰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全身颤动,发散钗乱,她的笑声全是痛苦和泪水,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她的笑声,灯笼的光也乱颤起来,忽然就照出她扭曲的脸,如同地狱里的凶婆恶鬼。
秀叶由恐惧惊异、迷惑到突然惊醒,“小姐不要啊,小姐救救我!”
秀叶的手越来越疼,完全不能动弹,她整个人匍匐在花瓣上,一半肩膀被越张越大的花心吞噬着。她闻到花心里传出来的迷离的香气,好象助眠曲一样柔和,美丽,仿佛有种魅惑的惊喜,在遥远的地方将她轻轻的召唤,不容她反抗。花的躁动越来越明显;夹杂着血腥。身体软下去,她想喊,喊不出,想哭,没有声音,原来她再不想我活着……小姐,为什么这样对我,多年的情分也完结,她知道,这次不能幸免。
溪兰满意的看着她任凭宰割的样子,眼睛发射出狠狠的光,疯狂而扭曲的空气在她身边慢慢扩散开去,嗅着那血腥的味道,她越来越兴奋,谁也不能与她抢,他,是她的,永远,一直——都是!
…………………………
有小丫鬟进来换去冷茶,复又进上些小食,用红色的莲花状食盘托着,看得人很有食欲。
溪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捏起块桂味茯苓糕,放入口中,轻轻的咀嚼起来,吞咽,突然就觉得好不舒服,忙撇了脸,却看着那盘子红艳的颜色铺天盖地的冲进眼帘,在心中放大,由红变得更红,再变成血一般的暗红……
暗红……暗红色的花转变成了鲜艳的红色,招摇无比。花朵突然腾空跃起,可见花瓣下是个巨大的花囊,下面还有粗大如碗口的黑绿色藤蔓卷曲着。花朵连带着秀叶拔地而起,秀叶柔软的身体挂在半空中,如同枯叶般抖动着。突然,那花朵夹住秀叶猛的一低再向下一抬,将秀叶笔直的向上一抛,她的发和衣裙散开,如同风中妖艳的花朵,娇嫩而柔弱,诱人之极。接着那花朵一声咕噜,做了个难以置信的吞咽动作,将秀叶的身躯吞进花囊中。
藤蔓下降,花心收拢,花瓣呼啦一声收合起来,最后如花骨朵的姿态又降回到地下。完全看不出里面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风又吹起来,吹散了刚刚还十分浓烈的血腥之香。溪兰的发散了一半,拂过她的脸,有些痒。她静静的看着那合拢的花儿又恢复到暗红,如凝固的血。
完了?就这样——她——死了?她也不敢动弹,仿佛一动,那人就又会出来对她喊一声“小姐”,象记忆里在很久的从前那样。
她不能再活,溪兰轻轻的呼出口气,强自镇静,再没人能找着她。溪兰有点恍惚,她到底还是死了吧?缓缓将灯笼提起来,吹熄了里面的烛火,就在今夜,她还熄灭了另一个人的生命之火,一条命就如这烛火般易灭。
溪兰的眼泪合着尘土流下来,湿透了发丝,眼泪已是决了堤,汹涌而下,仿佛这样就能冲刷掉心中的痛苦。她知道,卉珍跟踪秀叶见到她夜里出门去见的人竟是表哥。
呜呜,溪兰回想着脑袋里那一幕,终于忍不住了,她踉跄着扔下了灯笼,挣扎着向前快跑几步,脚一软摔在一边,然后隐忍的大哭起来,这一刻仿佛一切都已失去。她是那样骄傲,怎能让人先沾染了她的东西?
哭声回旋上升直至虚无,没有人听的见……
表哥,你喜欢她,你还想着她吗?为何不问问我,她,去哪儿了,还是,你从未在意她,为何?为何?你分明那样对她啊!难道世间男子的恋慕就能如此,转眼如烟云,都挥散?
表哥,表哥啊!如你所愿吧,她,不会离开你,我,也不会离开你。很快,很快,我们就都在一起呢,她已变成一缕香魂,随着你的一呼一吸,她会充满了你的身体,再也不离去。只是,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呼吸的就是她的命。是你呢,要了她的命!
而我,要跟你一起——永远在一起!
