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珏还是摇头,只涩声说道:“儿子是废人,还做什么亲王呢,儿子想与父皇见上一面,只是不想让父皇被奸邪之徒蒙蔽圣听,将当年之事的真相告诉父皇,儿子便了了心愿,儿子不能孝顺父皇,唯愿父皇福寿康宁,万寿无极。”说着,慕容珏的眼中流出泪水,看的皇上心里一阵阵酸涩,难受的不得了。
“珏儿,你放心,父皇接你回宫,安排你住进养性斋,父皇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皇上略一思考便说出了这样的话,让慕容珏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从前他想打探养性斋里的一切,却从来都没有得手,如今他想丢开手,皇上却要亲自接他进养性斋,他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父子两人说了一阵子话,李忠便起了物证回来复命,看到那纸发黄的地契和寸许高的黑瓷小瓶,皇上沉默了。
慕容璧每年都会在暗中调查皇子们的财产状况,皇上知道这张地契属四皇子慕容琅所有,那黑瓷小瓶瓶底有内府的标记,只要一查内府记档便能查出这个小瓶子的持有人。
李忠是办事办老了的,他不独将这些东西取来,同时还将内府档案一并找出拿了过来。
两下里一对,再加上慕容璧先前已经给出的物证,皇上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打消了。他脸色铁青,气的手直颤,好半晌才稳了下来,压低声音怒道:“回宫,李宫,将那逆子秘密锁拿押入宫中。”
李忠有些为难,慕容琅到底是王爷,又是唯一一个成年皇子,在太子失踪之后,他已经成了朝中的隐形太子,想将他秘密擒下绝非易事。若一个不慎走露风声,必然掀起滔天巨浪。
再者说这事到底涉及皇家阴私,再怎么不好,人家是亲父子,他再忠心也不过是个外人,又是奴才,这事他委实难办。
皇上见李忠不动,踢了他一脚喝道:“还不快去。”
李忠忙跪下道:“皇上,老奴恐擒不住齐王反而泄了机密,不如您先回宫,然后下旨召见齐王?”
皇上怒容满面,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又说道:“李忠,你护着珏儿从秘道进宫,将他安置在养性斋。”
李忠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不显,只低头称是。上前帮皇上苦劝不肯进宫的慕容珏。好说歹说了半天,慕容珏才被李忠说动,答应跟他们一起进宫。
等皇上李忠慕容珏出了东厢,却见院子里空无一人,李忠纳闷道:“刚才大公子还在院子里,怎么一错眼就不见了?”
皇上道:“去里面找找。”
李忠先扶慕容珏坐下,然后跑进屋子找人,经过院中石桌之时带起一阵风,将桌上的信吹起飘落到地上。李忠回身捡起信一看,忙捧到皇上面前低声道:“大公子给您的信。”
皇上折开信封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顿足道:“这孩子怎么能这样,他……竟舍下我走了……”
慕容珏一听这话意思不对,心里蓦的一沉,好似明白了什么。他就觉得那位少帮主很是面善,让他一见便有种很亲近的感觉,虽然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那些事透露出来,其间也有慕容珏的直觉让他相信慕容璧的原因。
“父皇,少帮主走了?”慕容珏问了一句。
皇上回头道:“你不知道他是谁?”他原以为慕容璧已经将身份告诉慕容珏了。现在看来并没有。
慕容珏摇摇头道:“没有,儿子只听他身边的小厮叫他少帮主。后来儿子无意见在他身上见到父皇的一块玉佩,这才猜测他与父皇有关系,故而托他给父皇传递消息。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告诉儿子他的姓名。”
皇上喟然长叹道:“他叫慕容璧,是你的大哥,朕的长子。”
“大哥?”慕容珏吃惊不小,他见慕容璧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光景,怎么也想不到他比自己大,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皇上点了点头道:“阿璧身世曲折,这一世他终是见不得光,朕愧欠他们母子太多太多。朕也对不起你,朕这一生欠了太多的儿女债啊!”
