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伪装受伤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簪子最近可有别人动过么?”兰昕若有所思的问。
“前些日子,垂下的细丝流苏断了一根,长短不齐的有些难看。因为是皇上赏赐的东西,臣妾不敢不珍惜,便让风澜送去内务府修好。昨个儿才取回来。”苏婉蓉微微疑惑:“莫不是这簪子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吧?”
“像是让人动了手脚。”兰昕直言不讳:“珠托这里有个浅浅的凹痕,原本严丝合缝的地方松了,珠子掉下来也不足为奇。”
苏婉蓉大惊失色:“这怎么会,臣妾已经鲜少出宫了,即便是走动走动,也从未和旁人有过什么不愉快。按理说,不会有人如此下功夫为难臣妾的。还是……还是因为昔日的事情,耿耿于怀,才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臣妾孩儿的性命……”
永璋这时候才进来,一脸的焦虑:“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无事便好,可吓坏儿子了。”
微微一怔,苏婉蓉不晓得永璋竟然也来了,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永璋,这时候你怎么在这里?”
“儿子是跟着皇额娘一并来的,只是经过耳房的时候,儿子见底下的奴才正在给额娘熬药。怕他们熬得不尽心,便前去瞧了一瞧。药已经熬好了,额娘现在可以喝了。”永璋稍微侧身,从身后的奴才手里端过药碗,转首呈于纯贵妃面前。“额娘,就让儿子喂您进药可好?”
兰昕欣慰一笑,慨然颔首:“永璋这般孝顺,倒是极好的。你额娘喝了你亲手喂下的汤药,必然能很快痊愈。”
“好。”苏婉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发怵的不行。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喝这碗药,也不知道为什么嫡亲子端来的汤药,会让她心惊胆颤的不敢喝。“永璋,你真是长大了,会体贴额娘了。”
但不管怎么说,皇后与曹御医都在,永璋即便是想要成为太子,也不敢贸然行动。“多谢你。”
“额娘说哪里话,儿子为额娘尽孝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永璋贴心一笑,舀了一小勺汤药搁在唇边,垂温了才喂到纯贵妃嘴边。
兰昕朝锦澜递了个眼色,并把纯贵妃的珍珠簪子交给了她,示意她去查一查这簪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纯贵妃你安心歇着,有曹御医照顾在侧,无需顾虑。其余的事情,本宫自然会替你操心,你便不要多想了。”
“多谢皇后娘娘,臣妾一定好好保重身子。”苏婉蓉咽下汤药,只觉得浑身发冷。
第六百二十七章 画檐归燕尚迟留
和纯贵妃母子对过话,兰昕仍有些顾虑。见曹旭延跟了出来,便示意他有话说。
曹旭延近来多逗留在太医院与钟粹宫,鲜少能见到皇后,自然是不愿意错过这样能与皇后对话的好机会:“就让臣送皇后娘娘回长春宫吧?”
“也好。本宫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和曹御医好好说说话了。”言毕,兰昕就着索澜的手上了肩舆,由着曹旭延毕恭毕敬的跟在身侧。“纯贵妃三度有孕,一直是你在侍奉龙胎,她的身子如何?”
“回皇后娘娘的话。”曹旭延以眼尾偷偷瞥了皇后一眼,心里已经是温热四溢了。“纯贵妃娘娘三度有孕,虽然身子有所亏缺,但终究是没有什么大碍。常日里,微臣开的方子,贵妃娘娘均按时按量的服用,没有一日懈怠。所以龙胎安稳无虞。即便是今日稍有不慎,也只是致使胎气震动,相信好好调养,终究不会有大碍。”
“那本宫也就安心了。”兰昕能感觉出来,身旁垂手慢步的曹旭延似乎清减了不少,心里也是微微有些感动。“难为曹御医这样尽心,龙胎安稳,乃是你的功劳。”
曹旭延虽然高兴皇后这样在意自己,却并不觉得这些是自己想要的。反而不经意对上皇后清澈的眸子时,从他眼底看见了些许的笑意,心中快慰。只要她觉得好,就再没有什么是不值得了。“皇后娘娘言重了,这些不过是微臣的分内事儿。”
兰昕勾唇一笑:“原本也是分内之事,只不过纯贵妃历来与你不睦。本宫知道,让你摒弃先前的仇怨侍奉在纯贵妃身侧,是本宫强人所难了。但唯有你,亦只能是你。本宫除了你,再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
这样的话竟然堪比万金,曹旭延心中感动,眼中不禁流露出灼热之意。“臣何德何能,如何当得起皇后娘娘这样的信任。”
“你我是以性命相交的。”兰昕动容,慢慢的说着话:“所以本宫对你是万般的放心。旭延,你伯父的事情暂且撂下不提。本宫知道你将他的老来子接回府中亲自抚育,从这一点就能瞧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哪怕他曾经险些害你丧命,你也依旧不会记恨。”
兰昕是想说,其实曹旭延为人挺好的,几乎无可挑剔。只是有时候难免被人利用,却蒙在鼓里。“但是你是否知道,不是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会对你好?”
