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似乎从喉咙一直流到腹中,感觉身子暖了一些。兰昕见索澜没有要动弹的意思,奇道:“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说?”
“奴婢听说,令嫔娘娘去养心殿后不久,里头送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是谁,奴婢却不清楚。神神秘秘的样子,应当不是宫里头的人。”索澜之所以知道,也是机缘巧合的认识其中一个抬轿子的奴才。即便是抬着轿子,那个奴才竟也不知道是谁被送了出来,这就难免会让人多心了。
听话听音儿,兰昕随即明白了索澜的意思。毕竟主仆也这些年了,索澜是直爽性子兰昕最清楚不过,便是温然一笑。“你是说,皇上身边有了合意伺候的新人了?”
“奴婢想,若非如此,怎么会这样神神秘秘的。不过令嫔娘娘既然去了,那个人又在之后离开,想必她一定知道其中的厉害。只消娘娘您明日向她问个明白也就是了。”索澜轻盈盈一笑:“只是这会儿去,怕是要惊动阖宫。万一也有旁人听到风声,怒怕横生枝节。”
“唉……”兰昕含笑叹了一声,并没有怎么吃心。“其实这样也好,后宫许久没添新人了,这段日子以来,皇上心浮气躁,光顾着理会前朝政事,能有合心意的人伺候也好。只盼着是个懂事的,能体谅皇上的难处,和睦后宫,本宫也就心满意足了。”
话虽如此,兰昕也有些后怕,从前的年氏不就是忽然被带进紫禁城的么?这个人是美是丑,是高贵是低贱兰昕都不是很在意,只怕这个人会生出什么风波,才叫人不得安宁呢。
“娘娘,时候也不早了,既然喝着被躺下了,您就早点安歇。明儿一早,奴婢就来侍奉您梳洗,备好肩舆送您去养心殿,可好?”索澜略微带着哄意,笑容清新:“这会儿橘皮香都快要燃尽了,娘娘岂能辜负这一室的芬芳。”
嗤嗤一笑,兰昕虽然担忧弘历的身子,却也不至于愁眉。“一室的芬芳,也不如你一张巧嘴。得了,熄灯吧,本宫歇着了。明儿的事儿,明儿一早再说。左右后宫里也没有哪一日是宁静的。”
翌日,当兰昕赶到养心殿的时候,弘历已经退了烧热。
魏雅婷迎了皇后进来,仔细道:“皇后娘娘宽心,皇上已经服了药退了热,恢复了精神。这会儿李玉正在里头伺候着更衣呢。”
见魏雅婷眼底薄薄的乌青,眼仁带着红血丝,便知道她一宿未眠。“多亏你精心照顾,皇上才恢复的这样快。领本宫进去瞧瞧吧。”
“是。”魏雅婷转身,正要领着皇后进去。却见御前的侍婢捧了一碗热姜汤要往里送。
“这是什么?”魏雅婷挑了眉头,诧异道:“御医似乎并没有开这样的药。”
“回皇后娘娘的话。”御前的人毕竟很懂规矩,虽然是令嫔发问,但皇后更为尊贵,故而谨慎回话。“是皇上方才吩咐奴婢取昨日熬过的热姜汤热好送过来。皇上说姜汤能发汗,喝了身子就暖了。”
“唔,那就端进去吧。”兰昕不知魏雅婷为何这么大的反应,只是清淡的说了这一句。然后便由着那小侍婢先进去。待到人影都看不见了,她才轻咳了一声。
魏雅婷随即侧身,颔首道:“请皇后娘娘示下。”
“本宫没有什么要示下的,只是问你一句,昨日留在养心殿侍奉皇上的人……是谁?”兰昕本可以待皇上上朝,或者离开养心殿再细细询问。无奈令嫔的举止实在让她好奇不已。究竟是谁能让一向淡泊甚至有些冷淡的令嫔动怒,这个人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果然,她的话问出口,令嫔的脸色唰的就变了。说不上有多仓惶,但总归是能看出心慌的。且说,好半天令嫔都没有说出声音来,只是唇动了又动。
“罢了,见过皇上之后再说也不迟。”兰昕愧笑:“是本宫太心急了。”言毕,她便兀自往前走,没有再多说什么。
魏雅婷的唇形却道明了一切,只是皇后没有看见,自己又没有发出声音来。跟在皇后身后,她很难想象皇后知道真相之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
于寿爽就跟在令嫔后面,轻轻的清了清嗓子。
见是他回来了,魏雅婷连忙停下了脚步:“查到了么?”
