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年此时眼中只有学生陆书皓,没有女婿陆书皓,他大怒喝道:“伸出来……”
陆书皓自小娇生惯养,从来没被打过手板儿,这一回沈伯年处于盛怒之中,用的又是铜戒尺,因此只一记抽下去,陆书皓的左手便被抽出一道血红的痕迹,他也抱着左手哭爹喊娘的惨叫起来。无论如何他都再不肯把手伸出去的。
沈伯年越发生气,只拽起陆书皓,将他拖到圣人像前,重重的跪倒在地,愤怒的说道:“教不严师之惰,今日我与你同在圣人面前反省。”
陆书皓见岳父也跪了下来,心中极为不安。他对沈伯又敬又怕,又奉了父亲的遗命,要他对沈伯年尽半子之职,好发孝敬沈伯年。如今他却连累的沈伯年在这大冷天里跪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这让陆书皓心下何忍。
陆书皓赶紧说道:“岳父大人,小婿真的知错了,千错万错都是小婿的错,小婿在此罚跪,求岳父大人快起来吧。岳父大人已有春秋,如今天寒地冻的,您跪着会伤了腿的。”
沈伯年怒意稍减,不管怎么说陆书皓的天性纯良,还有一颗孝敬长辈之心,这总算也是他的一条优点。
不过沈伯年并不打算起来,只与陆书皓一同跪在圣人画像面前,沉声问道:“你错在何处?”
陆书皓耷拉着脑袋,闷闷的说道:“小婿不该不好做功课,到……到那种地方鬼混,更不该纳那种女子为妾。”
沈伯年听到陆书皓承认了错误,心中怒气又消减了一两分,他只问道:“书皓,你性子纯良,从不踏足那些地方,你说,是什么人引你去的?”
陆书皓那里敢隐瞒,便将表兄程之野带自己去青楼之事合盘托出。
沈伯年听罢,双眉紧锁,有一阵子没有说话。
这程之野的情况,沈伯年当然是知道的,他不是丰宁人,而是几十里外程官镇的人,可是他那浪荡的名声却早就从程官镇传到了丰宁镇,可见这人绝不是什么好鸟,沈伯年知道程之野是陆程氏的娘家侄子,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陆程氏竟然能眼睁睁看着她的侄子把她唯一的儿子往邪路上引!哪有人这样做娘的,简直糊涂透顶!
陆书皓见岳父不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翁婿两人就这么沉默的跪在圣人画像面前。他们都不知道,当外头的小厮听到大少爷在书房惨叫了一声,便立刻撒腿去了陆程氏处报信了。
只跪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心急火燎的陆程氏便带着丫鬟婆子一大帮,急惊风似的冲向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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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怒争
陆程氏因为太过担心儿子,什么礼数都顾不上了,只带着人撞开门冲入陆书皓的书房,高声尖叫道:“皓儿,你怎么了……”
陆书皓正跪在至圣先师的画像前反省,猛听得书房的门被撞开,不由吓的一颤,扭过头来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陆程氏一见儿子跪在地上,连个拜垫都没有垫着,顿时心疼的揪了起来,此时她的眼里只看到自己的儿子,全然看不到沈伯年亦在一旁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皓儿,地上那么凉,你快起来,仔细冰着腿。”陆程氏冲上前抓着陆书皓的双手想将他拉起来,不料陆书皓却惨叫一声,本能的推开了陆程氏。
原因无他,陆程氏指甲正好刺到了陆书皓被铜戒尺抽过的地方,原本已经疼的轻些的伤口被陆程氏这么一刺激,陆书皓这个从来都没有受过一丁点儿苦的公子哥儿如何承受的起呢。
陆程氏大惊,被推开后立刻又扑上来抓住陆书皓的左手手腕,将他的手翻了过来,手心之中那道又粗又长触目惊心泛着血丝的红肿让陆程氏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皓儿,你的手!是你,沈伯年,是你打了我皓儿!你凭什么,我都不舍得弹我皓儿一指甲盖儿,你凭什么打他,还打的这么狠,你……你太狠毒了!”陆程氏鼓起眼睛瞪着沈伯年,咬牙切齿的问道,看她那股劲儿,大有把沈伯年活吃了的架势。
沈伯年看到陆程氏如此的行为,不由在心中暗叹,果然是慈母多败儿,陆书皓原本是个好苗子,生被陆程氏这么娇宠坏了。
