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昕也很可怜福康安,可这一刻,她只想要永琮平安无事。眼看着永琮苦的声嘶力竭,小脸烧的通红一片。“皇上,传曹旭延入宫给永琮瞧一瞧吧?算臣妾求求您了。”
“朕知道了。”弘历挥一挥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只剩下泪落如雨的兰昕以及病中较弱的永琮。
乾隆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七阿哥永琮因痘疾夭折。
这一夜,原本是除夕之夜。合家团圆围坐在铜炉边吃饺子,看烟花的好时节。
可兰昕面前摆放着的确实化纸的铜盆,铜盆里的火苗蹿的老高,像是要烤化所有人的脸。她跪坐在地上,一片两片的往里丢纸,那薄薄的黄纸烧成灰烬,连同她的心一起死了。
灵堂之上,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安慰的声音。有的,只是断断续续的哭泣,低低的,软软的,像是淅淅沥沥的江南烟雨,带着悲怆,永远也不会停歇。兰昕听不见旁人的话,也不想看她们的脸,生怕那一抹忧伤刺进自己眼中,就永远都拔不住来。
“哀家的皇孙走了?”太后由娴贵妃搀扶着走进了灵堂,还未看永琮一眼,就已经泪如泉涌。“盼语呀,好端端的,哀家的皇孙怎么走了?倒是叫哀家这个黑发人,送起了白发人。怎么不叫人心痛呢?你陪着我去看一看他,就当是送他走后一程了。”
盼语也没有想到,上一回见皇后的时候,两人还心贴着心的说话,这一回再见,却是这样的情形。“皇后娘娘节哀。”这句话艰涩,难以平静的说出口,盼语不是不能体会皇后此刻的心情,犹记得当年永琏去的时候,她心里那份沉甸甸的痛,不想九年多的光景,伤痛竟然再度重演。
“照顾好太后。”兰昕虚弱无力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便又垂下头去,继续一张一张的化着黄纸。仿佛出了如此,她不知道还能怎么祭奠自己心里的痛楚。
“皇后,你也要保重身子。”太后语重心长的叮咛一句:“你还年轻,早晚会再为皇上添几个小阿哥的。”
兰昕的泪一下子掉在纸上,稀里哗啦的,怎么也止不住。“多谢皇额娘关怀。”心里的声音很清晰,兰昕知道自己是不会再有孩子了。
兰昕这一病,便是大半个月。这段日子里,她依旧操持着后宫琐事,犹如平常一样。但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她也从不开口说话,像是没有了心一样,只是麻木的重复着她做惯了二十多年的事情。而这种习惯或许无关情分,仅仅是维系着从前的日子而已。
正月下旬,兰昕的病况稍微好转,架不住太后的劝说,她应允了弘历同往东巡,却在半路上病逝沉重,大有支撑不住的架势。
随行的御医自然是曹旭延,面对皇后突然急转直下的病况,他亦是束手无策。帐篷里的垂帘自然是没有宫里那样好看,简素的样式看上去微微陈旧,却无法遮挡皇后憔悴的病容。
“娘娘,您的药好了。”曹旭延捧着药碗走进来,跪在床边:“让微臣侍奉您汤药可好?”
兰昕努力的挤出笑意:“这些年了,本宫的身子一直都是曹御医照顾,麻烦你这么久,本宫实在过意不去……不过,想来也不会太久了。”
“娘娘。”曹旭延不敢也不想听这样揪心的话:“您别这么说。都是臣力有不逮,才让娘娘您受这么多辛苦。”
“你救得了命却救不了心。”兰昕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挡住了曹旭延递过来的汤药。“本宫不喝了,原本心里就苦的厉害,这药若是再喝下去,只怕……更苦了。何况,喝不喝,都是一个死字。本宫的心已经随着永琮永琏去了……再不想,也无力回来。”
“娘娘,臣没用。”曹旭延痛哭流涕,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剧痛。“都是臣没有用。”
“不。”兰昕吃力的摇了摇手臂:“你不是没有用,你是用错了心思。曹旭延,你真傻。”兰昕知道他的心思。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她早已经看得透彻。若不是因为真心,他不必为自己做这么多的事情。“本宫无以为报,曹御医,往后你要珍重……”
弘历撩开了帘子走进来,急切的停在了兰昕身前。“让朕来。”端过曹御医手里的药碗,他才缓缓的坐下:“兰昕,朕喂你进药好不好?”
