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刚入口,她便打了个寒颤,这水中,果然是加了冰块的,她低头看了一眼,轻轻摇了摇,杯底还能看到一块晶莹的冰渣子。
沐芊柔眼尖,自然也是看到了,暗自想着,难怪刚刚碰到杯身会觉得那般的冰冷,手指头都冻着了,原是暗藏玄机。
看来王妃是铁了心要与眼前这女子为敌,那日后自己还是与她保持距离比较妥当,以免被连累。如是想着,她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本王妃这清露茶味道如何?可否比得上王爷赏你的好茶?”宁瑾珊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故意问道。
站在她身边的四位丫鬟闻言都低头轻笑了起来,茶杯里装的是什么,她们可是比谁都清楚的,茶的确是好茶,只不过加了点料罢了。
楚亦雪受了戏弄,心里有点委屈,却又不得不对宁瑾珊低眉巧笑,“谢王妃娘娘赐茶。”感觉端着杯盏的手冻得有点发麻了,便再次将它放下。
宁瑾珊端起自己的茶杯,打开杯盖闭上眼睛吸了吸鼻子,便是满室茶香,她惬意的笑了起来,得意非常。
细细呷了一口,她悠然道,“既然谢本王妃,那就多喝点吧,大家虽然同住在王府,但一月也就见几次而已。本想赐一点茶叶给你,可惜本王妃向来好这一口,如今竟是所剩不多了,待下次得了好茶再赏赐吧,你可莫要见怪才好呢。”
“妾身不敢。”这种冬日里加了冰块的好茶,楚亦雪的确是不敢多饮,喝多了不仅伤胃,怕是还会着凉吧。
宁瑾珊放下茶盏,慢慢走到楚亦雪的面前,定定的看着她那张男人见了心驰神往,女人见了羡慕嫉妒的脸,倏地抓起了小桌上的茶杯,朝楚亦雪脸上泼去。
冰冷的茶水尽数泼在楚亦雪的脸上伸手,还带着一些茶叶渣滓,以及一块跌落在地上的冰块。
“践人,你倒真有本事!”宁瑾珊维持了这么久的贤淑王妃形象,在嫉妒之下顷刻间毁于一旦。
“娘娘。”可心失声惊呼了起来,连忙掏出帕子给楚亦雪擦拭,眼眶微微一热,低声唤了一句,“主子……”
沐芊柔冷眼瞧着这边,端着一副看好戏的脸,暗自想道,这宁瑾珊的耐性真是一如不如一日了,才这么会儿功夫就原形毕露,早知如此,她又何必演前面那场戏呢?
在场的各位丫鬟,表情各不相同,宁瑾珊的那四位大多是一脸的幸灾乐祸,沐芊柔身后那两位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只有可心又心疼又着急。
楚亦雪轻轻推开可心,自己掏出帕子把脸擦干净,抬眸对上宁瑾珊那得意忘形的笑得近乎扭曲的脸,“王妃若是没有其他事要吩咐的话,那妾身先退下了。”
言罢,也不待宁瑾珊再言语,她便已经顾自起身,绕过宁瑾珊径直往外走去。
可心连忙跟上,急不可耐的提醒道,“主子,您慢着点,昨儿个才下过雨,地上又湿又滑,您小心摔着。”
而后众人便听得“哎呦”一声,本以为是楚亦雪真的跌倒了,不料却是可心由于跑的太急,自己个儿摔着了。
走在前头的楚亦雪闻声慌忙转身回来,一言不发的将她扶起,随后主仆两一起快步离开了东苑。
宁瑾珊这才回了自己的座位,看着眼前两个空荡荡的位置,她暗想,楚亦雪今日见了自己对司徒芸的忍让,日后可会去找她联合起来对付自己呢?
虽说司徒芸那个人脾气古怪的很,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千年冰封的脸,竟连蔺慕凡也不例外,但也正是因为她古怪,才不好猜测若是楚亦雪去找她,她可会答应。
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她或许可以猜到身边几近乎所有人的心理,比如眼前这位洛妃,要的不就是巴结她,大树底下好乘凉么?
再比如曼荷,她对自己好,无非是盼着有一天能成为王爷的通房丫头,甚至有朝一日破格封为侍妾,若有幸生下孩子,还能母凭子贵。
可她入府这么久,却惟独猜不透司徒芸与蔺慕凡两人的心思,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究竟喜欢什么,又厌恶什么,唯一能看在眼里的是,蔺慕凡待司徒芸比任何人都要好得多。
这也是为何她不敢轻易动司徒芸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她终究还是动不起!
