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现在已经在冷宫之外候着你了。你能走进来,未必能活着走出去,若是连你也遭逢不测了,谁又能来救我?若是我不能活着走出去,不能将罪证交到皇后娘娘手里,那洛山他……”
从来没有过如此的绝望,陈青青泣不成声:“为何上天要这样对我。不错我是心存不轨,我是不愿意看见高凌曦得宠,可我没有毒害过皇嗣,没有谋算过秀贵人,为什么老天要这般苛毒为什么?皇上,青青冤枉啊,皇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兰昕清冷的声音,如惊雷之声,着实令人为之一振。
紧闭的房门随即被人猛然打开。
陈青青愕然的看着面前立着的皇后,一下子愣住了。却在一个很短的瞬间,清醒了过来,发疯一般的扑了过去,死死的握住皇后的脚踝:“皇后娘娘,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没有毒害秀贵人的龙胎,臣妾没有谋算过秀贵人。这一切,都是仪嫔所为,是仪嫔所为。
臣妾有证据,臣妾真的有证据,皇后娘娘,您肯来这冷宫,必然是信了臣妾的吧。求求您了,放臣妾出去,让臣妾将仪嫔的罪证悉数拿出来。皇后娘娘,甄洛山是无辜的,他不会糟蹋朵澜的,这一切都是仪嫔的诡计。她是要杀人灭口……”
声音忽然戛然而止,陈青青惊愕的发觉,皇后身后站着一个人,那道颀长的身影,再熟悉不过了。“洛山……你怎么来了,你没事儿了?洛山……”
兰昕有些反胃,不为旁的,只是替皇上难受。没想揭穿了仪嫔罪行的同时,竟然还擒住了一对早有私情的男女。这样污秽不堪之事,必然要令皇家声望受辱,说真的,兰昕心里也没底。皇上会不会愿意饶了甄洛山的性命。
“本宫问你,你手里有什么铁证,究竟仪嫔除了谋算秀贵人的龙胎,还做过别的什么?”旋即转移了话题,是兰昕不愿意再想下去。真相虽然是她一直渴望的,却未必不是狰狞猥琐的本相。看尽的,说不定就是最丑恶的人心。
“龙袍。”陈青青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恨恨难平:“龙袍是仪嫔一早弄进宝亲王府的,目的是为了陷害侧福晋高凌曦,当今的慧贵妃娘娘。”
兰昕原本也猜到了会是此事,可真就是从陈青青口中听见这让人难以置信的话,心还是抽搐的险些漏跳:“疯了,你们是不是疯了。若不是本宫一早发现了不妥,烧了那件龙袍,此事一旦走漏风声。宝亲王府上下人等,均要为你们的嫉妒怨毒陪葬。
皇上的一世英名,就会断送在你们手上。陈青青,你太可恨了……你……”兰昕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恨不得一巴掌落下来,将跪在地上的罪妇打死。可她还是含着泪,生生的忍住了。
“薛贵宁。”兰昕好不容易回过气来,眼前却还是有些阴黑之影,头晕的不行:“将罪妇陈氏、罪臣甄洛山一并押解于长春宫。让人去请仪嫔过来,记得别惊动旁人。”请字咬得很重,兰昕知道,黄蕊娥的争宠之路,怕是走到尽头了。
“洛山……”陈青青不舍的低低喃唤着心上人的名字,原以为他是必死无疑了。可人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种喜悦一下子又让她觉得很不真实。
“陈常在。”兰昕难以忍受的斥责道:“别忘记你的身份。即便你永远都得留在这冷宫之中,你也是皇上的宫嫔。”
陈青青眼含热泪,心忽然沉了下去,艰难道:“皇后娘娘……臣妾明白。”
“你明白,你真的明白么?”兰昕愤懑与不悦的瞥了她一眼:“本宫就是怕你太过明白,而你的这一份明白,早晚会害死你自己。”
再不敢多说什么,陈青青含着不舍,痴痴的再看一眼甄洛山,便垂下头去。经过他身旁时,她还是难以抑制的开口:“洛山,别为了我,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甄洛山无端被卷进风波里,原本就十分慌乱,可现下看来,这或许是青青唯一翻身的机会了,又觉得什么都值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一眼自己的心上人,只是待到陈青青被人架着走了出去,他才低声对皇后道:“娘娘恕罪,常在与微臣不过是旧识,并没有什么不清楚的关系。还望娘娘能想法子保全了常在,微臣愿意一死,以平息风波。绝不损污皇家的名誉。”
“你倒是明眼人。”兰昕喟叹:“只怕你越是如此,她越是如此,你们的性命就越难以保全。旧相识如何,皇上能容忍自己的宫嫔,心中暗藏旁人么?”
