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面相觑了片刻,年轻的扶着年老的,健全的抬着受伤的,立刻撤出了士兵们的包围圈,匆忙地朝城门外飞奔而去。
另一边,云出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南司月,目光盈盈,也不知道是感激还是赞叹,“那个……那个……”
“虽然有点滥用职权,可如果你真的同情他们,放他们一次也无妨。”南司月被她的目光骚扰太久,索性为她点破,“你别忘了,我也是有前提的。”
前提是,他们这一次果然没有作奸犯科。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你……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云出呵呵地笑了笑,不去深究这个问题。
其实方才,她虽对那群蛮族人有同情之心,可也没表现得太明显,南司月若是不管不问,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可他管了,就更合她的意了——那种隐秘的希望,他似乎体察得比她自己还清楚。
只是,蛔虫?
南宫月的嘴角扯了扯。
这个词,横听竖听,都不像是褒奖。
而且……傻丫头,这世上哪里有谁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只不过,看他在对方身上花了多少心思而已。
若是他全副心思都在你那里,便会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可惜你不懂。
逛夜市的兴致,被这么一闹,当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更何况,他们明天还有很漫长的旅程,要早点休息,保证充足的睡眠才好。
曲阜的驿站位置有点偏,在城后一跳人烟极少的驿道边,南司月与云出正要打道回府,远远地离了众人,几乎快走到驿馆时,驿道旁边的黑树林里突然斜刺出一个人影。
南司月警觉,很自然地将云出护在身后,冷冷地面向来人。
那人一走近,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被南司月扒拉到后面的云出探出头一瞧:咦,不是刚才说话惹她笑的那个蛮族青年吗?
见是他,她心中也没了多少敌意,从后面绕了出来,好奇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这位公子的一句话,救了我们好几条人命,我们并不是知恩不报之人,公子需要什么回报,只要我们力所能及,都能为公子办到。”这个人说话文绉绉的,看来,是那群蛮族人的小头目了。
“我并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因为救你们,并不是出于我的本心。”南司月淡淡道,“你们走吧。”
那青年闻言,也不废话,又很诚恳地鞠了一躬,折身往旁边的黑树林走去。
云出眨眨眼,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句,“哎,你们为什么要进城啊?那里现在很危险的。”
那老板明明说,他们前几日才有过冲突,死伤好多,官府又加了几成重兵防戍,他们干嘛还要巴巴地跑进去被围剿?
“我们这次进城是为了救一个族中兄弟。”青年听见云出问,转身,很认真的回答她,“他因为喜欢上一个夜氏王朝的女孩儿,偷溜进去,与那女孩儿幽会,被女孩儿家里人抓住了,要将两人打死。我们听到消息,想进去抢了他们回来。”
“那,人抢回来没有?”云出忙问。
在刚才听他们被围到大街上时,没看到什么女孩儿啊。
“没有,去吃了一步,他俩被女孩儿的父亲打死了,我们本想把尸体抢回来,结果就被官兵发现了。”青年说话时一直面无表情,可在此时,倒有点悲愤之感,“你们夜氏王朝的人真野蛮。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们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要打死。”
他摇了摇头,表示了自己的不理解,然后,便要转身离去。
云出哑然:双方都说对方野蛮,那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野蛮啊?
“哎哎,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眼见着青年便要隐入黑树立里了,云出又想起一件大事,赶紧高声叫住他。
“姑娘还想知道什么?”青年也算耐心,再次驻足转身,恭敬地问。
“你知道神族遗址在哪里吗?”云出哽了哽,索性很直白地问出口。
他们并不知道神族遗址的具体地方,只晓得大概方位而已,可是丛林纵深幽密,连这方位,也不过是刘红裳从古书里考证出来的,万一错了呢?