“雨若,这段时间你多盯着点听雨轩,看楚亦雪她有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或者什么人来见她,一有发现,立刻回来禀告。”
宁瑾珊一声令下,一个身穿鹅黄衣服的丫鬟便立刻从她身侧走了下去,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沐芊柔盯着宁瑾珊看了看,站起来请辞,“王妃娘娘,若是没有其他的事,那妾身也先退下了。”
“去罢。”宁瑾珊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沐芊柔笑意盎然的行了一礼,带着丫鬟离开了正堂。
听雨轩。
楚亦雪回来之后已经换过了衣裳,可心在一旁伺候她写字,写的依旧是从蔺慕凡那里学来的行楷。
“主子,王妃今日明摆着是欺负人嘛,为何您还是要忍气吞声的喝下那冰冷的隔夜茶?”可心看着楚亦雪良久,终是忍不住问出声来。
“如今王府里她最大,我若是不忍着点,惹恼了她,那我们还有清净日子过吗?”楚亦雪提笔誊抄着一卷佛经。
一般而言,她若是提笔写诗作词,那就说明她的心情很好或者很平静,而一旦是誊抄佛经,则证明她心绪不静,需要借着这佛经来静下心神。
“这倒也是。”可心无奈的磨着墨汁,垂头不语了。
楚亦雪把一张写满字的宣纸递给可心,示意她拿到一旁去风干墨迹,然后在下一张新的宣纸上写了三个大字:司徒芸。
这是淑妃的芳名,清王府里的人都知晓。
可心把宣纸放在书架上就回来了,一眼瞥见楚亦雪刚写下的三个字,疑惑的问道,“主子为何要写淑妃娘娘的名讳?”
楚亦雪低下头轻轻吹了吹墨迹,清清浅浅的开口,“你觉得此人如何?”
可心一边握住墨锭娴熟的研墨,一边歪着脑袋想了想,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虽说淑妃娘娘品级不如王妃娘娘,可奴婢却觉得王妃娘娘对淑妃娘娘有敬畏之心。”
楚亦雪点点头,看着宣纸上的三个大字,提笔又在下面写了三个小字:沐芊柔。继而问道,“那么她呢?”
可心鼻子瞧了一眼宣纸上的字,越发觉得像极了上次那张题诗的宣纸上的字了,却不敢做多过问,只是如实回道,“洛妃端着一张美人脸,却长了一副马嘴。”
楚亦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个小妮子,竟学会拐着弯儿骂人了!”
这可不是骂人么,沐芊柔长了马嘴,所以才那么会拍马屁,而且专门拍宁瑾珊的马屁,因为司徒芸基本不开口,轮不到任何人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主子,奴婢句句属实,洛妃本就是这样的人嘛。好在奴婢上辈子烧了高香,能够遇到您这样的人当主子,要是做了她那种人的婢子,怕是做梦都会被恶心死呢。”
可心在楚亦雪面前向来都是直言不讳,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也是楚亦雪更亲睐于她的原因了。
楚亦雪没有言语,只是盯着宣纸上的两个名字发呆,好一会儿才再次提笔,在上面写下了另外一个名字:宁瑾珊。
可心这次不等楚亦雪开口便主动言道,“此人善妒,盛气凌人,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见之便让奴婢心里极为不喜。”
“女人天生都善妒,只是她做的有点过火了。”楚亦雪不禁又想起那次在选妃大典上,只因为蔺慕凡跟自己说了几句话,自己便受到了她憎恨的目光。
把宣纸从桌上拿起,楚亦雪递给了可心,“去把它烧了,莫要让人看见,免得多生事端。”
“是,奴婢这就去。”可心放下墨锭,接过宣纸便出去了。
她找了个火盆,蹲在角落里,拿出火折子点燃,火焰呼啦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恰好可人从屋里出来,见她蹲在地上烧着什么,便走过去问道,“你在烧什么东西呢?这天干物燥的,小心把院子给烧着了。”
可心怕她看见,连忙用身子挡住,一边摆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几张主子写差了的宣纸罢了。”
可人见状疑心大起,慌忙走过去想要瞧个清楚,但由于可心烧的真的只是宣纸罢了,那窜火苗很快就将整张宣纸燃烧的干干净净,火盆里只剩几缕灰烬。
可心站起来,用脚踢了踢火盆,对可人道,“主子近来在学写一种新的字体,写差了怕人见了笑话,便让我拿出来烧掉,没什么好看的,你去忙你的罢。”