“回娘娘,并没有。”于寿爽谨慎道:“但凡是常走的宫门,奴才都着人去问了,均没有任何记档。”
“知道了,吩咐下去,对谁都不许多言一个字儿。”魏雅婷心都凉了。倘若皇上对傅恒的嫡福晋没有存心不良,怎么会没有进出紫禁城的记档留下?他究竟是要抹去她来过的记录,还是要抹去这段令人难堪的记忆?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人有据可查,捉不到把柄罢了。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魏雅婷竟然有几分庆幸。幸亏自己只是把身子交给了这个男人,幸亏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赋予真心,所以如今,她不会觉得难受,更不会觉得伤心欲绝。因为他,还不配自己满腔真诚。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兰昕见弘历长身玉立在面前,虽然满面疲惫,但总算精神尚可,不免安慰。“昨夜,令嫔着人知晓臣妾,说皇上发了高热。宫门已经上了锁,未免阖宫惊动,臣妾迟迟来探望,还望皇上恕罪。”
弘历伸出双手,握住兰昕的双手:“朕不是好端端的么,区区风寒算得了什么。高热也不过也因为朕太疲倦才有机可乘。喝过几碗热姜汤,朕又觉得神清气爽,浑身发热,无妨了。难为你惦记着,瞧瞧,眼睛里都是血丝,一定没睡好吧!”
魏雅婷有些恶心,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皇上与叶赫那拉妙芸肩挨着肩说话的时候,是不是也如此的亲昵。一边是自己的妻子,一边是妻子的弟媳,他是怎么能做到放平自己的心。许是想的太专注了,魏雅婷真心觉得有点恶心,少不得干呕出声。
弘历与兰昕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诧异不已。
“令嫔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兰昕语声已经带着明显的喜悦:“莫不是有好消息了?”
魏雅婷脸一红,连忙摇头:“许是昨儿夜里受了凉,胃有些不舒服。臣妾失仪了。”
“待会儿朕去上朝了,你便好生回宫歇着吧。难为你衣不解带的侍奉了一整夜。”弘历宽和一笑,倒是没有怎么问。
“是。”魏雅婷敛住了心思,如旧的福了福身。“那臣妾先行回宫了,就不耽搁皇上皇后说话。”其实她真的很想快点走,毕竟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皇后。是说好,还是不说好呢?又得怎么说,才能让皇后听了不那么难受?
第六百二十六章 美盼娇回碧水秋
“皇上,外头风凉,当心身子。”兰昕替弘历整理好衣冠,叮咛道:“朝上和大臣们商讨国事,万万不要动怒。身子还未好利索,凡事以龙体为紧。”
弘历听她柔和的说着话,心里很是舒服:“你宽心便是,朕知道该怎么珍重自己。你也知道天凉了,还穿的这样少。李玉,去把朕的厚帛衣拿来,给皇后披上。”
含情脉脉的互凝一眼,弘历才转身道:“走吧。”
兰昕送了他上肩舆,才微微收回自己的目光:“索澜,去延禧宫。”
“是。”索澜没有多问,吩咐太肩舆的小太监们择了最近的路,匆匆就向延禧宫去。
彼时,魏雅婷正捧着一盏热茶,食不甘味的喝着。听见皇后驾到,手一抖,茶盏一歪,茶汤便撒在了手上,幸亏并不是特别的热。“娘娘金安。”她转首将茶盏搁在几上,连忙起身行礼。
兰昕慢慢走进来,声音温婉好听:“才在养心殿见了面,辗转来到你这里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实在无须多礼。”
魏雅婷低下眉目,像是一早就已经知道了皇后的心思,只淡淡的笑了笑。“皇后娘娘此来,是否想问昨日皇上发高热时,侍奉在侧之人究竟是谁?”
