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孩子是沈倩如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痛,一听婆婆提起那个没缘的孩子,沈倩如的心便无法自治的抽痛起来,连维持最基本的仪态都不能做到,沈倩如的眼泪哗的一下子涌了出来。
陆夫人心里也不好受。在沈倩如小月之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只有一年的寿命,总觉的日子还长,儿子媳妇也年轻,没了这个孩子还会有其他的孩子,可是当她知道自己只能再活一年,这心里的后悔就别提了,若是她当初多多用心,甚至把文妈妈派到沈倩如身边,或许绮霞那个贱人便不能得逞,再过上几个月她就能见到自己的孙子。然后世间又如何能得后悔药,她便是悔断肝肠也于事无补了。
“不哭了,是娘没这个福份,以后你有了孩儿,一定到坟头上告诉娘一声。”陆夫人越说越伤感,不禁也抹起了眼泪,沈倩如一听这话可就再也忍不住了,扑跪在婆婆的膝前,伏首哭了起来。
婆媳两个的哭声传到室外,一众丫鬟妈妈面面相觑,这大年节里的,怎么夫人和大少夫人都哭了,哭的还那么惨?便是最心腹的文妈妈也不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便沉着脸说道:“都看我做什么,主子没传人,任谁都不许进去。”
春梅不甘心,自从那一夜陆夫人说要把她给陆书皓做妾之后,虽然没有了下文,可她已经把自己看做大少爷的姨娘,因此向前走了一步满脸紧张的说道:“夫人哭的这么伤心,别再是被气着了,总要有人到跟前打个圆场回圜一下才好,这大过年的可忌讳哭呢,大少奶奶素来是最有规矩的,怎么连这个都不懂!”说到最后一句,春梅不由的撇了撇嘴,脸上尽是不屑的表情,对于沈倩如的轻蔑尽露无疑。
众丫鬟听了春梅之言,有一小半竟然面上暗有赞同之色,而大多数的丫鬟却是皱起眉头,显然对于春梅之言颇有微辞,文妈妈明显是生气的,脸色越发沉郁,而邱妈妈和采薇采萍三人却是气的满脸涨红,采薇采萍两人刚要冲出来与春梅分说,却被邱妈妈一手一个拽住她们。邱妈妈向她们摇了摇头,低低道:“我来。”
但见邱妈妈大步流星的走到春梅面前,春梅一句“邱妈妈”尚未叫出口,便被邱妈妈使足力气抡圆胳膊甩了一记又响又脆的耳光,邱妈妈身材高大力气不小,这一耳光又是她含怒挥出的,只把个春梅扇的滴溜溜转了几个圈子,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春梅又痛又羞又气,捂着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全然不想刚才她还说年节里头忌讳哭的说法。
众人看呆了,大家都知道邱妈妈的身份超然,却没有想她竟然敢当众责打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岂不是活打了夫人的脸么?春梅她们几个在府里可都是副小姐一般的存在,平时里下人们见了谁不是姐姐长姐姐短的讨好着。
邱妈妈打完之后,冷着脸厉声道:“我打你,就因为你不守规矩妄自诽谤大少夫人,主子如何也是你一个奴才敢拿来说嘴的,连夫人都说大少夫人的规矩极好,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胡说八道。”
春梅一手虚捂着脸,她只觉得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根本就不敢碰触,气急败坏的春梅用右手指着邱妈妈尖声叫道:“你说我,你不过与我一般也是奴才,你在夫人的院子里无法无天,你就有规矩了?”春梅边说边挣扎着想站起来向邱妈妈撞过去,怎奈她刚才跌的不轻,屁股大腿都疼的不行,根本就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与邱妈妈对阵。
邱妈妈冷冷道:“我在夫人院子里动手自是我的不是,我会向夫人请罪,可是你诽谤大少夫人之事,也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外头的吵嚷之声惊了房中的陆夫人与沈倩如,陆夫人听的真切,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冷冷说了一句:“春梅留不得了。倩如,你起来,服侍娘净面,今日正好拿春梅做阀子给你立威。”
沈倩如对于春梅对自己的诽谤无礼也很生气,自她嫁进陆府,这个春梅对她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从来都没真正把她当成正经主子,当日若不是春梅说了那番话,她又怎么会立刻喝下那碗断送孩子的参汤,想到这里,沈倩如向婆婆点点头,没有说一句为春梅求情的话,便起身去打水服侍婆婆净面,
婆媳两个收拾好之后,沈倩如走到门前把房门打开,双目扫过刚在院中的诸人,见文妈妈沉着脸,春梅正由两个小丫鬟扶着吃力的站起来,而邱妈妈脸上仍是怒气未消,至于其他人等,脸上神情各异,沈倩如扫过一眼,便差不多能猜出她们的想法。
紧绷着脸,沈倩如冷声道:“都进来回话。”说完沈倩如便转身走回陆夫人的身边,陆夫人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沈倩如不象平日那样只斜签着坐在下首,只大大方方的谢了座,便在婆婆的对面坐下,只看了这一幕,底下的下人们心中便开始翻江倒海起来。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抬举大少夫人到了这般田地?