言罢,她不想再说下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真搅得她心力憔悴了。何况仪嫔还未认罪,眼下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些乌七八糟的情事。
“皇上驾到。”李玉嘹亮的声音,震下了些长春宫正殿悬梁上的浮尘。对着阳光瞧上去,漫天飞舞的细微尘埃,竟然是各种不一的颜色,缤纷绚丽煞是好看。
兰昕缓缓起身,从容行礼:“这个时候请皇上过来,没搅扰您批阅奏折吧?”
弘历行动带风,迫人的气息总归是亲切的。“朕,正想过来看看。”目光相触,弘历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凭着他对兰昕的信任,并不急在这一时开口相问。
“皇上,臣妾记得仪嫔是最爱饮花蜜的。日前春和让人送了两瓶入宫,臣妾已经吩咐人去请仪嫔了。”兰昕知道,从冷宫里将陈氏带回长春宫,必然是要惊动仪嫔的。遂紧着就吩咐薛贵宁将仪嫔请来。
若是她真的察觉到不妥,也必然没有功夫谋算。打铁趁热,就让以为心上人朝不保夕的陈氏,一举揭穿仪嫔的种种恶性,这桩拖了月余的事儿,才算得上是彻底的解清了。
“也好,朕也有些时候没见过仪嫔了。”弘历不冷不热的说道。
沉寂无声的正殿,因着仪嫔的到来有了一丝响动。帝后皆沉首不语,看似平静的容颜下,波涛汹涌的心绪却难以平缓。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黄蕊娥并不知道,在薛贵宁传旨之前,冷宫里的陈氏已经被接到了长春宫来。实际上,她身边儿的彩澜是晓得的,却并未知会她一声。于是黄蕊娥面色坦然,眉梢染喜,还以为是皇上忽然想起了自己。
当然,她的真心也并非没有躁动。毕竟才与皇后发生了冲突,保不齐她要诋毁自己不识礼数,或者僭越凤主之类。虽然忐忑,但黄蕊娥也不得不来,所幸皇上也在这里。“不知皇后娘娘传召臣妾前来,所为何事?”她温和的笑着,心悬于半空,竖着耳朵来听。
“方才还和皇上说起,本宫幼弟遣人送了两罐花蜜入宫。知晓你最喜欢这个,就让人请你过来尝尝。正好皇上也在,齐齐聚在这里说说话也是极好的。”兰昕看出仪嫔并没有太多防备,便道:“锦澜,去勾兑好蜜汁,呈上来。”
“多谢皇后娘娘抬爱。”黄蕊娥极尽柔和的笑着,眼里的明快不是装出来的。她真的有太久没这样伴着皇上说说话了,纵然这些日子,她花尽了心思,可还是不及旁人的恩宠万一。心里的酸涩,岂是旁人能明白的。
“皇上、皇后娘娘请用。仪嫔娘娘请用。”锦澜伶俐的备好蜜汁,逐一呈敬,笑容也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端庄而谨慎。
黄蕊娥笑着端了起来,轻轻抿了小口:“果然醇香甜美。”
“本宫知晓纯嫔是南方人,却忘了仪嫔你也是江南妹子。”皇后漫不经心道:“南方物产富足,百姓安居乐业。听说许多官宦家中还经营着祖上传下来的产业。不知仪嫔你母家是否也如此?”
第一百一十三章 :满恨游丝兼落絮
黄蕊娥笑着拢了拢鬓角,与皇上脉脉对视一眼,方才道:“臣妾母家原是有几间绸缎庄的。、。后来家父入朝为官,舍弃了祖业,如今却不剩什么了。”
“可惜了。”弘历轻哂道:“既是祖业,又如何能舍。”像是闲话家常一般,弘历温和的语气听前来很舒服。言谈之间,眸子里一直流动着温润的光芒,莹莹如玉。
“也算不得可惜。”黄蕊娥含笑,唇角微卷:“尽数交给了旁支的亲族,只是臣妾母家不再经营了。皇上还记着么,方入王府那会儿,臣妾亲手做了几件如常的衣裳给您,都是庄上自己织造的料子。”
点一点头,弘历扬一扬眉:“朕记得,那衣裳虽说是如常时穿着的,料子却极好。”
闻言黄蕊娥面露喜色,两颊漾起甜美的娇粉:“皇上还记得,臣妾欣慰之至。”
兰昕看着温婉柔和的仪嫔,总觉得太过美好。皇上面前,她这样的娇俏可人,真与刚入府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那一份纯真,似乎根本不曾从她的眼中消退,从她的心底被岁月抹去。很难会将她想象成一个无恶不作的毒妇。
“本宫也还记得,仪嫔才入府的时候,最喜欢浅藕荷、淡紫色的锦缎,现下却少穿了。原以为你会喜欢那些清淡的颜色,却不想实际上你会更偏爱酱紫、明黄一类。”朱唇轻轻互碰,兰昕脸上的清冷显而易见。
黄蕊娥眉心微蹙,不解道:“酱紫?明黄?皇后娘娘怎么会以为,臣妾喜欢的是这一类的颜色?酱紫倒也罢了,明黄色,岂是臣妾可以穿着的。”
“原来你也知晓啊。”兰昕似玩笑一句,语气却是极重的。“既然明白明黄之色不是寻常人可享用的颜色,何故你要暗中吩咐人送进宝亲王府?那是什么样的罪责,难道你不知晓么?”