既然这个青年并无恶意,也是诚心诚意地想报恩,不如先问问他。
“你们想去神庙?”青年闻言,却似吃了一惊,“你么去神庙干什么?!”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警惕。
云出怔了怔,连南司月也多用了几分心。
可见,真的有神族遗址之说,不仅如此,它现在还成为了蛮族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神庙——听名字也知道是圣地了。
“我们并没有恶意的。”云出摆手,忽闪着大眼睛,用嘴纯洁最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们,“我们只是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去那里,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怎样才能去……厄,神庙?”
120第三卷 烟雨江南 (二十九)醋意(1)
青年沉默了很久,才慎重地回答他们,“此事太过重大,我不能做主,必须请示族中的长老,两位可否留下地址,一有消息,我便亲自来告诉两位。”
他的回答也堪称诚恳。
“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南司月终于开口。
“最迟不过明日晚上,长老刚好巡视至这里,可以不用往返奔波。”青年恭声说。
“好,明日傍晚,我们再于此处等你们的回音。”南司月淡然道。
青年点点头,终于走来。
黑林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声,很快归于沉寂。
“真好,至少可以确信那个地方是存在的!”等青年走后,云出立马雀跃起来,一脸的喜形于色,“如果他们肯带我们去,我们可以省掉很多事情呢!”
“他们不会带我们去的。”南司月的话如一头凉水当头浇下,“两族之间的仇恨早经过千年的累积,早已不可逾越,如果只是一个寻常的地方,尚有可能,可刚才看他如此慎重的模样,只怕神庙非同小可,所以,根本就没有一丝机会。”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等他的答复?”明明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答案,又何必约了明晚再见呢?
“纵然他们不肯带我们去,我们也需要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蛛丝马迹,难得与蛮族人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我只想多找点线索而已。”南司月很耐心地解释了自己的动机,然后摸了摸她的头,“不说了,走吧。明天可以在曲阜多呆一天,你刚才没有逛尽兴,明天还可以断续。”
“好啊。”云出点头。
大概是习惯了他揉捏自己头发的动作,她也不闪不避,依旧笑得很傻。
南司月走着走着,突然将手伸到她的面前,掌心向上,脚步未慢,“这个,给你。”
云出停住脚步,诧异地接了过来,“是什么啊?”再一细看,却是刚才有点爱不释手的金币。
骚乱起来,商贩走时,她对这枚古币确实有点念念不舍,可——可它是什么时候跑到南司月手中去的?!
太神奇了!
云出抬起头,看着南司月渐渐走远的背影,口张得老大。
“发什么呆,走啊。”前面的人好像身后长眼睛一样,疏疏淡淡的声音顺着夜风慢慢地传来。
云出怔了怔,赶紧收起古币,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
第二天既然是停顿休整,他们也不用太早起床了,云出一直躺在床上研究那枚古币,觉得材质与自己戴着的项链坠还是蛮像的,但明显低了好几个档次,所以没什么光泽,而且,还残缺了一小块。
只是正面上的几行文字,这种古文本来就极少人认识,何况云出又是半个文盲。
她看不出所以然来,可又打心眼地喜欢这个东西,大概是天生对钱财的特殊癖好吧,云出对着钱币哈了口气,在衣服上使劲地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的蓝布包里。
看看外面的天色,太阳升起很久了,云出抖擞了精神,从床上跃下来,简单地梳洗后,便兴冲冲地跑到曲阜城,看还有没有古币啊,或者像项链坠一样的东西。
她觉得这些神族时代留下来的玩意儿,都让她打心眼有种熟悉感。
出了门,问了留下来的一个护卫才知道,南司月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有要事。
云出也不觉得失望,她今天本来就不想占用南司月的时间,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南司月很忙很忙的,毕竟一个人管着那么大的一个南王府,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应该很多很多,不像她,天天睡醒后,只要想好哪里能吃饭,今晚在哪过夜,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好心地劝阻了护卫的跟随,云出昂首挺胸……身无分文地进城逛街去了。
——怪不得她穷,她现在还巨债在身呢,怎么可能会有余财?
