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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璧接过铜管,命那名属下退下,然后走到书桌在笔架上取一只干净的毛笔,在一只小瓶子中蘸了些深褐色的液体,在小铜管的中段细细涂刷两遍,静至一柱香后双手一掰,才将那细巧的小铜管掰为齐崭崭的两截,露出卷在铜管中的一小卷雪白细绢。
展开白绢细细一看,慕容璧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一双凤眸里流过一抹讥诮之意,这就是皇家,看着堂皇实则阴暗的皇家。
双掌一错,那一小卷雪白细绢立刻化为粉末,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那些粉末随风飘散,很快便没了踪迹。慕容璧站在窗前发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然后便换了一袭玄色袍服匆匆出门。
慕容璧驱马来至武威侯府,就象是回自己家一般进了门,问清了侯爷的所在,便直接去了演武场。
慕容璧还未进演武场,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凌厉的呼喝之声。慕容璧不由的一怔,他听的出来这声音正是武威侯爷霍大海发出来的,这喝呼声中含着极大的愤怒之意。
慕容璧进了演武场,见霍大海赤着极为精壮没有一丝赘肉的上身,腰间扎着暗青色大带,着一条褐色束脚练功裤,他正出拳脚如风,但见拳头如雨点一般砸在那练功用的木桩之上,脚下配合着拳头,踢的木桩子咚咚闷响。
慕容璧心中暗惊,他知道近五六年以来,霍大海再没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的霍叔叔愤怒成这样?难道是昨日霍叔叔来找自己,自己却还没有找到加害沈倩如的凶手之故?
慕容璧暗自思忖着,站在一旁看着霍大海拿木桩子撒气。终于,那个木桩再也禁不起霍大海雷霆万均的连续打击,只听轰的一声,那木桩子被霍大海一拳捣了个对穿,又被霍大海紧追上来的一脚踹倒在地,跌了个粉碎。
慕容璧不由轻轻摇头,他见霍大海仿佛如疯了一般打向另一个木桩,他叹了口气一撩袍子,将下摆掖在腰间,跃上前拦住霍大海的去处,高声叫道:“霍叔叔,我陪你打。”
霍大海也不多言语,一记裹胁着呼呼风声的重拳直取慕容璧的面门,慕容璧见这一拳有千均之势,也不硬接,只滴溜溜转了几个拳子,巧妙的将这一拳之力化解。
霍大海一拳紧似一拳,将慕容璧整个人都笼在一阵拳影之下。而慕容璧仿佛如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随时都有被巨浪吞噬的可能,但他却偏偏始终轻盈的飘在风口浪尖之下……
慕容璧的目的就是助霍大海消解心中怒意,因此他只防守不进攻,与霍大海缠斗了莫约半个时辰,霍大海的攻势渐缓,慕容璧这才高声叫道:“霍叔叔,停下歇歇吧……”
霍大海向后跃出,铁青着脸看着慕容璧怒道:“如何不还手?”
慕容璧的脸上微泛红意,说话的气息也稍有些乱,在盛怒中的霍大海手下只守不攻坚持半个时辰,这消耗可不是一般的大。
“霍叔叔,我有正事找您。”慕容璧给了霍大海一个眼神,霍大海的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慕容璧之意,立刻抓住小厮送上的外袍胡乱往身上一套,急匆匆说道:“走,到书房说话。”
进了书房,霍大海将送茶的小厮急急打发了,便单刀直入的沉声问道:“是什么人害倩儿?”
慕容璧没有说话,只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霍大海一看那双豹眼陡然眯了起来,沉沉道:“是她?”