可人狐疑的瞧着可心,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却又说不上来,只觉自从随楚亦雪给王妃请安回来之后可心就有点鬼鬼祟祟。
可心见可人的目光中带着疑惑,怕她看出端倪来,连忙绕开她往书房走去。
楚亦雪之前千叮万嘱,不得让可人她们几个知道今天在东苑发生的事,免教她们担心,做起差事来也分心。
可人盯着可心离去的背影,微微有些发愣。
如今她们主仆五人一共有八间屋子,四名丫鬟各有自己的房间,可心成日里跟楚亦雪呆在书房,她想要像以前那样趁机向可心打听点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可是,她的确是很想知道,今日楚亦雪去给王妃请安有否发生什么事,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过了十五,只要宁瑾珊不存心找麻烦,这个月剩下的日子,楚亦雪便能安然度过,不招惹上祸端。
因此她打算像以前那样,哪里都不去,只好生呆在自己院里,正好蔺慕凡差人送来的书也多,够她看上好一阵的了。
柔姬现在愈来愈少来她这边,也不像以前那样一大早就出去,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躲在房里如同一个闺阁小姐,只是她的屋里每天都有琴声或者歌声飘出。
她歌喉宛转悠扬,但曲调十分哀伤,听得楚亦雪鼻子偶尔也会跟着发酸,她心知柔姬肯定是在想蔺慕凡了。
思念的滋味,楚亦雪一点都不陌生,当初她跟李睿分离之时,她便是每天都情绪低落,一旦想起他就眼睛发涩,也常抚上一曲哀伤的曲子。
这一日上午,外面的太阳甚好,她让可心搬了把椅子放在院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捧着书看着,那只自送来之后便被放出笼子的信鸽在她脚下咕咕叫着。
“主子,小雨点好像很喜欢您呢,每次一看到您就跑过来。”可心蹲在楚亦雪旁边,往地上洒了点谷子。
小雨点是鸽子的名字,但并非是原本就有的,而是可心闲来无事,信手拈来的一个名字,如今大家便也跟着一起如此唤罢了。
楚亦雪闻言哑然失笑,哪里是鸽子喜欢她,明明就是可心故意把谷子洒在了她的脚下,鸽子想要吃食,自然是要往她脚下钻了。
可人在一旁的井边洗着昨儿个钟文山刚送来的新鲜蔬菜,闻言往楚亦雪这边瞧了一眼,崛起了嘴巴,暗道,可心真是舒服,大家都在忙着干活呢,就她一个人蹲在那闲着。
只是,大家早有明确的分工,王嬷嬷负责打扫庭院和屋子,所以她此时正挥舞着笤帚在洒水打扫庭院。
琴儿负责所有人的衣物清洗和被褥晾晒收拾,因此她正蹲在井边搓洗着一大盆的衣物,冬日里比不得春衫单薄,虽然不需要每天都洗,可一旦洗起来,那就得把手的搓痛了。
可人则负责日常膳食,每日三餐她都得精心准备,别人吃完抹嘴就走了,她却得收拾碗碟杯盘,清洗油污。
唯有可心是贴身伺候的,无论楚亦雪去书房看书习字,还是回寝室小憩就寝,她都跟着,活像一只跟屁虫。
原本还以为可心的差事是最重的,可如今看来,最闲的那个才是她吧,不就是在书房研墨裁纸,偶尔收拾一下书房,以及伺候楚亦雪早睡早起么?
可人皱了一下鼻子,低头继续洗着菜,寒冬腊月的,手都冻得快麻木了,因而也越发觉得吃味,暗忖主子偏心。
楚亦雪原本是一心看书,被可心一句话打断了思绪,便干脆放下了书本,弯腰把鸽子抱了起来,轻轻抚摸着鸽子的羽毛。
鸽子的羽毛不但洁白如雪,而且十分的光滑,摸在手里很是舒服,楚亦雪竟是有些舍不得放下了。
可心见状没大没小的打趣道,“哟,主子,您看您,这鸽子天天在地上走着,您也不嫌脏,还把它宝贝似得抱在怀里,莫不是要睹物思人了?”
楚亦雪虽然生长于等级森然的楚王府,但却没有楚亦霜那种自恃身份,高高在上的骄傲,为人十分亲切。
可心自小跟在她身边伺候着,不知不觉中便养成了如今这尊卑不分,心直口快的性子,开主子的玩笑也是常事,楚亦雪并不以为忤。
“小妮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呢,给你。”楚亦雪把怀里的鸽子往可心手里一放,“你再胡说,我可要生气的。”
不知为何,她很不喜欢听人在她面前提起蔺慕凡,只是,她现在佯怒,却反而弄巧成拙,让旁人以为她这是被人说中心事害羞了。
重新拿起书,她正想继续看下去,一眼却瞧见柔姬从屋里出来了,依旧穿的极为妖艳。她似乎偏爱于大红之色,几乎不曾穿过其他颜色的衣物。
这两天都不曾听到那边屋里有琴音歌声,楚亦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