不过,这倒难不倒她,曲阜那么多有钱人,一眼望过去,那就是一群群哇哇待宰的肥羊啊,她就地取材,肯定饿不死的。
喜滋滋地打好主意,云出已经晃荡到了曲阜的一条繁华的大街上,两只眼睛溜来溜去,终于溜中一个脑满肥肠的中年大叔,她先把自个儿的头发整乱一点,在把长裙往下扯了扯,若隐若无地露出半边香肩,然后憋了一眼婆娑的泪水,紧接着,便从街边‘跌’了过去,刚好‘跌’到了大叔的面前。
“大官人……”她楚楚可怜地站起来,还没站稳,便摇了摇,几乎倒到那人身上,“有没有撞到你……奴家……奴家不是故意的……奴家是……”
“哟,你是新来的?”中年大叔并没有按照云出预想的那样,问清她的‘来龙去脉’,她编造的一套凄惨身世还没来得及应该呢,大叔已经掏出一张银票,随手扔给她,“这个出场不错,新来的果然有一套!哎,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问完话,他似乎也不在意云出到底叫什么,越过她的肩膀,又朝后面吆喝了一句,“告诉刘鸨妈一声,这个小美人,本大爷要了!”
说着,他就势搂着云出的腰,便要往她身后的建筑走进去。
云出捏着银票,有点懵懂懂懂地转过身,朝自己身后一瞧:妈妈呀,她这是选的什么地方!难怪这里的人那么多,原来是来到了红灯所!
刚才只瞟了一眼上面的名牌,非常风雅的‘春风鉴’三个字,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出?
不过,将计就计,她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
等骗够了这个死胖子的小费,再溜不迟。
站在门口的龟奴显然也觉得这个女子有点眼生,不过,这几日刚好来了一批新姑娘,或者她是其中一位也说不准。
“哎呀,大爷真是有眼光,姐妹们还说我这招出场不震撼、不能吸引大爷呢!”龟奴正在狐疑呢,云出的声音恰如时分地响起。
他那些许怀疑,在她熟稔老道得娇嗲声中,立马烟消云散。
“钱大爷里面请里面请。”龟奴赶紧伸手引客,不再管云出。
云出贼笑了一下,眼神儿一瞟,瞟到了这位钱大爷的荷包所在,她就犹豫了:要不现在就偷了他的钱跑路?
似乎,太不厚道了。
好歹,也要让人家先叫一个姑娘乐呵乐呵吧,顺便给姑娘们留点财路。
万事给别人留条后路,一向是她的行为准则。
至于自己嘛——
留不留无所谓!
这样一考虑,她决定继续委屈自己,伺候这个胖子一会儿,那粘在他荷包上的目光,也顺着思想,一点一点地向上,一点一点地向上……
然后,云出怔住了。
她使劲地盯着自己斜上方的雅间,看得一眼不眨,看得脸色微变。
这间春风鉴,一共三层楼高。一楼是散客坐的大厅,二楼是用竹帘隔出的雅间,至于三楼,便是寻欢作乐的房间了。
二楼的珠帘只是面向着大街,对着大厅这边,却是一目了然的。
这本是有钱的纨绔子弟呼友唤朋,叫上姑娘们‘雅谈’的地方,可此时,云出却在这里看见了一个最不可能看见的人——南、司、月!
真是见鬼了!
南司月的对面尚有另一个男子,远远地看上去,也算斯文俊秀,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他们身边的女子!
有事就有事吧,聊天就聊天吧,为什么要叫那么多姑娘!
真的很多很多,她粗粗地数了数,至少九个,还不加上在旁边唱曲的那位!
两个人,却叫上九个姑娘,哼哼,南王殿下果然有钱。
姑娘们也似乎很中意南司月,大多聚集在南司月附近,一双双赞叹贪色的眼睛,在他的脸上、身上,不住地逡巡,如果目光有实质,只怕南司月已经被剥光了一次又一次,剥到骨肉分离了。
更可气的是,旁边还有一个陪酒的姑娘,正端着一杯美酒,殷勤地送到南司月的嘴边,那双纤纤素手,几乎要借着几乎抚到他脸上了,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