曹旭延只觉得心里咕咚一下,略微有些慌乱。“臣愚钝,忘皇后娘娘明示。”莫不是自己对皇后的心意,被她不经意的瞧了出来?于是……她想要奉劝自己不必痴心妄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犹如颠簸在马背上,又仿佛是在大海上行船,摇摇曳曳的不知道该怎么保持平稳与平静。
“本宫翻阅过纯贵妃的脉案与诊疗记载,知晓你一直有偷偷的替纯贵妃保胎。其实她的龙胎根本不像是外人看上去的这样安稳对么?”兰昕本是不想揭穿曹旭延的,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他能全身而退。
曹旭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后所言,只是纯贵妃的龙胎而已。虽然心中有些失望,失望皇后并没有洞察自己的满腔真情,但他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不自在,随即连忙请罪。“皇后娘娘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的确没有什么能瞒住娘娘。微臣该死,自作主张,且一直隐瞒事情的真相,请皇后娘娘责罚。”
兰昕让人停了肩舆,慢慢的走下来。“你们远远跟着就是,本宫有几句话,想单独对曹御医说。”
索澜连忙应声,领着一行宫人远远的退开。
“皇后娘娘……”曹旭延不知她想说什么,只是很愧疚的低下头:“臣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想还是留下了破绽,望皇后娘娘恕罪。替纯贵妃娘娘烧艾保胎之事若是被旁人发觉,臣愿意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娘娘的清誉。”
鼻子酸酸的,兰心有些想哭。她缓缓的转过身,侧面对着曹旭延,不想让他看见眼底的情愫。“你以为本宫唤你留下,单独说了这些话,是为了自己的清誉?即便真的东窗事发,皇上面前,本宫也可以说是为了皇嗣着想。纵然违背了宫规,但动机是极好的,皇上一定不会怪罪。可你就不同了。
自私用禁忌之法为妃嫔保胎,等同是你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此事若一定要交个人出去,才能了解,不会是惯常宽待后宫,为皇嗣着想的本宫。更不会是三度诞下龙胎的纯贵妃……只能是你,亦唯有你才最合适。”
曹旭延淡淡笑了笑,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笑吧。“臣很明白这些,多得皇后娘娘提点。自入宫侍奉的那一年开始,臣就已经坐好了这样的准备。与其说御医是替宫中各位主子、小主诊病保平安的,倒不如说是在火里冰里刨食的。
话是不那么好听,可道理却一点儿不错。所以臣既然走进来这紫禁城,就没想着有一日能全身而退的走出去。也幸得皇后娘娘您的眷顾与提携,臣才能一直在您身边效忠。这些年来,您没有吩咐过臣做任何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情。
反而一再的帮衬臣成就功名,做御医该尽本分的事情。臣感激您的提携,亦不敢忘记入宫的初衷。所以皇后娘娘大可以不必替臣担忧……”
“本宫知道你至今未婚,可以说没有什么牵挂。可你别忘了,你伯父的老来子还要靠你抚育,难道你满身医术就要断送在本宫手里,你曹家世代相传的医术就要断送在你这一代手里么?”兰昕险些脱口问,你为什么要这样不计后果的帮衬于我。
只是这样的话,怕是问出口了,便再也兜不住了。
“不值当。”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便是这三个字。“你的心,本宫明白,你是不想有违本宫的懿旨。但是曹御医,纯贵妃的龙胎即便保不住,也不过是天命所归。你是不必为了她配上自己的身家性命,祖传的医术医德。
倘若仅仅是因为本宫的懿旨,而让你为难至此,本宫情愿收回。亦不希望你……”
“皇后娘娘。”曹旭延打断了她的话:“并非是您强加于臣的懿旨,实际上,这不过是臣自己的决定。娘娘实在无需自责,更不必微臣担待。既然这么做了,臣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何况……纯贵妃娘娘一直用顽强的毅力支撑着,加上臣的医术,想来龙胎一定会顺利挨到生产之日。”
兰昕摇了摇头:“本宫也以为可以,但今日之事,想必是已经有人打起了龙胎的注意。怕只怕你费尽心力,到头来只落得竹篮打水,倒不如及早抽身,不要再用宫里禁忌的法子,该怎么用药就怎么用药。”
“娘娘,臣有把握……”
“你怎么就是听不懂本宫再说什么。”兰昕有些急躁,声音不免高了一些。“本宫说了,不需要你再这么做。你实在不必为了本宫的一句话,就配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当你知不知道?”