“本宫喜欢直来直去的说话,雅婷,有什么你直说就好了。”兰昕择了一处坐下,坦然的看着面前的令嫔,平心静气道:“本宫多少猜到了一些,皇上抱恙没有即刻传御医,这其中的深意,稍微一想也就自然明白了。所以你不必有什么负担,如实说就是。”
长长出了一口气,魏雅婷哑然而笑:“许是臣妾多心了,把事情看的太复杂,但其实根本就是极为简单的一桩事儿。皇后娘娘,昨晚上,臣妾在养心殿遇见的人……乃是富察大人的嫡福晋,叶赫那拉氏。”
“妙芸?”兰昕当即站起身子,双眸凝视着魏雅婷好半天才“哦”了一声。
魏雅婷料到皇后会是这个反映,便没有再说下去。毕竟是皇后的家事,也毕竟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多说多错终究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好处,所以适可而止也就罢了。
“雅婷,你不必有顾虑。”兰昕并没有怎么不高兴,只是平和一笑:“许多事情,未必就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个样子,皇上兴许有皇上的安排。本宫知道,后宫里无风还起浪呢,何况这件事情又是如此……”
“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必定守口如瓶,法不传六耳,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魏雅婷并非是急着撇清自己,而是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态度。
示意她坐着说话,兰昕对她也很是放心:“你若是有心争宠之人,何必白白浪费那么多年。本宫知道,你是有心人。心思用的也对,所以本宫才会直接来问你。”
原本还想要隐瞒城门没有存到记录的事情,听皇后这么一说,魏雅婷反而有些愧疚了。“娘娘,时候臣妾也让于寿爽去查过各个城门的出入记录,均没有这一笔。”
“知道了。”兰昕依旧只是笑了笑:“本宫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彻夜未眠最是伤身子,你好好歇着吧。”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魏雅婷不再多话,送了皇后出去。
兰昕依旧没有显露任何心思,其实初听到这样的事情,她的心里也是恍恍不安的。春和这一走,时候也不算短了。是不是该让他回来了?
正想得入神,兰昕见薛贵宁气喘吁吁的从远处跑过来,便停下了脚步。
“皇后娘娘。”薛贵宁沉了一口气,尽量不想冲撞了主子。“纯贵妃娘娘宫里方才派人急急去请了御医,说是娘娘的龙胎有些作动……”
“去钟粹宫。”兰昕算了算日子,纯贵妃有孕足有八个月了,怎么好端端的会忽然在这个时候胎动不适。“是曹御医去了么?”
“是。”薛贵宁道:“奴才听说,纯贵妃娘娘刻意吩咐近身的侍婢,必须请曹御医前去。”
没有做声,兰昕急匆匆的上了肩舆,就吩咐往钟粹宫赶。偏是路上极为巧合的遇到了三阿哥永璋。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见皇额娘行色匆匆可是有要紧的事儿么?”永璋行了礼,体贴道:“儿臣能否替皇额娘分忧。”
“本宫听说你额娘小有不适,传了御医前往,心里有些不安,故而前往去瞧瞧。既是遇到了你,若你无事,便与本宫同去吧。”兰昕也没多想,满心以为,若是纯贵妃真有什么不好,永璋陪伴在侧总是要好一些。
“是。”永璋答应的很爽快,言毕便跟着皇后一并同行。心里却盘算着是否能做点什么,只要额娘不再诞下小阿哥,那他就多了一份胜算。虽说都是一奶同胞,到底也有亲厚之分。五根手指伸出来还不是一样的长短呢。
“怎么样?”才步入内室,兰昕便忍不住问曹旭延。“纯贵妃的身子是否有碍?”
曹旭延边行礼边道:“皇后娘娘放心便是,纯贵妃娘娘只是稍有不慎,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抻了一下,震了龙胎,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话一出口,兰昕猛然觉得有些猫腻。“好端端的,怎么会走路的时候抻着了。纯贵妃身边是没有侍奉的人么?就不知道扶一把?”
“皇后娘娘恕罪。”苏婉蓉脸色略微惨白,但并没有过分虚弱:“是臣妾自己不当心,请娘娘责罚。倒是不关侍婢的事儿,她们一直都尽心尽力,把臣妾母子照顾的很好。今儿是因为……”
略微有些愧疚,苏婉蓉自责的从枕下摸出一物。“这是皇上早年赐给臣妾的珍珠簪子,簪子上的珍珠不知怎么掉了下来,臣妾怕滚得不见了,便急着去寻。不想没留心脚下,险些跌倒故而抻了身子。”
兰昕接过那支珍珠簪子,的确是还是在潜邸时,四爷赏特意给苏格格的东西。细看脱落的珍珠,珠子的表面依旧光滑,没有什么损伤。再看簪子,镶嵌珠子的地方好像凹了一块儿。正是因为这个微乎其微的小凹痕,才让这样圆润的珍珠滑落下来。
可这痕迹未免太清晰了,若是人为岂非愚蠢。兰昕知道,纯贵妃的龙胎对她而言,十分的要紧。何况这会儿,她也没有与人为难,没有做坏事,是不必自己弄出这样的事情的。何况曹旭延是自己人,纯贵妃好与不好,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御医。
所以,伪装受伤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簪子最近可有别人动过么?”兰昕若有所思的问。
“前些日子,垂下的细丝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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