“亲家夫人,我受亲家公所托,帮他教导书皓成人,我在教孩子!请亲家夫人不要横加干涉。”沈伯年站了起来,注视着前方的至圣先师之像沉稳的说道。
陆程氏被沈伯年堵的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的确,陆景陶过世之前,的确有将陆书皓托咐给亲家沈伯年之举,当时陆程氏也没有不愿意,毕竟沈伯年的名声极高,有他看顾陆书皓,陆书皓的仕途一定能走的很顺。
但这并不意味着陆程氏能看着儿子受罚而不闻不问,事实上,陆程氏想着陆书皓毕竟是沈伯年唯一的女婿,他总不会象对待别的学生那样严厉。只是陆程氏显然想错了,沈伯年教陆书皓只会更加严厉。沈伯年笃信的就是严师出高徒,他对学生好,全都体现在一个“严”字之上。
“先夫的确是请亲家老爷教导皓儿,可是先夫没让你打皓儿,皓儿从小到大,几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亲家老爷,你不心疼女婿,我还心疼儿子,要打,你打你自己的女儿去,休拿我儿子撒气。”陆程氏见陆书皓手上的伤着实不轻,当下什么都不顾的叫了起来。
沈伯年起初还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一听陆程氏那不把自己的女儿当一家人的态度,不由的怒从心头,冷声质问道:“敢问亲家夫人,倩如何错之有?她是不孝不悌还是不仁不义?是不敬翁姑还是好妒成性?她是不习女工还是不修妇容,亦或是妄言乱语?”
沈伯年的话问的陆程氏无言以对。沈倩如自嫁入陆府,无论德容言工的那一项,都已经做到了尽善尽美,就算是她想挑剔,都挑不出沈倩如的一丝错处。这三年多以来,沈倩如风雨无阻的晨昏定省,对陆程氏服侍的色色周到,就算是陆程氏口上不说,心里也不得不暗自称赞,这沈家的家教,的确是完美的无可挑剔。
若说好妒,这也谈不上,陆书皓纳小妾,沈倩如可是没有过一丁点儿的怨言,一个正妻应该做的,她都做的极到位。陆程氏想想自己当初在丈夫陆景陶纳小妾之时还曾寻死觅活的大闹,她实在也没有脸说沈倩如好妒。
细细想起来,沈倩如这个儿媳妇当的极到位,可是陆程氏总觉得她象一个假人,时时处处都把自己套在一个固有的规矩之中,而且沈倩如自从和陆书皓圆房之后,陆程氏心里便有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或许就是因为这些,自己才这么讨厌沈倩如吧。
在沈伯年的逼问之下,陆程氏忽然想通了自己的心结,这也算得意外的收获。
“娘,岳父大人,您们都别生气了,全是儿子小婿的过错。”陆书皓见岳父与娘亲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不由更吓白了脸,慌里慌张的叫了起来。
陆书皓这么一叫,陆程氏便回了神,她忙叫道:“你们都是死人么,没见大少爷受伤了,还不快去取药!”
沈伯年扫了陆书皓的左手手心一眼,心中也有些个后悔,平日里他用的都是竹子戒尺,而且惩罚学生的时候手里也是留着劲儿的,从来没有那一回打的这么重过,刚才他真是气急了。
此时沈伯年也有一丝的后悔。陆书皓到底是他的女婿。有道是一个女婿半个儿,沈伯年并没有儿子,早就把陆书皓当自己儿子看待了,若是打伤了他,沈伯年的心里也是过不去的。因此沈伯年便默许了陆程氏命人取药给陆书皓包扎伤口的行为。
陆程氏也沈伯年走到椅旁坐下,并没有再说什么,她心中也有计较。陆程氏明白沈伯年心里有火,毕竟沈倩如有孕三月便被人下毒加害,落得一尸两命,虽然沈倩如并没有真死,可是孩子却没有了,这怎么能让人不伤心难过气愤。就连一向不喜沈倩如的陆程氏心里都不是个滋味,身为沈倩如父亲的沈伯年,心里肯定更加愤怒难过。
很快有丫鬟给陆书皓抱扎了左手,陆程氏便对他说道:“皓儿,刚才大夫已经瞧过你媳妇了,只要好生将养就行的,你快去瞧瞧她,好好安慰于她。”
陆书皓“哦”了一声,向沈伯年行了礼便退了出去,他知道娘亲一定有什么话要和他的岳父说,而他不方便在场。
陆书皓出了书房直往他与沈倩如的卧房而去,谁想他刚进了院子,却被忽然出现的小妾绮霞忽然拦住了他的去路,她只娇滴滴扯着陆书皓的衣袖说道:“爷,听说亲家老爷很折腾了您一通,妾身给您准备了几道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上好的女儿红给您压惊呢,您快随妾身来吧……”
陆书皓脸色一变,将袖子扯出来,皱眉说道:“你还不快安安分分的躲回房中,休要在外头走动,若是让岳父大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绮霞脸色一白,只泫然欲泣道:“爷,亲家老爷再大,也不能管着您房中之事吧,您这么怕亲家老爷,难道已将和妾身盟誓都抛到脑后了么?”