慕容璧点点头,又蘸了茶水飞快的写了起来。霍大海边看边点头,脸色也越来越阴,及至慕容璧写完,霍大海那张脸可比锅底还要黑上几分。
“阿璧,多谢你了。这事你不必再查,倩儿那里我自会保护她。”霍大海到底在朝多年,就算他的神经再粗也还是有点儿政治警觉性的。既然事涉皇后,还牵着内庭腌臜之事,是真不能再让慕容璧查下去的,毕竟慕容璧的身份太过敏感。
慕容璧却摇了摇头道:“霍叔叔,我早说过倩儿也是我的妹妹,保护她也是我的责任。”
霍大海长长叹息一声,他是看着慕容璧长大的,象了解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那样了解慕容璧,慕容璧平日行事随和,可他一旦要做了什么决定,却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他既然说了是他的责任,那也就是他对沈倩如许下一份承诺,凭谁也不能阻拦他尽这份责任。
“霍叔叔,刺客那边由我去追查,倩儿妹妹府上的下人就由您和婶婶清查吧,此事若无内应,断不会做的如此无迹可寻。”慕容璧将自己早就想好的想话说了出来。
霍大海考虑了一阵方才点了点头。两人再没多说什么,立刻分头行动。这事可缓不得,皇后已然发了那样的话,只怕这两日就要对沈倩如下手了。
“倩儿,倩儿……”霍大海一进陆府便高声叫了起来。正在照顾丈夫的沈倩如听到父亲在院中呼喊,忙匆匆赶了出来。
“爹爹……”沈倩如只叫了一声爹,便被院子里的情形惊的张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但见霍大海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下人,粗粗一眼看过去,少说有二三十人,这些人沈倩如瞧着都挺面熟,他们分明是武威侯府里在内院上房服侍的下人们。
“爹爹,您这是……”沈倩如不解的问了起来。
霍大海呵呵一笑道:“倩儿,你出门子,你娘只想着给你准备嫁妆,却忘记给你挑几房可心的,用着顺手的丫鬟婆子,她们这些人都是咱们家用了几辈子的忠心家仆,由他们服侍你,爹这心里也踏实些。”
沈倩如真是有点儿哭笑不得,做为陪嫁的家仆,侯府上次已经给她不少了。怎么突然又送下人过来?沈倩如很快就想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很感动的说道:“多谢爹爹,可她们都是娘亲用惯了的人,我岂能……”
霍大海不等女儿说完,便大手一挥说道:“没事儿,你娘哪儿还有可心的,你只管收下她们,让她们服侍你的衣食起居。”
霍大海此番送来的,都是霍家累世的家生子儿,不仅仅忠诚度极高,更要紧的是她们都是从小练功夫的人,身上的功夫都很不错。有她们贴身服侍着沈倩如,便等于多了好几重的保障。
沈倩如见父亲一脸的凝重坚持,知道自己若不收下这些仆人,父亲一定不答应,便轻声应道:“多谢爹爹关心,女儿收下也就是了。”
霍大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样才对。倩儿啊,你一定要回这里住,爹也不能拦着你,可有一条,一定让她们在内院服侍着,万不可落单,进进出出都带着金羽,上次若不是它,可就真……”
沈倩如忙说道:“爹,女儿知道啦,您放心吧,倩儿会保护好自己的。”
霍大海看着女儿眼下微微的青黑之色,大为心疼的说道:“倩儿,照顾书皓是不是很累?这些事让丫鬟们做就可以了,你不要事事亲力亲为,书皓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风寒,这若是在战场上,压根儿连病都不算。”
对于那个借病邀宠的女婿,霍大海本就有满心的意见,如今见女儿只隔了一夜便憔悴了好多,心中越发不高兴。提到陆书皓之时,声音也无比的严厉起来。
沈倩如心中着实无奈,亲生父亲并不很喜欢陆书皓这个女婿,她早就知道了。原本想做些什么拉紧他们翁婿二人的关系,可谁曾想意外之事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并且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加重了亲生父亲对丈夫的坏印象,这么下去可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缓解缓解才是。
沈倩如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又陷入了极大的危险之中,还兀自想着怎么让父亲和丈夫关系融洽一些。
“夫人,亲家老爷来了。”有下人前来回禀。霍大海听了却瞪起眼睛粗声道:“胡说什么,我不是早就在这里?”
沈倩如见状忙挽着父亲的胳膊笑道:“爹爹,她们说的是我爹。”
霍大海心里别扭极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道:“叫什么爹,叫他义父也就是了。”
沈倩如闻言轻轻松开父亲的手臂,摇摇头坚绝的说道:“您是倩儿的生身父亲,他是养育倩儿的父亲,你们二人都是倩儿的爹。您已经答应倩儿仍然姓沈,又何必……”
霍大海有些尴尬的别过头去,恰好看到沈伯年站在垂花门口,并没有往里走,看他的神情,显然已经将沈倩如刚才的话全都听到了。
霍大海别扭的喊了一声:“沈先生。”
沈伯年平静的回了一声“霍侯爷”,便向沈倩如走去,霍大海看着他走向自己的女儿,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
第一百一十八章知真相(中
“阿如,你父亲说的对,以后莫再那样称呼了,唤声义父,我这心里也就……到底你是霍家的血脉啊,总叫混了的确不好。”沈伯年轻轻的说了一声,任谁都能听出他声音中饱含着浓浓的落寞。
沈倩如一听这话立时急了,快走几步迎上前抓住沈伯年的衣袖,泫然欲泣道:“爹,你不要小如了?”
