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早日见她,不惜草率整军攻打月扶,拿天下做赌注,不悔;自战乱城下眼见她中箭,接住坠城的她,不悔;为了她而亲身挡箭,宁可自
身受伤也要护她周全,不悔……而此刻,看着那眉目冷清,再无人气的人影,这不能理解的酸涩感觉,却是滔滔涌出,几乎将他淹没。
细品这烦闷感觉良久,方才有些觉悟,这,是世人最觉痛苦的悔过。
而此刻,这悔过是由何来,却不能理解。
‘许是,许是因自己背叛与别云的誓言,又不忍杀她吧……对,正是如此。’
抬手按住勉强恢复正常跳动的心脏,再度抬起眸来,却见她似在出神,又像是在看自己。
泛空的眸子,再找不到所谓的灵魂。
“再过几日,想是你们风渊朝臣为营救你,而答应我们退让条件了,而在此期间,你要给我好好活着,要亲眼看着,我一介你从未入眼的女
子,究竟是如何手段将你风渊一点点蚕食,吞并,逼迫走向灭亡。”
“不会有那么一天。”
“……”奴歌笑而不答,只抬手指了指门口道“门外那两个丫头都是会武的,且身手不错。”
状似不经意一点,司凌夜却已明白,她是在警告内力被封的自己,莫要试图出逃。
拂袖,艳丽如血红衣一展,人影袅袅而去……
殿门大开,奴歌在即将抬脚迈出殿外时,似是想起什么蓦然回头“对了,需要请你心爱的女子,来为你作伴么?”
司凌夜举目“别云她……”
“别云她是无辜的,咯咯,咯咯咯。”似是甚为明了他要言为何,轻灵的笑声届时接过话头,而后清脆到让人揪心笑了起来。
“司凌夜,今才发现,原来你是个痴情的种。”
素手提起裙摆,人影头也不回离去……
一霎,白发在他心间定格,永世成雪,红衣飞扬,化为三途河畔永不消散的曼殊烟云……
正文 如何是好
“别云她……”
自己要说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她又如何能理解?
不过日久成习惯,下意识的想要出言保护,便像是自小情谊,潜意识想要去相信一般……但实际上,这一刻空荡荡的心里,除却这‘下意识’的反应,已经了无情绪可言。
可她是不会相信的吧,就如同方才,自己习惯性为别云辩护,她习惯性在一边冷眼旁观。
不气,不恼,反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了然,然后潇洒转身,甚至可谓绝情离去榍。
自己这是怎么了?
见不到她人时,心底急切的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抓回来;见到时,又忍不住出言训斥,佯装疏远;待到她离去时,又开始不像自己一样自责。
奴歌,都是你害的,害的我不再像我,江山不再统一,最初站在天下之巅的意志开始动摇,与别云的情谊开始破裂…腆…
而今我已经被你害的如此惨,你怎能转身,说离去便离去?
“奴歌!”
不禁暴怒一声,掀开身上半盖未盖的锦被起身,赤脚下地便要去找人。
却是人影提着一口气刚刚略过门楣处,殿外便有宫女不卑不亢抬臂将他拦下来。
“贵客,我们皇子有令,您需在殿内休养,不宜走动。”
说什么休养?不过是软禁!
没想到我司凌夜也有今日这般!!
早知道就不该一时心软去救她,那个女人!
心底愠怒闷哼一声,抬眼透过门扉望向院外飞梁华脊……片刻后似是想到什么,怒气缓缓平复下来。
“去将方才那名女子传来,我还有话对她说!”
“贵客,实属抱歉,凤凰姑娘乃是我们月扶身份特殊之人,地位远远高于丞相之上,不容他人呼来喝去。”
“你们!”