绮霞的声音控制的不大不小,刚刚能传进卧房中,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沈倩如的耳中。
原本闭着眼睛的沈倩如一听到绮霞的声音,陡然睁开眼睛,眼中迸射出令人恐惧的光,一想到那个和她只有三个月缘分的孩子,沈倩如的心里便充满了滔天的恨意。此番她能重回阳间,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为孩子报仇,把属于自己的一切全都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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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小试
“大少奶奶,您要什么?”在旁边侍候的采薇见沈倩如忽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很是怪异,忙上前轻声询问。
“是何人在院中大放厥词,诽谤父亲,采薇采萍还不快快与我打了出去。”沈倩如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任谁都能听出这声音里充满了恨意。
采薇吓的身子猛颤,跟着沈倩如已经快五年了,她可从来都没有听过主子用这般决绝的声音语气说话。她和采萍自从做为陪嫁丫鬟进了陆府,一向只有她们受人欺负,几曾有过她们去打别人的。
人常说仆肖其主,从前的沈倩如软弱的连个小丫头都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可想而知采薇和采萍会是怎么一副性情,让她们两个去把很得大少爷宠爱的绮姨娘打出去,这岂不是要了她们的命么。别说是把绮姨娘打出去,就算是绮姨娘身边的丫鬟,采薇采萍也是不敢打的。
看到采薇采萍两个吓的直哆嗦,沈倩如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不怪她们两个不听话,实在是从前的自己太过懦弱,以至于让这两个陪嫁丫鬟吃了无数的暗亏,这胆子也越发小了。
沈倩如从前个性懦弱,可不代表她笨,自从三岁起她就跟着父亲读书,连沈伯年都不禁叹息她可惜是女儿身,否则便是连中三元都不在话下。她只是被三从四德束住了手脚,一趟地府之行,沈倩如在炫灵的帮助下打破了束缚自己的三从四德,她的眼和心,立刻得了自由,现在的沈倩如已经脱胎换骨浴火重生,她已经暗自发誓,要用自己的聪明智慧把属于自己的都夺回来,要把害自己的恶人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沈倩如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她知道刚才自己太冲动了,事情要一步一步的做,改变身边的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她一定不能急,要慢慢来。
沈倩如缓声说道:“采薇,去把那件大红灰鼠袄拿来给我披上,采萍,去告诉大少爷,说我身子不便,不好出门相迎,请他自己进来。还有,既然绮姨娘过来了,那就正好让她进来立规矩,主母抱恙,小妾岂可不在病床前服侍!”
采薇忙快步走到箱子前开箱取衣裳。而采萍愣了一下,略做迟疑才躬身应声称喏,沈倩如太了解她自己的丫鬟,便有意沉声说道:“采萍,传我的话,一个字都不许错,一个字也不许漏!”
采萍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忙劝道:“大少奶奶,您别这样,绮姨娘闹将起来,可怎么是好!”
沈倩如板着脸道:“采萍,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其他的不必多言,难道连你也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沈倩如这话说的极重,采萍忙连连磕头道:“不不,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传话。”
沈倩如点点头,任采薇将那件大红缂丝缎面灰鼠通袖袄给自己披上,因她在病中,额上还勒着大红色的额帕,在那触目惊心的大红色映衬之下,越发显得沈倩如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原本温柔的眉眼此时浓淡适宜,如同云霭迷蒙下的水墨画,直有一种纤柔已极楚楚动人的别样美感,又有一种轻烟笼罥的朦胧之感,似这样纤弱飘逸的样子,是最能勾起男人怜惜之心的,沈倩如决定试一试。
沈倩如牢牢记住炫灵让她背下的那本书,而如何引发男人的怜惜,就是那书里所写的极小的一点点内容。为了给她那可怜无缘的孩子报仇,沈倩如在重回自己肉身的那一刻,已经决定了她将来的路。
采薇出了房门,小步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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