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三伯父的事怎么样了?”来了京都,是该去拜见娘家的长辈,只是,她们才来,楚云飞也才回来,又天天儿忙个不停。
“三伯父的事并无大碍,你又不是不晓得她的能耐,五爷如今也捐了个官。”
想必又是明珍让王家出面解决了,到底是自己的爹,不可能见死不救。何况,倘或没了娘家作为依仗,只怕明珍在王家的日子也不好过。终究还是在为自己打算……
明玉的目光不由落到请帖上,明珍亲自写了帖子,不晓得又在打什么主意。
“……去年、前年,她也下了帖子请我,我都推脱了没去,十三妹妹不去也罢。我们姊妹关系不好,只怕晓得的人也不少。送一份礼表表心意就罢了,总之离她越远越好。”
明玉道:“我也没想去,只是……十四到底是她的亲妹子,如今老太太尚在人世,至少还有个栖身之地,不晓得以后……好在还有五爷、五嫂。”
五奶奶贤惠,不会不管明珠,五爷为人正直,也不可能丢下自个儿的亲妹子不管。只是,她们在淮安的这两年,三房对明珠几乎不曾过问。三太太起初不好,想必五奶奶也打算回淮安的,后来也不晓得因什么缘故,五奶奶、五爷都没回去,三老爷既然没事,五爷也捐了官,真正要回去的时候,大概也只有陈老太太……
“说不得这就是命吧,宪哥分明养不活的样子,如今才五岁,说是已读完了千字文》,王大人甚是欢喜,家里有客,都要让宪哥出来见见。虽不晓得外面传言是真是假,倘或是个不足的,便是奉承也没法子奉承。”
明玉由不得就想起以前落英说的话来,说明珠这个情形,不如去庙里替宪哥祈福,反正她们姊妹关系甚好。
正说着,只听得云妈妈一叠声地喊:“慢点儿、慢点儿。”
落英忙迎了出去,将走到门口的衍哥抱起来,跨过门槛就将他放下。衍哥“蹬蹬”地跑来明玉跟前,喊了一声“娘亲。”
明玉摸了摸他的头,叫他去见姨妈。
衍哥扭头望着明菲喊了“姨妈”,就问明玉:“爹爹还没回来?”
明玉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这会子已快午时了,楚云飞还没回来,想必今儿又不回来吃午饭了。
衍哥见娘亲不说话,就嘟着嘴道:“爹爹是不是在睡懒觉?”
话音才落,外头便有人扬声道:“爷回来了。”
衍哥听着,就忙朝外头跑。云妈妈怕他摔着,连忙抱住他。楚云飞已出现在门口,衍哥见跑不掉了,不免有些失望。
明玉起身,楚云飞见明菲也在,打了招呼就道:“之谦来了,我们在外头书房吃。”
明玉应了一声,楚云飞就蹙着眉头盯着衍哥,衍哥不敢直视,直往云妈妈怀里钻。直到楚云飞走远了,衍哥才人小鬼大地拍拍心口,道:“可把衍哥吓死了。”
明菲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其他人也被衍哥的话逗笑了。
“衍哥就这么害怕爹爹?”明菲缓过来,忍着笑问。
衍哥道:“爹爹那么凶,只有娘亲和奶奶才不怕他。衍哥这么小,他又比阿阳还厉害,衍哥打不过的。”
明菲见他言辞有趣,一把将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个儿腿上,笑着问:“那衍哥能打赢阿阳了?”
衍哥洋洋得意,嘿嘿笑道:“我打不过阿阳,可是阿阳怕我,他不敢打我,所以他不听我话,我就打他。”
明玉吩咐落英去厨房传话,听衍哥这样说,少不得板着脸道:“小小年纪,就想着打人,小心你爹爹打你板子。”
衍哥怕兮兮地缩了缩脖子,不服气地道:“爹爹打我,我找奶奶帮忙!”
明菲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半晌才稳住,道:“也莫怪大家伙都喜欢衍哥,比起我那个混世魔王,只晓得惹事生非,这孩子这么小就透着机灵劲儿,只怕将来了不得呢!”
明玉头疼道:“倘或不是个贪睡鬼,只怕顽皮起来,几个也不及他一个。”
衍哥听了,就道:“那衍哥睡觉,娘亲就不要让爹爹打衍哥板子。”
貌似楚云飞回来这几天,根本就没打过他板子,连一句重话也没有。
“衍哥这么招人疼,爹爹舍不得打的。”
听了姨妈的话,衍哥眼前一亮,高兴地笑起来:“那要是爹爹打衍哥板子,姨妈是不是也要帮衍哥?”