“贵客,若是无事,请您回房歇息。”两名宫女同时矮身一礼,司凌夜狭长眉眼漫漫扫过二人,自知如今身在他国,不得不收敛自己从长计议,唯有怒极拂袖,折身走进殿内。
…………
…………
一转眼,乌金西落,玉兔东升,两者交替时光流逝七日飞速而过。
七日来,如歌隔三差五便会亲临暂时负责囚禁司凌夜的‘连月殿’,并且每次带来的消息都不大一样。
比如此刻,曼妙的声线点点余波缭绕雕梁,司凌夜强自忍怒去听,听她讲风渊朝臣退步的消息,而后又评价一番。
“你瞧,不杀你果然是对的,眼下不过仅仅七日而已,他们为救你已经答应让出三座富城,万两黄金,你说接下来,我月扶再耐心等上一等,效果会不会更好?”
“不会。”
“哦?莫不是你想要自杀?殉国?”
明明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桌,心,却远过海角天涯。
眼下明明是两国争端天下的大事,而今听她曼妙声线不急不缓道来,反倒像是在玩一场游戏,事不关己,游戏结束,她便全身而退。
“但凡是人必有底线,月扶若是不知收敛,保不定风渊将另立国君。”
“哦?”奴歌似是懒得争辩,只扬声“或许吧。”
“奴歌……你为月扶,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话锋一转,司凌夜本是酝酿多日的疑惑,在此刻贸然问出,却是生硬的令他自己都为之不满。
对面奴歌则是满不在乎“也没做过什么。”说着素手拈起桌上一只小巧玲珑酒杯,转而将堪称琼浆玉液的美酒倒入杯中,仰头,一饮而尽。
素手扬杯,美酒纵然干净入喉,亦是飘出不少清凛纯香。
酒香弥漫一方空间,被他嗅到时,紧跟着她声线又风轻云淡响起“不过偶尔时教一教月扶将军用兵之术,告诉他们如何研制更具爆炸性火药,哦……还有神弩的制造方法。”似是想到有趣事,奴歌将酒盏放下,对司凌夜伸出一根指头来。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嫣然一笑,似是故意气他“我曾经不也将那神弩图给过你一张?不过哦,我给的是残品……此次月扶与风渊开战,大败原因其一,便是因为你军所用弓弩是单发,并且射程短,而月扶的是连发,并且里面多设计了后劲弹簧,爆发力强。”
“便是自那时起,你已防备与我,做好逃来月扶作战风渊的打算了?”
“那时候,也不过心念一动。”
“好,好个心念一动!”‘啪’一拍桌面,司凌夜怒极险些站起身来“亏得我当初那般信你!我竟然……”
“你甘愿的。”
四个字,届时令司凌夜语塞,无话可说。
是了,是自己甘愿,甘愿信她,以为她对自己一往如初,不曾怀疑。
如今自己走到今日一步,亦因如此。
正是因为主动愿意去相信,所以才会受伤,并且遭到报复如此彻底。
“在这宫中会不会感觉寂寞?”奴歌又为自己斟上一盏酒,抬头望了望天“其实,这座大殿亦是我为你亲自挑选……昔日风渊时,你赐我冷宫落霞,而今,我还你偏殿连月。”
“连月?”
“对,听说这屋子里以前住着一位皇子,名为‘怜月’,后因不受帝王待见,而被送往敌国当做质子,质子你知道是什么吧?便是一枚看似位高权重,实则可以随时抛弃的废棋。”
“你是在预言我,即将被风渊抛弃?”
“岂敢。”
“……”
沉默,又无声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不可避免的沉寂,片刻后,奴歌似觉无趣,抬手抚了抚本就了无褶皱的衣袖,起身“皇上,小女子便先行告退,想是再过几日,风渊还会传来消息说……”
“凤凰姑娘,左相有请。”
本是想要继续挖苦几句司凌夜的奴歌听闻呼唤,当下抿唇“知道了,我这会儿正要去找他。”
找他?找谁?
一边司凌夜旁听不禁拧眉。
细细回想起奴歌近日来离开连月殿的理由———来此捎带消息不过三次,其中两次都是被这‘左相’唤走。
他与她是什么关系?
而看她此刻悠闲模样,两人似是尤为相熟……
“不准去!”人影即将迈出殿门时,司凌夜不知哪来的火气,‘呼’的站起身来,怒目而视奴歌,愠怒道“奴歌!你不准去!”