曹旭延很不舍得,却也知道自己不适合留在这里。只得含着热泪,缓缓的退了出去。
“臣妾不想喝了。”兰昕转过脸去,不愿意与弘历对视。
“你还怪朕么?”弘历依言放下了药碗,又将兰昕扶起来,轻轻的抱在怀里。“这些日子,朕愧疚朕内疚,朕揪心,全都是因为,朕不该隐瞒你。朕不该对你不坦诚,朕更不该莽莽撞撞的害了永琮,兰昕,你原谅朕好不好,等你养好了身子,朕一定会和你再有嫡子的……”
兰昕推开了弘历:“永琏没有了,八年之后,臣妾又有了永琮。永琮只活了二十个月,却因为痘疾夭折……臣妾伤过一次,又伤了第二次,哪里还有力气再痛。何况,皇上没有永琏永琮,也还会有别的孩子。臣妾福薄,也只是薄自己的福,与皇上无关。”
“你真的,就不但算原谅朕么?”弘历几乎哭腔问道:“朕在你心里,就连最后一丝美好也荡然无存了么?“
“不是的皇上,您在臣妾心里,从来都没有变过。”兰昕没有选址于口的,则是更深一层的悲伤。没有变的仅仅是从前的样子与美好而已,现下的,她早就已经不敢认了。
李玉含胸走进来,恭敬道:“皇上,大阿哥来了,带了太后的懿旨。接皇后娘娘回宫休养。”
“知道了。”弘历并没有过心,只是依旧痴情的凝视着面前虚弱无力的妻子。
“皇上……”李玉硬着头皮又唤了一声:“六百里急奏,大臣们还等着您去议事呢。”
弘历不舍的离开兰昕:“叫他们等着。”语调是那么的不耐烦,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她的身侧。“朕陪着你,等你睡了,朕再去议事。”
兰昕摇了摇头,神情凝重道:“皇上,臣妾不敢以以及之身,废朝廷大事。”
永璜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行礼之后,诚恳的劝道:“皇阿玛,皇额娘说的在理,正事要紧。不如就让儿臣留在这里陪皇额娘说说话吧。”
“也好。”弘历凝眸叹息:“朕去去就来。”
永璜于床榻边缓缓坐下,笑容忽然变得诡异起来。“皇额娘,七弟永琮的死,儿臣知道您很难过,可天灾**,总是避无可避,您还是节哀顺变,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有心了。”兰昕心绪欠佳,不想多说什么。
可永璜却来了兴致:“七弟的死可谓天灾的话,那皇额娘您猜猜,二弟又是怎么死的?”
兰昕闻言,心狠狠的抽搐起来:“永琏,永琏的死……莫非,你知道内情?”
“听听。”永璜皱着眉摇了摇头,声音已经十分的嫌恶:“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告诉您又能如何?”得意而笑,永璜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是儿臣一直偷偷劝永琏不要服药,是儿臣教他夜半沁入池子里引发高热,博取您的怜爱。也是儿臣一直处处炫耀您的疼惜,才让他心里如此的不平衡。这些,皇额娘八成是一辈子也想不到的。儿臣心善,在您临死之前,如实相告,还望皇额娘能安息能明目。”
“你……竟然是你……”兰昕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本宫待你犹如亲子,你怎么可以……如此的狠毒?”
“终究是隔了一层肚皮,谁不是保全自己的利益在先?”永璜不以为然:“皇额娘若是真的待儿臣犹如亲生,为何要保全嘉妃那个贱人 ?'…3uww'她可是杀死我额娘的罪魁祸首。骨肉分离,莫过于时间最痛,儿臣尝到了滋味儿,皇额娘您也是一样。
只不过您儿臣幸运得多,同样的伤痛,您可以历经两次。皇额娘,儿臣真是羡慕不已啊。”
“好狠的心……”兰昕一口气捣不上来,只觉得头晕眼花。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来害死永琏的人,竟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永璜。“本宫有眼无珠,这一世从来就未曾看清楚过人心,从来都未曾……”
弘历议完事返回安置兰昕的帐篷,就见永璜跪在帐篷之外,俨然哭成泪人。“永璜,你皇额娘她……”
“皇阿玛,皇额娘她快要不行了。方才她一直握着儿臣的手,令儿臣转达心意,未免皇祖母担心记挂,皇额娘想即刻就动身回京。”永璜边抹泪,边说着痛彻心扉的话。“儿臣怕,怕皇额娘撑不住……不敢答应,还望皇阿玛定夺。”
“既然是你皇额娘的心愿,那边即刻起驾。”弘历的眼底噙满了泪水:“你速速去安排。”言罢,他急匆匆的走进了帐篷。“兰昕,朕回来了,朕来陪你了。无论去哪儿,朕都会在你身侧的。朕会和你一起策马奔驰,泛舟湖上,朕还会再与你孕育嫡子,一起看着他成长成才,朕再也不会不相信你,再也不会欺骗你……兰昕,你有没有听见朕的话,你回答朕啊?”
兰昕脸色惨白,连最后一点力气都耗尽了。任凭他将自己拥进怀里,任凭他温暖的吻住她干裂的唇瓣。兰昕再也没有挣扎。
皇上啊,你可知道,在我心底,你永远是从前的样子……丝毫未改!
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皇后富察氏,薨逝于德州,年仅三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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