特别是春梅看到这一幕,心中才升起惧意,这阵子夫人对大少夫人的看重她明明是看在眼里的,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偏当着那么多人说出那样轻狂的话,这下子她的美梦可做不成了。春梅心念飞转,她也不顾自己身上还疼着,只扑通一声跪倒在陆夫人的脚边,有意将被邱妈妈打的肿涨的左脸呈给陆夫人看,哭着说道:“夫人,奴婢知错了,可奴婢是夫人的人,要打骂教训也由夫人吩咐,求夫人给奴婢做主啊!”
陆夫人瞧着春梅的左脸肿的老高,五条紫红指痕清晰可见,瞧着的确也够可怜的,这若是放在从前,凭着陆夫人的性子,少不得要护短一回,可是这一次春梅料错了,方才院中之事一字不落的传到了陆夫人婆媳的耳中,她已经拿定了主意要拿春梅开刀给沈倩如立威,自然不会对春梅再有半点儿怜惜。
“哼,你知错?那便说说你错在何处?”陆夫人冷冽的声音让春梅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怎么事情没有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了,夫人这会儿应该发作邱妈妈才对啊。
听了夫人的话,邱妈妈心里有底了,她知道自己过关了,夫人并不会对她如何。而春梅可就难说了,说不定她连再在陆府待下去都不可能。
春梅愕然之后,含糊糊的将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她是越说越没有胆气,说到最后,春梅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刚才扬起的头也深深的低了下去。
陆夫人听完春梅的话,看向邱妈妈,邱妈妈立刻上前跪下,朗声说道:“回禀夫人,老奴是折桂苑的奴才,大少爷和大少夫人是老奴的主子,自古以来就有主辱臣死之说,老奴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诽谤羞辱老奴的主子,适才怒极出手打了春梅,请夫人降罪。”
相较于春梅的含糊其辞,邱妈妈可理直气壮多了,陆夫人点了点头,看向沈倩如,和缓的说道:“倩如,这事也算是因你而起,你就来处置吧,你怎么处置娘都没有意见。”陆夫人的语气里充满了信任,这让侍立在下面的所有人都很吃了一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夫人对大少夫人竟然看重若此,这府里的风向可真是要变了。
沈倩如站了起来,先谢过婆婆的信任,然后转身看向下方,她的眼光在定格在春梅的身上,沉声问道:“春梅,你今年多大了?”春梅一时没有猜如大少夫人的意思,含糊的说道:“回大少夫人,奴婢十八了。”
沈倩如点点头道:“哦,十八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她转身看向婆婆,平静的说道:“娘,春梅言语无状诽谤主子,本应责打十记藤鞭,革了差使着发卖了她,不过念在春梅服侍娘一场,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便免了她的藤鞭之苦,只革了差使配小子吧。”
陆夫人虽然觉得沈倩如处治的有些轻了,不过她的目的是给沈倩如立威,便颌首道:“你这样处置很好,就按你说的做,回头让人拿册子给你送过去,你挑个没有妻室的小子,把春梅许给他便是。”
春梅一听这话,整个人都空了,配小子,这怎么可以,她是要给大少爷做姨娘的人啊!