“皇后娘娘,您在说什么呢?臣妾怎么听不明白。”黄蕊娥花容失色,惊得缓缓站了起来,碍于皇上在,她并没有当即反驳,反而是轻盈盈的福身,道:“臣妾何以会吩咐人送什么明黄之物,皇后娘娘是否误会了什么?兹事体大,臣妾请皇后娘娘明察。“
兰昕面色微凝,郑重的点头:“兹事体大,自然得明察才可。这一点不用仪嫔你来请求本宫。”偏首对上弘历的眸子,兰昕自信的目光足可见自信满满。“皇上,臣妾连日以来,动用了许多外戚,方才查到些眉目。”
“皇后查到什么眉目?”弘历谈不上惊讶,兴致却极为浓厚,示意锦澜再奉上一盏热茶来。似乎是准备腾出功夫来,好好听下去了。
“薛贵宁。”兰昕一唤,就见薛贵宁捧着厚厚的两本账册走了进来。“皇上,这账册是仪嫔母家绸缎庄往年与数月前的账务记档。臣妾吩咐人亲自取来,加急送呈宫来,断然不会有错,请皇上过目。”
薛贵宁将账册递交给李玉,由着李玉呈到皇上手中。
弘历轻轻翻开第一册,见纸上除了墨迹,还有灰尘。捻纸沾了一沾,又在指尖掸去,后发觉纸面有些泛黄的颜色,必是搁了些年头。皇后倒是没有说错。再看内容,记档清晰,哪一间绸缎庄,哪月哪日,进或出多少料子,当时的价格,具是一目了然,详略得当。
“生意虽说来往频多,但胜在账目清晰,没有什么不妥。“弘历将第一本搁下,随手拿起李玉捧着的另一本。这一本账册显然是新一些,字迹依旧还是从前的字迹,似乎并未有什么变化。
黄蕊娥心里有些害怕,却硬撑着面皮上愕然与疑惑:“皇后娘娘您到底有何用意?从臣妾千里之外的母家,弄几本账册入宫,所为何事?”
兰昕转肃为笑,揪着她话里的歧义道:“账册的确是从千里之外送呈入宫的。可是仪嫔,方才你不是说,母家早已没有祖业了么。这些账册,又岂会是从你母家弄进宫来的。既然不是你母家的东西,你何必惶恐不安呢?”
“臣妾哪里有惶恐不安了。”黄蕊娥疑惑的盯着皇上手里的账册,额头、后心都沁出冷汗来。她并非想不到是什么原因,当初购置大量的极品当门子,所费不菲,自己身边根本没有这么多银两,都是与母家相商,由绸缎庄出资暗中托人购置的。
可为避免明眼人查出真相,账册上已经做了亏损的手脚。何况,为能顺利的嫁祸给旁人,她可是破费了心里,将普通的银子,换成了官银瞒天过海。谁让陈青青的父亲也是在朝为官的大臣。要拿的出手,就必然得都计算到。
这样一想,黄蕊娥心里有有些底气了,这么费工夫的事儿,并未曾在秀贵人有孕之处就预备妥当,而是经过月余的准备才办妥。皇后即便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分分豪豪都算计得到啊。何况物证是死的,人证也剩不下什么,死无对证之事,料想皇后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没有就最好不过了。”兰昕扶了扶膝上的锦缎,正是凤尾的彩绣,纹理顺畅,颜色鲜亮,映着她芙蓉一般的面庞,红彤彤的光彩,很是喜气。
一小会儿的功夫,弘历已经看出了端倪。“绸缎庄的生意惯常很好,却在四月前忽然关张两间,倒让朕看不明白了。”目光锁定仪嫔忽闪忽变的面庞,弘历肃清道:“仪嫔你方才不是说,自家的祖业尽数交给了旁支的亲戚打理么?何以这账册上,还有你父加盖的阅章?”
“做生意的事儿,臣妾虽然不懂,但盈亏其实由不得人。”黄蕊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