沈伯年长长叹了口气,抬手欲抚摸沈倩如的秀发,可是手只抬到半空,却又摇了摇头,缓缓放了下来。
“阿如,义父是来向你辞行的,京城虽好,却不是义父的久留之地,如今你找到生身父母,义父的心愿便了了,从此再无牵挂,义父早有遍游名山大川之意,今天是特地来向辞行的。”
沈伯年说出这样一席话,震的霍大海目瞪口呆,惊的沈倩如泪如泉涌,只死死抓住沈伯年的衣袖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诉道:“爹爹不要走,你别抛下女儿一个人……”
沈倩如这一哭,两个做爹的都觉得自己心都碎了,沈伯年口中说着:“傻孩子,我也不能跟着你一辈子”之类的话,可眼中却是泪如雨下。
而霍大海此时早就忘了吃沈伯年的醋,一个虎步冲上前,想把女儿抱入怀中,却见女儿死死揪着沈伯年的衣袖,只得扎煞着手粗声粗气的叫道:“倩儿不哭,都是爹不好,爹再不说那等混帐话,再不与你爹置气了。”
院子里可还有好些侯府下人呢,一听她们老爷说出那么别扭的话来,个个忍不住低下头偷笑,看来继夫人之后,二小姐也能把老爷吃的死死的。
沈伯年见此情形,不禁喟然长叹一声,无奈的说道:“小如不哭,你听义父慢慢和你说……”
沈倩如一听他还很自称义父,只一边哭一边拼命摇头道:“小如没有义父,只有爹。爹不要小如了……”
沈伯年本就极疼爱沈倩如,一听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言语中充满了无助的委屈,一颗心也疼的直抽抽,他忙柔声说道:“好好,小如不哭,爹听你的还不成么?”
沈倩如这才破涕为笑,仰着头看向沈伯年娇嗔道:“爹爹不许骗小如。”
沈伯年看着沈倩如娇嗔的神情,脑子里立时涌出那些父女两个相依为命,他又当爹又当娘的辛酸又甜蜜的日子,不由重重的点了点头道:“爹言出必行。”
霍大海在一旁看着沈伯年和自己女儿亲密无间的样子,一颗心仿佛被浸到老陈醋坛子里一般,真是又酸又涩说不出来的难受,偏还不能把这种难受流露出来,他只能咬牙忍了。
院子里这一出动静惊了正在房中静养的陆书皓,也惊了在房中小憩的霍夫人。这两人略问了问跟前服侍的丫鬟,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霍夫人是个风雷性子,她一见女儿满脸泪痕,女儿的养父也眼中含泪,自己的丈夫却别扭的沉着脸,仿佛吞了死苍蝇一般。便能猜个大差不差。她暗含警告的瞪了霍大海一眼。瞪的霍大海不由的一缩脖子。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偏捡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说了那些不合时宜的话。完了!霍大海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回。
“倩儿,跟娘进屋。”霍夫人总算给丈夫留了点面子,并没有在这里发威,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
陆书皓比霍夫人晚到一步,他见两位岳父站在院中,妻子在岳母的怀中,满脸泪痛满眼委屈。陆书皓可心疼坏了,却又碍阗礼数不能上前去问,还得先来到岳父们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口称“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霍大海本来就对陆书皓这个女婿有一肚子的意见,自然对他爱理不理,连哼一声都懒的哼。可沈伯年对陆书皓这个女婿可是越看越中意的,况且陆书皓正在病中,他怎么舍得让这么好的女婿在地上久跪。
沈伯年笑着上前伸出双手将陆书皓扶起来,亲亲热热的说道:“贤婿,你正病着,就不要行此大礼啦。”
陆书皓就着岳父的搀扶站了起来。他这场病自己作出来的病后劲实足,这两日身子越发弱了,这么一跪还真有点儿头目森然的感觉。
霍大海瞧着自己的女婿和另一个岳父亲热互动,心里越发不自在,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冷哼一声,要不是霍夫人在场,他指不定又要说出些什么话了。
霍夫人对沈伯年倒是极尊重感激的很,她轻揽着女儿柔声抚慰了几句,便对沈伯年笑道:“沈先生来了,怎么只在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