“父皇,那……快派人把大哥找回来啊,大哥是皇家子孙,怎么能流落在外,想来大哥走不远,父皇快派人啊!”慕容珏倒着急的催了起来。
皇上摇摇头叹道:“追不回来了,朕早就知道阿璧有远走高飞之心,原以为他和朕一样,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舍不得的,想不到……唉,阿璧个是倔性子,他说既要走,便找不回来的。罢了……李忠,扶上珏儿回宫。”
回到养性斋,命上命李忠亲自去太医院秘宣御医进宫诊脉。
虽说是秘宣,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医院又是齐王慕容琅最关注的地方之一,是以院正张御医刚进养性斋,慕容琅便得了消息。
“难道父皇病了?病的还不轻?”慕容琅怎么想也想不到雨石轩那场大火并没有将他的亲哥哥烧成灰烬,竟让他死里逃生活了下来,此时皇上宣御医,就是给他的哥哥,那个他以为已经做鬼之人治病的。
养性斋中,张御医见李忠将自己带到内室让隔着帐幔诊脉,他还以为皇上金屋藏娇,并没有往别处想。可一诊脉张御医却是惊的不轻,从脉相上看,这分明是个男子,而且此人气机不通血脉不畅,倒象个久病的残疾之人。
张御医也不敢问,只低头用心诊脉,两只手都听过后张御医方才撤了医枕,与李忠一起出了屋子。
“张卿,脉象如何?”皇上沉沉的问,张御医不能从皇上的声音中听出一抹关切。
“回皇上,单从脉象上看,此人身子受了大损伤,恐有伤寿元。”张御医在心里斟酌再三才小心翼翼的回禀。
皇上点了点头,微微叹了口气,他也想到慕容珏的身子毁了,只是不甘心,总盼着还有些希望。
“可有法子调理?”皇上问道。
张御医忙道:“若病人清心寡欲万事随心,再辅以上好药材补养,或可多延续几年。”
皇上点点头,沉吟片刻后吩咐道:“日后你每日前来诊脉,将所需药材带到养性斋,你亲眼看着煎药,若能……朕自不负你。”张御医忙跪下称是谢恩,皇上便让李忠送他出去了。
“张大人,您是皇上信任的人,咱家白嘱咐您一句,养性斋里的一切都不可告诉任何人。您可记牢了。”李忠小声的告诉张御医。
张御医拱手称谢道:“谢李公公提醒,下官省得。”
李忠点点头,看着张御医走远后方才转身回去。他才刚走几步,便听到有人高声喊叫:“李公公,李公公……”
这声音听上很是清脆,李忠忙转过身子笑着说道:“哎哟我的王爷喂,您倒是慢些,仔细别磕着,老奴跑不了。”
向李公公跑来的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只见他头戴紫金镶珠束发金冠,身上穿着紫蟒绣金圆领箭袖,衬的一张粉嫩小脸儿越发精致明快。跟在这孩子身后的是一串宫女嬷嬷太监,足的几十个人。
“李公公,父皇呢,他今儿下朝都没来瞧我,我想父皇了。”这孩子扑到李忠怀中,扯着他的袖子娇声问了起来。
李公笑的见眉不见眼,扶着孩子站好笑道:“皇上今儿特别忙,说回头就去瞧您的。”
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皇上和许贵妃的儿子慕容玺,他自小便极得皇上的喜爱,后来许贵妃出事,皇上并没有牵怒于才刚刚会走路的慕容玺,反而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以是这孩子同皇上极为亲近,如今他还不满七岁,每日除了上书房读书之外就是跟在皇上身边,皇上到养性斋也尽量捡在慕容玺睡觉的时候,今日他在养性斋的时候长了些,慕容玺见不到最亲近的父皇,自然寻了过来。
“李公公,父皇真说一回就来瞧我?”慕容玺睁大眼睛求证,看的李忠心里一阵柔软,忙用力点头道:“真的,李公公几时骗过小王爷?”
慕容玺开心的笑了起来,规矩的后退一步道:“嗯,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宫等父皇。李公公,你要提醒父皇要他快些过来哦。”
李忠再三保证,慕容玺方才满意的走了。看着这个孩子的背影,李忠伤感的摇了摇头。
“启禀皇上,熙王爷没等到您刚才找过来了,老奴告诉王爷您过会儿就去,王爷先回宫了。”李忠见皇上看着慕容珏的脉案发呆,忙上前提醒。
想到慕容玺这个可爱可怜的孩子,皇上的脸上些微露出一丝暖意,“朕知道了,将午膳摆到玺儿宫中。”
李忠忙又出去安排,兹一进养性斋,李忠便会比平时忙碌许多,凭什么事情都不能经他人之手,只能由他一力完成。
李忠才安排妥皇上的午膳,便又接到宫门口卫士的禀报,说是锦城公主在宫外求见。
李忠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怎么什么事情都挤到今天来了,皇上便有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人人都说做皇帝看,在他看来做皇上却是世上最累最不自在的一份差事。整日里有无数条线牵着皇上,皇上竟成了这世上最大的提线人偶。
腹诽归腹诽,李忠还得去替锦城公主回话。
皇上一听说锦城公主求见,脸色便沉了下来,锦城公主无喻私自返京,这让皇上很生气。皇上本想晾一晾这个总是让他头疼,嫁了人也不消停的女儿,可转念一想这个女儿也不容易,远嫁到黑苗那种蛮荒之地,想来这两年也吃了不少的苦,如今回了娘家,也不好太不给她做脸面。
“让锦城到景福宫见驾。”皇上吩咐了一句,李忠忙出去传话,然后陪着皇上前往慕容玺的景福宫。
皇上一入景福宫,慕容玺便扑了上来,皇上接住儿子的身子,呵呵笑道:“玺儿,想父皇了?”