明菲不说话,她终于有点儿理解明玉头疼的原因了。
言归正传,云妈妈禀报道:“夫人屋里已传了饭,让少奶奶请赵二奶奶过去吃饭。”
明菲迟疑:“这如何是好,到底是晚辈。”
秦氏素来不讲究这些,且她本来是喜欢热闹的人。衍哥听到吃饭,才想起祖母叮嘱的事,扯着明菲的衣角道:“姨妈快些,衍哥都饿坏了。”
明菲这才随着明玉一道去了秦氏屋里,明玉帮着摆碗筷,明菲坐着陪秦氏说话,衍哥到了就跑去秦氏怀里,十分骄傲地和秦氏说:“姨妈也答应帮衍哥,衍哥有这么多人帮忙,爹爹也要怕衍哥了。”
惹得一屋子人都笑起来,吃了午饭,明菲惦记着元哥,略坐坐便起身告辞,明玉将她送上马车,回到秦氏屋里,衍哥已睡了,明玉坐着陪秦氏说了一会儿话,秦氏露出乏意,明玉起身告退。
回到屋里,楚云飞已回来,正拿着杜嬷嬷送来的请帖看。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明玉走过去,解释道:“宪哥过生,七姐姐送了帖子来。”
楚云飞随手搁下,因屋里没人,长臂伸过来,一把将明玉拉入怀中。鼻息下缭绕着酒气,明玉微微蹙眉:“今儿下午没事么?”
楚云飞拥着她,摇摇头,下巴抵着她的颈窝,低声道:“总要在家陪陪阿玉不是?”
“那就让我坐着,咱们好好说会子话吧。明儿你不是要去安家?我预备了礼,也不晓得合适不合适。”
“你定然找六嫂问过,想必已预备妥当了。”
明玉想到和明菲说的话,迟疑着问道:“你的事,还要多久才能有确切的消息?我也好早作打算。”
隔了半晌,楚云飞道:“八九不离十是要留在京都了,一旦安大将军封侯,就要卸下别的职务,他本人也积了不少旧疾。”
明玉记得安大将军在出征前,就已是都指挥使,安大将军的长子如今是甘肃副总兵,自个儿靠军功挣来的,次子亦是行伍出身,可谓一门虎将。听楚云飞这样说来,封侯是隆恩,却也有提防的意思。封侯是头衔,世袭罔替的话,安大将军身上的职务,便由儿子继承。可却又要卸了职务……
许是自个儿想多了,“这般,我也好张罗起来,衍哥三岁便要单独住了,家里人手不多,但凡有个事,眼下这些人就忙得脚不沾地了。”
再有,不能确定下来,同样是租来的宅子,住着或多或少少了几分自己家的感觉。总想着住不了多久就要搬家,想好好布置一番,也不能够。再有,衍哥启蒙,搬来搬去,启蒙先生也不好找。明玉出生书香陈家,自是明白启蒙的重要性。
“可,若是留在京都,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南京去,母亲心里到底还是想回南京。”说道这儿,明玉少不得将那别院的事说了一番,又提到自个儿的猜疑。
楚云飞倒是一点儿也不吃惊,只是脸色有些沉,半晌道:“暂且还不到时机,今儿听之谦说,王贵人传出喜脉。”
“徐小爷的消息也未免来得太快了!上午杜嬷嬷送请帖来,才说到这事儿,十姐姐都是第一次听到呢!”
楚云飞冷笑一声,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用下巴在明玉耳根子底下蹭了蹭,低声道:“有些犯困。”
明玉还来不及说让他去午睡,楚云飞又道:“陪我睡会儿吧。”
也不管明玉答应与否,轻轻松松就抱着明玉站起来,大步流星朝里间去。岂料,落英忽地提着裙摆跑进来,瞧见这摸样又忙退了出去,站在窗户底下扬声道:“三爷来了,在外头等着见姑爷。”
楚云飞几不可见地蹙蹙眉头,道:“就说我不在家!”
落英有些为难:“想必阿阳已说了姑爷在家……且三爷看起来很着急。”
三爷?是楚三爷?
明玉疑惑:“三爷在京都?”