春梅急得几乎要失心疯,她膝行几步抱住陆夫人的腿放声大叫道:“夫人,不要把奴婢配小子,您说过让奴婢……”
“住口!”陆夫人一声厉喝将春梅后半句“服侍大少爷”给喝了回去,沈倩如立刻冷声说道:“春梅,你不愿配小子,那就是逼我将你发卖出去。那好,文妈妈,传我的话,速速去找人牙子,我们陆府断断不容那等目无主子不知尊卑的奴才。”
沈倩如之言掷地有声,满室下人无不心惊,陆夫人看着这样的儿媳妇,却越发觉得欣慰,当家做主母就要有这份气势才行。
春梅偷眼见夫人瞧着大少夫人,满眼都是欣慰的笑意,心知自己再没希望了,她止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沈倩如冷冷道:“来人,将春梅带下去交给她老子娘好生看管着,若是再闹出什么事情,休怪我不留情面,但凡牵涉之人,有一个重罚一个。”
立刻有人上来架起春梅将她拖拽下去,这回可不象刚才,春梅已经不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来拖拽她的自然是粗手笨脚的婆子,扯的春梅疼的不行,刚出了门春梅便死命挣扎起来,一个婆子便讥讽道:“安分些吧春梅,你还以为自己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副小姐么,哼!”
春梅被带下去后,沈倩如看向邱妈妈说道:“春梅到底是娘跟前的丫鬟,邱妈妈你逾越了。本当也责打你十记藤鞭,不过你终是有了年纪之人,又是大少爷的奶妈,这十记藤鞭免去,我罚你一年的月银,你可服气?”
邱妈妈立刻应道:“老奴心服口服。”
沈倩如又转身向陆夫人说道:“娘,邱妈妈到底是为了护着儿媳才会做出此事,细论起来此事儿媳也有责任,请娘允许儿媳替邱妈妈出所罚月银。”
沈倩如此言一出,底下的下人都愣住了,陆夫人却满意的点点头言道:“好。”
这样一来,谁还看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档子事啊,夫人摆明了要给大少夫人脸面,给大少夫人立威,看来夫人是有意将管家之权交给大少奶奶了。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夫人愿意放权,还这么主动的扶持大少奶奶,这是所有下人心中的共同的疑问。同时大家也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跟着大少奶奶,便是犯了错大少奶奶都会护着,看来大少奶奶比夫人还护短,既然府里的风向变了,那她们这些下人也应该改变立场,投向大少夫人才对。
处理完春梅之事,陆夫人命众人退下,向沈倩如说道:“倩如,你刚才做的不错,不过心到底是软了些,春梅不能留在府里,要不终究是祸害。”
沈倩如躬身道:“是,娘教训的是,那媳妇就在册子上挑个远处庄子上的小子配了可好?”
陆夫人点点头道:“这事交给你了,你合尽管做主,只当是历练,凭一个春梅也掀不起大浪,以后纵有什么,娘相信你也应付的过来。”
沈倩如低头称是,她犹豫再三,方才开口问道:“娘,张氏曾加害于您,您已经知道为何不告诉公公,公公能为您请张先生,想必也是极看重您的。”
陆夫人惨然摇头,“当初我怀着身孕,你公公便一直歇在张氏的房中,张氏惯会撒娇使痴,我又没有拿住真凭实据,你公公又和稀泥,我能怎么样?如今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就更没办法追究这事。倩如,这份家业是皓儿和你的,陆书皋已经立下文书,自愿放弃你公公分给他的家产,不过这个小崽子心机深的很,我到现在也没有看透他,我不在了,他们母子必然还会再掀事端,到时候你要小心应对,千万别着了他们的道。”
沈倩如用心记下,陆夫人却又笑道:“也不用太紧张,想来她们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倩如啊,你先看帐本,等把帐本子看完,娘便要带你去见咱们家铺子上的掌柜们,接下来你就要跟着娘学着会经济做生意。”
沈倩如想了想,对婆婆说道:“娘,倩如身为年轻媳妇,只怕就这样抛头露面甚为不妥,您看儿媳是不是女扮男装跟着您,也不说破倩如的真实身份,这样可好?”
陆夫人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你的顾虑也有道理,日后皓儿考中了,你就是正经的官夫人,直接抛头露面的确不妥,那就女扮男装吧,就说你是我的远房亲戚,从远方来投奔陆家,嗯……索性说你是我的义子,就这样。”
沈倩如先是一愣,继而双膝跪下,脆声道:“义子陆若虚拜见义母大人。”
陆夫人想了一回方笑了起来,她扶起沈倩如笑道:“若虚,好,就叫陆若虚。”婆媳两个相视而笑,从前的心结不解自解。陆夫人希望用一年的时间把沈倩如历练出来,她还想加倍的对沈倩如好,好让沈倩如一直念着她的好,将来能更好的照顾陆书皓和陆婉婷。
这日之后,沈倩如每天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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