慕容玺大力点头道:“儿臣想父皇,没有父皇在身边,儿臣都不想吃好东西了。”
皇上哈哈一笑,将儿子抱起来带他往正殿走,刚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父皇……”
皇上闻言转过身子,看着前面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女子,竟然有种陌生之感,他微微皱眉,唤了一声:“锦城?”
“父皇……”锦城公主慕容绣玉飞奔过来,在皇上脚边跪下,又哭又笑的叫道:“父皇,儿臣终于见到您了,儿臣想您啊……”
皇上也有些动容,将慕容玺放下来,伸手拉起女儿道:“起来吧,朕也念着你。”
慕容玺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拽着皇上的袍子角好奇的问道:“父皇,她也叫您父皇,是玺儿的姐姐么,玺儿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她?”
皇上一听这话呵呵笑了起来,“玺儿,她是你九姐姐,出阁的时候你还不记事儿,自然不认得她。”
慕容绣玉一听“玺儿”二字便知道这个瞧上去挺伶俐的小男孩儿是谁,她低下头飞快掩去眼中的厌恶之意,抬起头后又是满脸的笑容,“原来是十二皇弟啊,几年不见竟长的这么高了,想当年我出宫之时,他还是个奶娃娃呢。”
慕容绣玉掩饰的虽好,却忘记了一点,慕容玺个子小,她这一低头避过皇上,不想却让慕容玺将自己脸上那抹厌恶看了个清清楚楚。看到这个姐姐如此,慕容玺小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快了。
皇上微微叹道:“是啊,你们都长大了,父皇也老了。”
慕容绣玉刚要开口,便听慕容玺抢先叫了起来:“父皇才不老,父皇永远不会老的!”
皇上哈哈笑了起来,俯身抱起慕容玺道:“好好,父皇不老。锦城啊,进来说话吧。”慕容绣玉见自己被个小鬼抢了先,心中自然憋屈,不过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骄横跋扈任性使气的皇家公主,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心思流露出来,只跟着皇上进了景福宫的正殿。
已是午膳时候,尚膳监将御膳流水一般的呈上,皇上坐了正位,命宫人给慕容绣玉另设一席,慕容玺仍和平时一样,不单独设座,只在皇上旁边摆了张椅子,陪皇上一起用膳。
慕容绣玉见慕容玺如此被皇上看重,心里酸涩气苦,再怎么尽力掩饰也不能全都掩住,多少流露出一些痕迹。这些痕迹看在皇上眼中,心中越发不快。
用罢午膳,皇上拍拍慕容玺的小屁股笑道:“玺儿,跟嬷嬷出去消消食再回来睡午觉。”
慕容玺乖巧的应了,给皇上行了礼,又向慕容绣玉行礼道:“九姐姐宽坐,玺儿告退。”
慕容绣玉少不得打叠笑脸说了几句场面话,慕容玺这才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十二弟的性子倒是跳脱,难怪父皇如此恩宠于他。”慕容绣玉忍不住酸溜溜的说了一句。
皇上看了慕容绣玉一眼,端起茶浅酌一口,方才话有所指的说道:“玺儿天性纯真善良,又是朕的老来子,朕自是要多多疼爱庇护于他的。”
慕容绣玉听了这话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她忽然用帕子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皇上不悦的皱起眉头问道:“锦城,莫不是你在黑苗受了委屈?”
慕容绣玉起来跪在皇上面前哭道:“儿臣在黑苗尚且能过日子,只是远离父皇母后,儿臣每思尽孝却是不能,儿臣心里苦啊……”
皇上双眉皱的更紧,“尚且能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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