他如今应该在家备考才是,去年过年时,楚二夫人打发人送年礼。就说到楚三爷去年秋闱中举的事,今年倒没听说他春闱考得如何,想必是名落孙山了。只是,前面两考都顺利,就算春闱失势,想必也会努力争取下一年大比考出好成绩。他若想翻身,就只有这一条路,而他前面两考这样顺利,私底下必然花了比旁人更多的心。毕竟,他正儿八经读书,不过这两三年罢了。
“是不是直估那头出了什么事儿?”明玉想了想揣度道。
搬出楚家后,唯一与直估楚家有联系,便是楚二夫人、小黄氏、宇文氏这三个人了。这三年,楚大夫人、阮氏一点儿信儿也没。能晓得直估楚家的情况,也只有年底,魏妈妈和管事送年奉时说起的那些。大老爷如今只督促儿子、孙子的学业,楚二老爷在京都侯了半年之久,总算侯了个外任的缺。因不放心七爷,楚二夫人、小黄氏、二爷等都没跟着去任上。且,这两年,直估楚家也没发生什么事儿。
楚云飞眼底多少有几分阴霾,脸色更是冷,淡淡道:“我去问问。”
☆、164:虎父无犬子
将楚云飞送到门外,明玉叫了落英到跟前细问:“只有三爷来了?”
落英点头:“三爷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厮,看起来倒不像是才到京都,方才递话进来的阿寻说,前两日便瞧着有个长得很像三爷的人在咱们家外头转悠,追过去又不见人影子了,因此晚上爷一回来便将大门锁了。今儿瞧见三爷,才确定前两日瞧见的果真是三爷。”
难道三爷一直在京都?他就等着见楚云飞,若是直估楚家的事,即便不见楚云飞,也会先告诉秦氏,这般说来,便是他有事儿要求楚云飞。可他能有什么事儿?
明玉不由得想起当日在直估发生的事儿来,虽然疑心吴氏和三爷也与楚大夫人联手,可站在同样是女人的角度,明玉打心里同情吴氏的遭遇。到如今,三爷已三十多岁,还无一子半女,随着三爷中了举,吴氏又替三爷纳了一位妾,那位妾侍的娘家并不艰难,身为庶出却带着不错的嫁妆嫁入楚家,按照小黄氏的说法,那位妾侍的嫁妆比吴氏当初还丰厚,而这些年下来,吴氏自个儿东西早就没了。
出身清白,又有嫁妆,这样的妾侍如何会服从不得婆婆喜欢,又没生下一子半女的原配正妻?说不得,这位妾侍也并非吴氏所愿抬进门的,而是楚大夫人的主意也不一定。
落英留着着明玉的神情,见她眉尖微蹙,脸色沉下去,想了想道:“要不奴婢去外头听听,看三爷说了什么。”
明玉摇头,楚云飞见了三爷自然会与她说,吩咐道:“你看看夫人午睡没有。”
落英点头,想了想冷哼一声道:“必是咱们姑爷如今也做了官,他们瞧着眼红罢!”
楚云飞的事还没落实,且武官在文臣看来,终究是不入流的,楚云飞武举成绩一般,虽跟着安大将军历练了三年,然,目前纵观整个朝堂局势,楚云飞投靠在安大将军门下,与他们的期望正好相反。
多想无益,明玉道:“你先去夫人屋里看看吧,没得一会子三爷要进来见夫人。”
落英这才出去了,明玉坐着吃了一盏茶,耳边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楚云飞大步流星走进来。看起来脸色不当好,明玉忙倒了一碗茶送去,楚云飞端起来,一口吃了下去。
明玉蹙眉:“幸而茶水不烫,这么火急火燎地做什么?”
楚云飞吐了一口气,把空茶碗递给明玉,明玉会意,又倒了一杯送到他跟前,这一回楚云飞倒是慢慢儿一口一口喝了。脸色也略缓了些,明玉才试着问道:“三爷寻你所谓何事?”
楚云飞沉着脸,紧紧抿着嘴唇,明玉见他不说话,复又道:“刚才听落英那丫头说,三爷应该在京都等了几天……”
“太老爷子从今春开始,身子骨便不好起来。”楚云飞淡淡道。
明玉愣住,太老爷虽不是楚云飞的亲祖父,却也是亲亲的堂祖父,他岁数也大了,生老病死原是人之常情,楚云飞为何会这般生气?
一旦太老爷没了,直估楚家也面临着分家,三爷莫非想借此也分出去单过?虽然作为庶出不见得能分到多少家财,可也比在楚大夫人压制下生活好太多。明玉心里却是一怒,三爷到底是读书人,作为孙子,这会子不在跟前尽孝道,反为了自个儿的心思跑来京都?
“难道他想求你……”
楚云飞缓缓道:“太老爷子想回南京。”
“他们要回去就回去,何苦还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