一句话吼出,不仅奴歌,便是连他自己都呆了一呆。
…………
这是做什么?
如今这情况,哪里是自己能控制的?她又怎么会听自己的命令?
“呵,呵呵……”
门边被喊愣的奴歌须勿后轻笑起来,水眸一转,随手指向司凌夜,对身侧宫女吩咐道“想是这位贵客饿了,脑子有点不大清醒,你们去给他备些清粥小菜。”
“是。”
也不管奴歌此言是玩笑还是真心吩咐,那被奴歌点到的婢女果真矮身一礼,娉婷而去膳食房。
“司凌夜,今时今日你应觉自己是幸运的,起码,不至于粗布麻衣食不果腹。”
一句话说的他届时心口发胀。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讽刺自己昔日将她丢在落霞,不管不问,任凭其他宫人将她欺凌。
“奴歌,你今天这模样当真让我怀疑……昔日落霞宫,你身中幻毒,与我……”
“与你同床共枕时,知不知道那人是你,是真实?”奴歌掩唇“有时也会怀疑,但倘若强言我是糊涂,那便是自欺欺人。”
“如此说来,你是自愿……”
一句话,急切的似是想要证明什么,却是语至一半,蓦然被她剔透冷笑打断,吞回腹中。
“为了宫铃,为了让你留些情谊,为了让你明里暗里多在乎些落霞宫给我们些照顾,为了让偃月不再跟着我吃畜生的肉……我自然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呵。
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不上心。所有的所有都可以当做利益来交换———究竟该让人如何是好。
正文 蠢奴
身无半分能力,为了拖延时间为了保护身边之人,她可以牺牲一切,甚至女子一生中,最为宝贵的身子。
事后,她又可以漫不经心,佯装一切都没发生,干净利落抽身而退。
难怪,难怪她彼时神智将醒未醒时,口口声声向自己提的,便是糕点,便是膳食。
一种执念,只为了让身边几人果腹,只为了身边几人安然而活。
然而,她将自身的一切都牺牲出去,又留给自己什么呢樯?
或许,也正是因为她自身一无所有,如今才会无所顾忌,大肆报复崛起吧……
那时她甘愿放弃一切,向自己求的,也不过一点点安生,而自己,却终究吝啬与她……
“奴歌?衣”
一时心悔,不禁站起身来想要叫住她“是我不对。”
一介帝王,让他说出自认错误的话,何其难。
然,对面人儿听见他几近服输之语时,却蓦地轻笑起来。
“司凌夜,你说什么呢?”
“不要去见那个人了,他们都是在利用你。”
“对,他们都是在利用我。”
诧异“你既然知道,那为何还……”
“但利用我又何妨?司凌夜你须知,南宫引千他利用我之前,却是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给了我重生,给了我报复你的能力……这样的人,纵然利用我又如何?与虎谋皮?是生是死我根本不在乎。”
“你!”
“不论现在还是将来,你都要看清一个事实,那便是———你没资格教我怎么做!”
…………
‘啪啪啪……!’
“说的好。”
一阵清脆抚掌声后,慢悠悠赞叹之语自奴歌身后门扉处传来。
奴歌顺着声音转过头去,但见南宫引千含笑,正在院中一步步向自己走近。
“将将听这贵客一提,我南宫登时觉得自己昔日所作所为万分愧疚,无脸再来见凤凰姑娘……但正在愧隧转身之际,又忽然听凤凰姑娘如此豁达分析,便……”
“便决定不走了?决定留下来看戏?”奴歌扬眉,转身向连月宫外走去“可惜,戏唱完了。”
“哦?”南宫引千紧跟着奴歌之后,折扇有一搭没一搭拍打着掌心“无妨,戏可以下次再看,在下此次前来,本是来找姑娘。”
“我不是让宫女传话给你,马上便去。”
“是在下不放心。”说着视线若有似无看向司凌夜一眼,又持着惯有嬉笑模样瞄向奴歌“怕姑娘忽然被某位贵客几句劝说而心软,故而对在下爽约。”
“事实证明,你错了。”
“错了,但在下错的很欢心。”
“这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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