情乱之伤
吱呀,房门被打开,凌氏亲自端上了茶。凌氏从来对刘氏是一等一的恭敬,也是一等一的顺从,可也从未被刘氏看在眼里。她将茶水轻轻放在桌上,禅房里一片安详,丫鬟们都守在门外,刘氏拨弄着手里的念珠,时缓时慢,看不出有多少疲累,一如往日的端庄。
“夫人,用些茶,早些歇着吧。”
凌氏说罢躬身退出,随手掩过门,却在抬头间见着刘氏拢在袖子里的左手上戴着一个镶红宝金戒指,那抹红直落入凌氏眼里,突然就没来由的心一痛,记忆里仿佛也有过那样刺眼的红,一样红得暴烈,红得绝望。
凌氏想起了很久的从前,她连光明正大去回忆都不敢的那些,偷偷的埋在她心里好多年。痛苦如同山崩般,一下将她掩埋,她不是不怨,不是不恨。可是,她等了又等,那个转机却始终不来,叫她如何能甘心?
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那抹刺心的红烧得凌氏心头火红,突然间她觉得刘氏并不真为上香而来,她也不是一无所想的吧?她觉得有股力量冲进身体,心里强烈的冒出个念头,她要做些什么,她必须做些什么,她不能放过。
凌氏的身影在禅房的廊子上隔着树影忽隐忽现,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远远的连着黑暗,她没有发现,那个影子不是只有她的影子……
刘氏的手停止了拨弄佛珠串,她静静的看了看那光润的檀木珠,突然啪的一声将它扣在桌子上。
佛祖么?可有用?
刘氏无法控制地想起从前,从前的一切她几乎就要忘记了,可她就在脑袋里缓缓的回忆了一遍遍,明知越是这样就越是苦痛,可,她无法不想:如果……会怎样?
大办的佛事,大量的香火钱,慈悲好善的名声,看着下面的人那恭敬的姿态,她多想将那泥胎佛像扔进水底。没有什么能实现,一次次的祈祷,一次次的请求,都没有实现呵!为何?我还要来这,来索要我逝去的年华吗?佛祖,纵然你能赔了时光让我重来过,也赔不了那样多的伤心。
我的将军,你可会伤心?或者,你没有心吧!那么你等着吧,我终于也要痛快一次,你可好好的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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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兰、巯正谁也没发现谁都是心乱得可以,就这么你一子我一子的来去,丫鬟们守在外间也都乏了。
巯正心神不宁,不管他如何镇静也无法凝主心神。他失望了,溪兰今日身上却无半点味儿,自己一个公子男儿,如何能开这个口,叫个女孩儿弄香。可他却无法走出门去,对那香的渴望死死抓住他,有时他觉得他就要就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将她剥开来,拼命去找。巯正为自己的烦躁而烦躁,他喝下口茶,暗暗甩掉荒唐念头。
“表哥,就留在这里用了晚饭如何?”溪兰是这样对他说的。
“舅母她们都不在,你我兄妹又何必拘礼?”她是这样劝他的。
“晚饭已然送来了,表哥就不必走了,留膳吧。”状似无意的:“哦,我的香露也该送来了。”她是这样诱他的。
他留下来,卉珍领着丫鬟们鱼贯而来,送上酒食,屋子里红烛点上,外间熄灭灯火,屋里明亮得连白昼都要害怕。卉珍送上个精致的瓶子,溪兰接过,巯正眼看着她轻轻一扬脖子,那口唇之间缓缓流泻出的香陶醉了一身。
修秀院,顺和坐在榻上,帐子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大湘正在对她说,溪兰与巯正竟一起用晚膳了,他们呆在一起快一天,一刻也没离开。大湘说,小姐,忘了吧,小姐,不要伤心了。可顺和听着如同说,小姐,你输了,小姐,你什么也得不到,小姐——你还是死了算了。
她扯起嘴角一笑,表哥,我能感觉到,你这一日的烦躁不安,为何?你现在魂不守舍,可是她那饭食出色?表哥,我不忘,我要让你离她远的。
“大湘,下去吧,我要好好的呆一会,一个人。”
溪兰举起酒壶,为他斟上一杯酒,青青的酒色,婉转起光,飘着清冽的酒香,可还是盖不过她身上的那个味道,那样的销魂,那样的入迷,从她肉体深处发出来。
溪兰看着他微微红的脸庞,突然就觉得心口炙热,一丝干渴涌现,突然想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