“值得。”曹旭延第一次和皇后顶嘴,也是第一次这样坚持自己的立场。为了你,其实什么都值得,哪怕是死。只觉得可笑,这些话,若是能说给她听该有多好?明明已经到了嘴边了,可就是无从张口。
兰昕一下子默了声音,神情不豫的凝视着面前的曹旭延。“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本宫之所以发现纯贵妃的龙胎不及想象中安慰,仅仅是本宫的猜测罢了。”
曹旭延又是一震,这么说他的方子和记档,甚至在御药房用药取药煎药都没有露出破绽,心里不禁必有一番滋味儿。“臣斗胆敢问皇后娘娘一句,那您是……”
嗤嗤一笑,兰昕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钟粹宫这两个月以来,向内务府要了许多胭脂水粉。均是京城百年老字号珍宝斋的东西,顶顶的好。难道纯贵妃是用来赏赐给宫婢的么?自然不是,她必是想要掩盖自己的病气,所以面日都会涂抹好多东西敷在自己的脸上。“
话锋一转,兰昕敛去了原本就薄薄一层的得意之色:“趁着没有人发觉,别再做过界的事情了。本宫不是为了自保,才不希望你出事。事实上,本宫是希望你能长久的侍奉在本宫身侧,不要因为一时的利弊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何况,纯贵妃的龙胎快九个月了,她一定能支撑下去,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你只要照正常的途径,尽力保住她与腹中孩儿的性命就好了。不要再自作主张,拿着自己的性命去拼。为了皇嗣故然难说值不值得。但为了纯贵妃……”
掂量再三,兰昕还是说了出来:“又或者是为了本宫,真的一点儿也不值得。你可听命白了?”
兰昕不是木头,也不是榆木疙瘩。从前弘昼是怎么对她的,她心知肚明。正如同如今曹旭延是怎么对她的,她也一样心领神会。只是碍于身份,她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的牵扯。只要好好的做他的“贤后”,便是此生无憾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御楼灯火发春温
“娘娘这段日子总是操劳,食欲不振,奴婢瞧着你似乎清减了不少呢。您可得注意身体才好。浓茶伤胃,奴婢煮了百合甜汤,娘娘您尝尝看。”锦澜十分体贴,她伺候皇后多年,也知道皇后的口味,贴心的端了上来。
兰昕嗅着甜汤的香味儿,也是觉得有些饿了,便颔首一笑:“本宫正觉得有些饿,亏得你细心。”
索澜闻言也是欣喜,难得皇后有心思吃东西,紧着就上前帮手。端着银边儿的青瓷碗由着锦澜将百合甜汤盛到六分满,再撒一些青丝玫瑰的碎末,搁上银质的小勺,双手奉于皇后。“娘娘快尝尝,御膳房的手艺比不上咱们的小厨房,小厨房里最知道娘娘脾胃的,便要数姐姐了。”
“哪里有人卖瓜夸瓜香的?”锦澜有些羞赧的扯了扯索澜的衣袖:“瞧你,也不嫌害臊。”
“我说的是实情啊姐姐,哪里就有夸赞之意了。何况好与不好,皇后娘娘一尝便知。”索澜喜声音落,就听见干呕之声。顿时蹙眉转首,急切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锦澜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莫不是甜汤熬得不干净?
兰昕蹙紧了眉头,只觉得胃里翻滚的厉害,摆一摆手捂着嘴唔哝道:“许是昨天夜里着了凉,有些不舒坦。”
“那奴婢去请御医过来给您瞧瞧可好?”索澜依旧不放心。皇后的身子虽然不算特别硬朗,这几年病痛也有,但近来持续的不好却她十分揪心。
“嗯,也好。”兰昕想起日前对曹旭延说的那番话,心里有些没底气:“不必非得是曹御医,当值御医即可。”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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